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赫克特最后一部诗集《暗与光》（2）
一种斜度
窗上蚀刻着的是未经雕琢的霜蓟， 在那驯服的冬日阳光里四处镶着 平铺的钻石与细小的冰刺， 而下午晚些时候的光束穿过它们 进入我们的房间来招待像微小的 水栖生物般摇荡漂浮的尘埃 随后从银色的茶壶表面擦过，在 天花板上泛起蜗牛般缓行的金斑， 最终于泔水桶中洗了个澡—— 那里，其他水栖生物同样迟缓， 在它们不由自主流露悲伤的轨迹， 在鳗鱼绿的肉汁里旋转。谁又知晓 别处的存在？甚至室外也是未知的： 堆起的柴火在玻璃幕墙上闪光， 以其欢腾盗取光滑凉爽的天宇之火 作为战利品——来蒙蔽太阳。
为我们城市做的简要介绍
致多萝西娅·坦宁
若你从南方接近我们的城市， 你首先会看到古老的堡垒， 高耸在岩石上。它筑有雉堞的城墙， 地牢，碉堡和塔楼的历史可以追溯 到八世纪。当地有世袭 头衔的贵族在受围困时 会把他们的宫廷和所有随从 搬去里面，他们向穷人征税， 与邻近的贵族争斗，只在 贪婪与武器管理方面有一手。 他们定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粗俗之辈。 据历史记载，该堡垒从未被攻陷。 你来的时候也许值得去看看。 只需三十克朗，你就能登上 角楼，欣赏无与伦比的美景。 从那儿看，我们的森林就像欧芹 与水芹；那里，风吹入你的咽喉 像一条冰封的山涧。城堡院中 你会发现满地都是炸弹，堆成 金字塔形，叠得像奶油松饼似的， 在阳光照射下触感温暖而在 阴凉处则寒气逼人。军火库 里面有火绳枪，果木做的弓， 还有笨重的轻炮与动不了的重炮， 这些都对公众开放。家具 由坚固厚实耐用的材料制成，没有 多余的摆设。但最让你印象深刻的 是房间的简洁乃至贫瘠的风格。 这里没有艺术。无物能安抚眼睛。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已被移入我们 的博物馆。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献身式的，朴实的苦修。 当你更靠近城市本身时， 你会发现，在城堡后面， 有一座忧伤圣母教堂那美丽的钟楼。 再然后你会看见，在广阔的田野中 有座大房子，精心修缮，与世隔绝， 四周环绕着几亩麦田—— 在视线范围内甚至没有邻居—— 这是市政委员会免费提供给职业 死刑执行人的，他的孩子可以请 一位特殊的家教，但不能进入 我们的任何学校。这家人 能靠这大片的土地自己 养活自己，若有需要的话，一位 医生会来看访，但要提前半天通知。 孩子们禁止离开这地方， 事实上，全家人都如此， 除非父亲一人被要求去 执行公务。通过这种方式， 人人都很高兴；我们的公民 不必担心遇到他们家的任何一个， 而他们在我们资助下过得很舒适。 无论你什么时候来，一定要到 我们的高级餐厅用餐；别错过 那家“黄金面团”，那儿的土豆饺子 是无可比拟的，而我们产量丰富的 琥珀啤酒也被公认为这附近最好的。
扫罗与大卫
无论扫罗去哪儿，都有只恶灵 居于他身体，占据他自个儿 的灵魂，它鼻子扁，呼吸臭， 爪子粗，且恶毒。
枕头上王座上都得不到安宁。 梦里，一个没牙的斜眼矮人 开始散布幸灾乐祸的谣言，说 他早死了，孤独无伴。
医生都感到困惑。身处急难， 他放下傲慢的态度，屈尊去 由耶西家最小的儿子照料的 那群羔羊中寻找
一个下贱的牧童，但长得很俊， 虽不起眼但受上帝眷顾，四肢 粗壮如米开朗基罗日后的想象， 即使皱眉也很漂亮。
一个牧童也能治好王的病么？ 天堂本就喜欢这样的讽刺， 于是一个男孩的手指将触碰 毕达哥拉斯的琴弦
通过一种调式的艺术召集 黎明的子嗣，以对主的甜蜜 颂赞之声，将诸天排列规整， 使扫罗的抖颤息止。
绝望
悲伤。漂浮的海雾潮湿的灰披肩， 咸涩的矮松，浸着蔓越莓的泥塘， 抹去一切只留下眼前的风景，让 每一个轻轻走开的人都变作幽鬼； 还有那唱微弱的悔罪圣歌的海洋。
忧郁。它现身在冬日雨天的群山， 或衰老的遭禁锢的光中地铁的砖墙， 尖啸的钢轨、驶离的汽笛、 引擎声回荡着的穹隆之下， 空无的月台、贫乏的寂静那一抹黄。
但绝望是另一回事。下午三时 的光影冲刷枯竭的河滩，赭色的 裂隙，不可拦阻的锈蚀，中有 一只受惊的蜥蜴停步，暴露于 无情的无处不在的金菊般的阳光。
泰伯恩刑场的空中花园
被重刑犯垂死的气息，被他们 挂在绞刑架上的尸体，那腐烂 到绵软的尸体，那微微摇摆的 罪恶散发的恶臭神秘地滋养，
这孤独的植物在深夜里扎根， 它小小的尸花，有普鲁托的 冰结之亭那苍白的蓝色；脱去 水分，磨成粉，与被处决者的
左手滴下的寒冷晨露相混 便是药材，它能带来安稳的睡眠， 若在怀孕女人的身上涂抹，还能 防止产前畸形，但在大斋节禁用。
请注意，你只能剪那些小花，因为 该植物若被连根拔起，就会发出 痛苦的尖叫，音调如此之高， 能震破耳膜，能使想收割的人癫狂。
犹滴
我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勇敢， 我从小就憎恨男人。即使 是最虚弱的家伙，在其幻想中， 也会光荣变成性运动员，把子弹 径直射向某个温顺女人的大腿， 那些壮点的，会像十项全能冠军般趾高气扬， 会像大卫王那样觊觎他邻居家的 忠实的妻子。至于我，我找了个 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丈夫，但他很有钱。 我们俩都不想生孩子。 就我而言，一个大叔游移的手，火热的鼓胀 削弱了我对亲密关系的兴趣。 更讽刺的是，上天赐予我 他人认为颇具魅力的容貌 与一副迷人的身材，多年来， 我为此感到本能的羞愧。 所有男人在自吹自擂的 淫荡欲望方面都显得愚蠢，这叫我深感厌恶。 但最终，像命中注定那样， 我找到一个机会使我的诅咒变成现实。 多容易啊。荷罗孚尼肌肉发达； 但我只要露出些乳沟，他就完蛋了。
启迪
天青石映衬着天空，与金黄的画卷， 几位牧羊人跪在跟前，举头仰望 那些身穿蛋黄色长袍的到访天使， 他们从东方，从阳光下的伊甸园， 被太阳晒得黝黑的亚丁湾分成小块 栽满棕榈的海岸偷运来天府的酊剂。 装在易碎的圣杯利带回家，种在 英格兰，于复活节季长出，它们的 花瓣呈杯状托住雄蕊，其上满是 黄玉色花粉，像厨师与化妆师的 粉状物质。但在安瑟姆修士的画笔 最精美的骆驼尖上，这是黎明的光， 为交替以花腔唱法吟唱世上安宁 的天使长唱诗班的裙边，衣袖与 皱褶的沟纹镀上金色。那孩子躺在 下面，在兽性的黑暗中，脸色苍白 如番红花细小的尖端——它们会在 雪地的堆埋中找到通往光明的路。
望向深处
望向我双眼的深处。对你自己说 “那是‘带流苏的幕布’，中有 一出戏即将上演。”再往深里望进 瞳孔。寻思，“我想步入睡眠。”
瞳孔有那叠云丝绸制成染上多种 色彩的帷帘，它将分开让你进来， 这出戏将呈现一位你曾见过的女神， 来自日下的喷泉，来自倾斜的镜面，
一位女神，没错，但她只是位 信使，她右手拿着的纹章百合 是她要传递的口信，它象征 法兰西的威严，是大卫
与所罗门的王族传下的家徽： 智慧，音乐与勇气优雅地结合为 纹章的三片叶饰。几近入睡， 你坐下身来欣赏一出未加削减的
《暴风雨》恢弘的全景，它比 《指环》更宏大，延续四十个夜晚； 所有事物都挤在一间摇晃的居留舱中， 一间幸存的残余，小小的救生艇世界。
在云杉的黑森林中自在地做梦，森林 在绿色的水流中摇曳，凝胶状的风 从上方掠过，无阶级的动物园与动物 管理者在此接受风的考验与水的洗礼。 梦见那漫长的，永恒的阴郁， 那无情的天宇，那锐利的浪峰 汹涌而来的湿润，梦见一束光，而在 立约的方舟之上是一道彩虹。
夜曲：一个反复出现的梦
月亮是雾中的珍珠缔造美丽的景象， 予人慰藉似触手可及，就在那上方， 但岩石，水，与黑暗介入其间。
在我们与被褥的温暖，与火的 闪耀之间横置着不可预测的危险。 月亮是雾中的珍珠缔造美丽的景象；
她并不像本·琼森所说是天穹的女王。 她更可怕，是空中悬吊的死亡的预言。 岩石，水，与黑暗介入其间。
置身幽影横行的住所竟失去了视觉， 这里有某样东西与绝望全然相仿。 月亮是雾中的珍珠缔造美丽的景象，
这是——密教的仪式？心醉的诱惑？ 海中的灾难？在我们做出判断之前， 岩石，水，与黑暗已介入其间。
万物苍白如牡蛎，除了宁静的大海， 我们的目标像藏在冷峻的光下，那是 月亮如雾中的珍珠缔造的美丽景象 而岩石，水，与黑暗介入其间。
罗得之妻
童年时代的欢乐多么简单， 简单却又为精致的满足充满。 那只蜘蛛色彩斑斓的迷宫 它用丝绳系紧的多边形拉网 被微风吹得鼓胀像张小帆—— 仅是观察它就给人无限快乐。 雨的音响。柔和的石墨色 雨幕，将世界浇铸成一枚钢印， 充满柔和的凋萎与遥远的距离。 一只苍蝇怡然自得，搓着 它的手。一颗核桃棕色的 两瓣像大脑。蜡的气息。糖 对舌头的触感：一粒甜美的沙。 人们瞬间就理解普鲁斯特 为何珍视邮票大小的细节， 谁能抗拒回忆那迷幻的魅力。
公共花园
“一切色彩的流动，”一位失明的弥尔顿 这样描述天堂，他指的不是“一切花朵”。 一个穷困的流亡者在最孤独的时候 认识到并非每一个人都能造起船只。
他尚未掌握当地的语言，他仍心怀 一种对记忆中的故乡菜肴的渴望； 这幽怨的异国天空布满烟雾与灰烬， 始终未被冬季猛烈的暴雨净化。
没事做，消沉的他游荡在破旧的公园 那里全是无礼的鸽子缠着他讨要食物， 回到他那阴暗而不受欢迎的阁楼 小间，透过雏菊色的窗帘，他能
望见肮脏小港口的斜板屋顶。 但因为没有护照或有效证件， 他的命运只得取决于官员。国家 有大量的理由不允许他离开此地。
他的遭遇可悲，但并不少见， 对边境守卫，当地警察来说再熟悉不过。 大蕉，脾草，地衣，块茎和野豌豆都能 在天堂里找到，却没有刺果。
献祭
Ⅰ
亚伯拉罕
多年前，我因主的目光 获得了恩惠，他把我从吾饵带到 他许下诺言的地方， 在那里，他授予我 正义与慈悲，以及索多玛灰暗 命运的指定日期； 他为我在时日里藏了甜味，又 给了盐它应有的咸涩。
他给了我三个应许， 就像三个国王或天使来到门前： 他的目的藏在盘根 错节，深藏核心的 仓廪，他将之栽种如一株幼苗， 在我衰弱的时日里 出产一个奇迹，让我的眼泪同 坟墓的刺痛相呼应。
“老人，看这些造物，” 主说，“那跳跃的山丘，千颗星辰 的天空与含水的土地。 将众海关入它们各自 的门内，对主而言岂有难成的事？” 这之后，因他名字的 缘故，他明知我的心会在那破碎， 却引导我进入诱惑。
我漫长的一生都在 以一个可怕的黎明为中心环绕。 以撒，我的儿子， 同我去到摩利亚山。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我真想死， 竟被这些东西盯上， 我的名字被唤，巨大的翅膀拍打， 柴垛，火焰，刀子。
Ⅱ
以撒
当时我还年轻，轻信，有强健的四肢， 新劈好的木柴紧紧绑在我的背上， 那天清晨我还不知道这是我的火葬堆。 我的父亲，目光飘忽，带着火种， 还有一把仪式用的刀具插在鞘中。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使人疲乏的跋涉。
我想起我的母亲，在她那个年纪， 上帝是如何在妇女中赐福于她的？ 把我像一个玩笑或信物赏赐给她， 这不像他的方式。这时，我问父亲， 得当从畜群中取来的祭品在哪里？他， 于一阵痛苦的痉挛中绑住我的手脚。
我想，我如水一般被倒出，如蜡一般 我的心被溶解了，在我的腹肠中溶解。 二人都被泪水盖住眼。恨，爱与恐惧 争相摧毁我们，使我们无可救药的野蛮。 而在我们于岩石间筑起祭坛的地点， 那锋利的刀刃闪耀炽热木炭的火红。
愿我们都享有和平，愿父亲亚伯拉罕， 愿我，由主选出的剪去毛的羔羊—— 我们被同一个声音宣判，并赦免—— 而我们的子嗣，因这恐惧而神圣， 他们被编了号，像星星，被标以价格， 老替罪羊，为丛林所困的公羊的价格。
Ⅲ
1945
众所周知，占领军正在全线撤退， 如今，每到夜晚，乡间小路上 满是坦克与卡车的轰鸣，其间 回荡着德语的呼喊，大多是快点， 退后，完全正确，马上，没错，
在诺曼底的乡村都听得到。 这些天，确切地说，这些夜里， 起初都是部队在暗中行动， 但到了三月末，时间紧迫的压力 使掉队者不得不冒着风险， 甚至要在白日里孤身前行。
因为士兵征用了他们要的一切 ——食物，饮料，各式车辆—— 一个农村家庭拆掉他们的自行车， 用泥浆涂抹铬合金零件——轮辋，链轮，辐条—— 再小心地把它们绑在果园里大树 的枝上。黎明过后一个年轻士兵
不可避免地现身了，他带着 背包，铺盖，步枪，战壕工具， 钢盔，沉重的靴子。 这家人在吃早饭，他用侮辱性的 德语命令他们来到房前，他们 听不懂，但手势和步枪 已把他那专横的愿望说得很明白。 他们九个人挤在一起站着。随后， 他厉声发出暴怒的命令： 自行车！他们似乎都很茫然。他又喊： 自行车！自行车！自行车！仿佛单凭 音量加上他的愤怒就能表明他的意思。 这家人的父亲试探性地 问道，长官？士兵，暴怒， 终于像丢炸弹似的吼道：自行车！ 为自己骄傲，于他们轻蔑。 为此父亲演了出小小的哑剧—— 耸了耸肩，两手朝天，无助，愁苦， 缓缓摇了摇头，随后大张开 双臂，像要表明他的全部财产—— 说，我们没有自行车， 含义比言词更清晰。在年轻士兵
看来，这是不可能的。这家人 距邻户很远，旁地只有条坑洼的 土路，没有电话线，一定有交通 工具。没时间去搜查房子，谷仓， 牛棚，鸡舍，围栏和花园， 他看了眼这惊恐挤在一起的一家人， 他用枪管钝头精准地挑出 他们家的大儿子，一个大约 十四岁的男孩，就其年龄而言挺高， 迫使他独自一人贴在粉刷过的前墙。 随后，在十英尺的绝对射程内， 步枪正对孩子的胸膛， 士兵大喊一声，无疑 这是他最后的命令：自行车！
这依旧是个寒冷的清晨，时间还早。 土路上轮胎印里的积水 泛起烟雾，像被白霜擦得苍白如粉， 就像被石蜡封存的蜜饯。 连草也像坚硬的铅晶灰， 尽管阳光在附近的篱笆桩
和更远处树木的阴影里 缓缓移动，投落棱镜的光彩。 士兵有足够多的闲暇记下 周遭哪怕是最细微的细节， 而他的食指稳稳扣在扳机上。
这不是慈悲。或许只是出于谨慎， 为更紧急的危机节省宝贵的弹药。 不管因为什么，士兵 已把步枪扛在肩膀，一言不发 转过身，走上离开的 德国车辆所行的那条路继续前进。
接着是一段长久的沉默，长久的沉默。 是多年来，他们一起生活的那栋房中， 通过日常劳作，通过家庭聚餐缔造的 苦闷又不受侵犯的沉默。
隐多珥的巫婆
我有天赋，我习得了从混沌 深处召唤魂灵同我们浮华的 肉体来往的技巧，让它们谈论 那埋藏保存它们忠告的那些 未知领域，但因为这样的才能 我被扫罗封杀因他禁止巫术 与魔法，他将巫师逐出其国土， 让那里的居民活在愚昧之中。
但后来他需要我；他十分惧怕， 乞求同死人进行禁忌的交易， 他要找撒母耳，于是我抬出 那阴影，迟钝愤恨，披头散发， 他用一种空洞，深沉，阴森 的声音说出异世界可怖的咒诅。
懒惰
超越铁锈与蛀虫的腐蚀，我闲荡 并邀请我的灵魂，静静瘫倒在拥挤 的人行道上，于充盈的大麻中受福 我的懒惰是获神圣认可的圣树懒。
有罪的与污秽的人前来观望 我温顺的宁静，那小小的锡杯 会不时地溢出。他们将它倒满 从而减轻他们所遭受的折磨，
望以此加速滋补他们的罪过， 而我，一位花童，美丽善良， 却像圣马太说的那样，呆滞不动： 我休息，我不劳作，也不纺织。
想一想，这将对与错划清的 明智的简朴是如何准许我 赠与那些于忙乱中犯下错误 的忙乱者纯净如雪的良心。
米利暗
我曾有一副好嗓子和大批追随者。 我曾是，你或许能说，一个明星。 当然，到今天，没人知道此事。 我的两个弟弟吸引了他人的注意， 尽管他们从不缺少可疑的行径。 噢，我能同他们一道唱歌跳舞， 我的脚会随那欢腾的和散那踱步。 但现在我蒙着面纱，始终沉默， 在公开场合与私人空间保持一致—— 我的房中没有抛光的表面或镜子。 我甚至不去翻阅过去的剪贴簿； 过去的就过去；回忆没有好处。 许多人曾美丽，至少孩提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