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玄怪录·岑曦》

原文如下：

进士郑知古，睿宗朝客于相国岑公门下有日矣。一夕，寝于内厅。夜分，远闻众闹祈哀之声。倾耳听之，声声渐近。既而分明闻其祈救人曰：“岑氏寒微，未达于天下，幸而生之。曦，谬掌朝政，其心畏惧，未尝敢危人。设使妇人而持权者，其心亦猛于曦也。即曦持衡御物，生无怨人，死无怨鬼，何所触犯，而当此戮？唯使者恕之。某等当使曦以阴缗百万奉谢。”泣告之声盈路。俄见大鬼丈余，蓬头朱衣，执长剑逾墙而入，有丈夫、妇女、老者、少者亦随之入，或自投于墙下遮拜，其辞恳切。大鬼不顾，又逾中门，众已纷纭而入。食顷，闻阖门大哭之声，惊起听之，大鬼者执曦头仍出，门内哭声极哀，若有大祸。衙鼓将动，稍稍似息。知古彷徨不知所为，行于廊下，以及鸣鼓。

鼓发，中门大开，厩吏乃饰马。导从之士，俨立于门下矣。知古微觇之，闻曦起而腆腼冠矣。有顷，朝天时至，执炬者告之。曦簪笏而出，抚马欲上，忽扪其颈曰：“吾夜半项痛，及此愈甚，如何！”急命书吏为简，请展前假小憩之。遂复入，行数步，回曰：“今晨有事，须自对扬。”强投简而登马。知古所见中夜之事小验，益忧。有顷，一骑奔归曰：“相国伏法矣，家当籍没！”知古逾垣而出，免焉法司所诘。前拜泣而求恕者，盖岑氏之先也。

仆常闻人之荣辱，皆禀自阴灵。惟此鬼吏，其何神速矣。乃知幽晦之内，其可忽之乎！

本篇也继承了贯穿全书的一些因果报应观点，讲述郑知古在时任相国岑羲伏法前夜，在其府中所看所听。岑氏先祖苦苦哀求乞求鬼吏放过岑羲的辩白，阴司鬼吏的不为所动最后“执曦头仍出”，都描绘得很好。后文我觉得有个小细节，岑羲在被鬼吏执法后“夜半项痛”，来是打算“请展前假小憩之”，又突然想到事情还得自己上朝决定不请假了，结果最后“相国伏法矣，家当籍没”，不知道是不是岑氏先祖的苦苦哀求阻挡了那么一小会呢？这里还有个有意思的地方，在前面岑氏先祖苦苦求情的时候说的“设使妇人而持权者，其心亦猛于曦也”，我觉得这是牛僧孺在直接阴阳怪气武后了哈哈哈，毕竟武后执政确有严刑峻法之恶名，同时根据这句话，恐怕岑羲执法也不是什么宽仁之辈，落得伏法下场也符合玄怪录善恶有终的风格。

关于岑羲其人，旧唐书中玄宗本纪有所记载，是名相国岑文本的侄子，后也成为相国，但玄宗朝因疑似与太平公主同党为玄宗所杀，根据玄怪录中牛僧孺对于郭元振的赞赏（以前的夜读提过该公，且郭元振是坚定的反武则天者），以及本文中对于武后暗戳戳的批判以及本文岑相国太平公主党的身份，可以略微猜测牛僧孺对于李唐是坚定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