你家乡的清明祭祖习俗
查看话题 >我一直都在偷偷讨厌外公
一直以来,我都在偷偷讨厌我外公。
他问我外婆饼干在哪里,外婆说在红匣子里,他用拐杖狠狠的敲击地面,这明明就是红盒子,叫什么红匣子,用词不准,一辈子都是用词不准;来串门的邻居讲起些琐事,他会当面纠正,你这个话这样表述就是逻辑不清。有些时候邻居当场就走,有些时候外公直接起身送客。大多数邻居都从此再也不相往来。极少数愿意还愿意再次登门的,我外婆都是隐隐带着一种感恩的心把家里最好的点心都拿出来招待,有意无意的解释:他那个脾气,也是没一点办法。儿女孙子们都害怕他。
外婆绝对不是为了安慰邻居而故意夸大。我几个住的近的姨妈都已经是做婆婆的年纪,还当着小辈们的面被外公骂的当场痛哭;几个学习成绩不好的表哥不管在外面多调皮多难管,经过外公面前都要放慢脚步调整呼吸。也许是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也许是看的电视节目,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点会碰触到外公的雷区,只要他在,劈头盖脸的臭骂或者老生常谈的思想教育都是随机降临。
现在脾气好多了呀,现在到底是老了。姨妈们聚会的时候常常说起这句。不知道外公年轻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他出身于贫寒的农民家庭,读书极其用功,完全靠着学问成为全校最年轻的大学教授。骄傲了一辈子,也好为人师了一辈子,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外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人。
学问好又怎么样,脾气这么差,连个朋友都没有。我说这话时大人们紧张往我外公的房间看一眼,“你声音小一点,别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就不会挨打“。
外公中风之后,半身不遂,走路不太顺当,连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常常说着说着话就开始哭,他眼睛本来就小,哭起来得时候和发红的鼻子挤在一起,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威严和戾气。他有时会清醒一点,自言自语地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如果听的人走神,他还会提问,我刚才说的什么,你重复一下重点。
大多数时候,他连自己的亲儿孙都叫错名字,要不就是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衰老拿走了一半的戾气,疫病彻底拿走了另一半。来送饭的姨妈们开始叹气,流着眼泪说宁愿被骂几句。
他离开的时候,儿女们都在身边。家里来了很多平日里没见过的亲戚邻居,走到灵堂前先跪下哭一阵子。大点儿的孩子跟着抹眼泪,我们这些还不怎么懂事的只顾着跟客人的小孩儿一起玩。那几天家里好吃的特别多,一会儿派表哥去偷点火腿肠,一会儿派表弟去偷刚卤好的猪耳朵。大人们的嗓子是哑的眼皮是肿的,他们忙前忙后的招待客人。
天塌了呀,天塌了呀,老天爷啊,我爸没了呀,我没有父亲了呀。在前面抬棺的大伯走几步就要被人搀起,姨妈们哭到几乎昏厥。
我那时的年纪,应该还没有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坦诚说句不孝的话,我与外公似乎并没有建立起很深的感情。我出生时他已经是快70岁的老头,一年回去不了几次,我只知道他不会做饭,脾气很坏,家里人外边的人都怕他。
从那年之后的清明节,家里人聚在一起之后会去上坟烧纸,下跪磕头。说起外公生前的事情,好像也觉得已经很遥远。大人们回忆完了说完话了,会开始张罗吃饭,吃完饭开始打麻将,孩子们聚在一起看电视。再后来,我们这些孩子都去了不同城市很少回去。再后来的后来,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有时我会提起,你们现在有外公做这么好吃的饭都还不珍惜,孩子们问我,你没有外公给你做好吃的饭吗?我摇摇头,我外公不会做饭,而且他已经不在了很多年了。
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我明明一直在偷偷讨厌外公,我也从来没想过,会偷偷想念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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