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 之 寻欢作乐

《古诗十九首》里有三首诗直写寻欢作乐。

《青青陵上柏》这位看起来像是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破落户。说他穷贱吧，他驱车策驽马，相当于有辆破大众，跟大奔比不了，却也比蹬自行车的强多了；说他富贵吧，他暂时还挤不进上流社会的圈子，人家“冠带”们自成一体根本不带他玩。

开着破大众，他在帝都魔都之间来来回回赶场子、追趴体。冲上高速时，看到高山上的青松翠柏和山涧里的磊磊巨石，会感慨人生如匆匆过客；堵在长安街、黄浦外滩时，看到东单西单和浦东三件套，又感慨浮世繁华；趴体上high过之后，心里又慌慌的不知道焦虑什么。像不像表面光艳实则疲于奔命的小白领？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青青陵上柏》着眼于趴体场外种种，寻欢的路途见闻，《今日良宴会》则把镜头拉近，聚焦于某一场盛大的酒会。

这场大趴体，热闹非凡，不但有最当红的乐队以新歌助兴，还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大佬来分享成功经验，破解人生真味。如醍醐灌顶，听众们个个点头如小鸡啄米。

我们这位诗人也躬逢盛饯。别人喝下大佬的鸡汤，虽然心领神会，但秘而不宣。我们这位就不一样了。你愿意当他是单纯直率也好，你愿意理解他是刺头反讽也行，反正这位直接把大佬的鸡汤翻译成了人话：什么人生苦短啊，男人当自强啊，说白了就是当官发财要趁早呗，别整得好像自己多清高似的，其实就是穷酸苦逼。

不知为什么，这首诗总是让我有割韭菜盛宴的即视感。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贫贱，轗轲长苦辛。

如果说《今日良宴会》里那位还多多少少仍然在内心挣扎，要不要市侩一些、势利一些、钻营一些，要不要继续“守贫贱”，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生年不满百》里这位就放开多了。完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哲学。

这位既不关心当官发财，也不关心守身立命，咱就玩起来吧，乐起来吧，想那么多干嘛？赚出个金山银山，子孙不但不会感激你，给你争气，还只会祸祸你，笑话你。梦想成仙得道，想得美！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细品这三首诗，看起来在写寻欢作乐，背景音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畅快欢愉的。在浮华喧闹之下，流露出来的是迷茫和疑惑，是挣扎和负气。人生如寄，可到底要如何寄世此一生？尤其是在乱世与末世，三观纷乱，妖蛾子漫天漫地，你不知道这世道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守到几时，甚至你会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三观错乱了？到底要不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