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面条的故事
来北京这么多年了,每次吃到焖面的时候,总会想起一道家乡的菜,叫蒸面条。
焖面和蒸面条是很像,但确是两种不同的吃食。读书时,观畴园是有卖焖面的。室友同乡总说焖面是低配版的蒸面条,我大不以为意。我百度了一下,焖面是整个北方都有的,而蒸面条确是我老家河南的一道特色菜。焖面是把菜和面条放一起焖就好了,适合商家大规模生产贩卖,连711都有卖速食焖面。而蒸面条的程序却繁杂的多,更多是一家的私家菜,所以这道菜我有时总赋予它更高的意义,承载了亲情。
蒸面条的面是有讲究的,我家一般都用手擀面,有的家里也有用机器压的面,但无论如何必须得是鲜面条,不能用干面,否则缺少嚼劲,面条就失去了灵魂。而每家蒸面条的精髓就在于配菜,我家从我姥爷开始,就是五花肉丝、豆角、豆芽。我小时候挑食,不吃豆芽,姥爷就用毛芹菜或者蒜苔代替了豆角和豆芽,反而更有一种清爽感。
工序基本就两道,一是把菜炒熟,然后把菜汤篦出来,浇在面条上。因此菜汤一定要多,那菜就一定要多,蒸面条不常做,但一做就是一家人吃。二是把面条放蒸锅里蒸,一般用双层篦子,下层放菜,上层放面条。相较于焖面,蒸面条多入了一次味儿,吃起来便是菜味在面中,面味在菜中,很均匀、不偏颇。
说实话,小时候我是不怎么爱吃蒸面条的,一直到了在北京这些年,才开始时不时怀念这一口。不是吃食贱,而是我贱,随时能吃到的时候不珍惜,吃不到了开始怀念了。
小时候每周末是要回姥爷姥姥那儿一趟的,我姥爷就会拿出他的四大拿手菜,芙蓉蛋糕(肉汁蒸蛋)、韭菜盒子、胡萝卜羊肉蒸饺和蒸面条来款待我,这四个菜都不是省力的活儿。我姥爷是老知识分子,又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批民营企业家,在我们那个小地方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可每当我回去,他总是早上7点多就去菜市场买菜,系着花围裙,一头大汗的摆弄着。我那时严重挑食,总是对这么一桌废了半天工夫的菜,随便夹两筷子就跑去看动画片了。姥爷总追着我到里屋,一口一口喂着我吃,我还嫌他烦,挡住电视机了。
后来,我离开家十一年了。姥爷离开我三年了。
每每想起这些事,总会想,当时为啥不多吃一口。
我妈承袭了这门手艺。今年因为我手术,我妈来北京照顾我。退休的我妈活脱脱就是我姥爷第二。每天准备一上午,给我炒一桌菜,即使我也并不怎么爱吃。我常跟我妈说,做饭真是件麻烦又浪费时间的事。现在互联网经济了,外卖那么发达,监管也规范了,没你想的那么不干净。何必要费这么多事呢。我妈总笑笑说,反正她也没事,看我吃饭她开心。
我曾跟我妈开玩笑说,以后我要结婚了,我妈得把做蒸面条这门手艺传给我爱人,让我还能吃上这一口。我妈很不开心,怒斥我“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学会,做给你爱人吃呢?”
前几天和一个朋友聊天,我说我做饭手艺水平全得益于我恋爱脑,给女朋友做饭殷勤备至,分手以后再没动过火。其实能为自己爱的人(不限于爱人)做一顿饭,真的是在这个物质高度丰富、生活节奏高速运转、精力极度有限的世代,能做的无用(可替代性极强)、平凡而奢侈的浪漫吧。
《世说新语 识鉴》篇讲过一个故事,西晋的张季鹰在洛阳为官,有一天看到秋风起,思念家乡的莼羹、鲈鱼 ,便辞官返乡了。千百年来,人们总说张季鹰志趣高洁。
可我想,他一定是很爱他牵挂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