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好睡觉

海南的台风天一般刮在9-12月之间，这导致我从到北方上大学开始，就再也没能感受到过台风。但通常来说，台风都只是在海南绕个弯儿，真正着陆的时候很少。再加上小时候打台风，家长都会提前做好各种预防，关门关窗、蓄水储粮。偶尔断电，家里人会掏出那个年代必备的蜡烛。睡觉前把蜡烛熄了，再留一个手电筒当做紧急光源。那个时候没有手机，电一断，外面伴着风声雨声，很快就能听到鼾声。

所以我对台风的儿时记忆，就两个：一是威力不大，不似电视中看过的其他天灾那么毁天灭地；另一个，就是好睡觉。

2003年的台风会记得深一些，那时候，我正在备战中考。一般台风来，学校就会提前通知要临时放假两天，这也算是海南学生的特殊福利。但那年却通知要放一星期。这就已经提前预示了这场台风的规模。

台风代号叫“达维”，我现在都还记得。起风之前，天气就阴了一整天。风真正起的时候是下午，我在书桌前复习数学，隔壁能听到大人们打麻将的声音。突然间就响起瓢泼大雨。

书桌的右边正好是一扇窗户。玻璃一瞬间就被水帘子封住，水花溅在上面噼里啪啦作响，像是有人拼命想敲开窗，带我从这里离开，去看看和平时不一样的世界。很可惜，并没有人前来，我也至今没能看到台风天外面的世界。

后来才知道，“达维”是几十年来海南登陆过的风力最强的台风。因为这场天灾，还造成了几人死亡。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惊奇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台风真的可以有掠夺生命的能力。那几个人他们看见了台风天外面的世界，却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

因为疫情，行业的凋敝，再加上我对寒冷一年比一年的惧怕，今年刚过十一月，就从北京遁逃。昨天下午收到我妈的通知，让我晚上关好门窗，说是台风要来了。我从没一个人应对过台风天，竟然还生出两分兴奋。

这兴奋维持的时间不长。很快，我妈就再次告诉我，台风拐弯了，不在海南岛登陆。天气会受影响，但估计只是下大雨。我现在所居住的小区，离海岸线只有几公里的距离。平时天如果阴下来，都能感受到海浪的潮气。所以我还是很听劝，晚饭一吃过，就把各个房间的窗户全都检查了一遍。而后，竟然在房间左右徘徊了好久，其实内心像个小朋友一样，就是期待着台风来，感受一下是否和当初一个样子。

可世间万物仿佛都是那样，你越是翘首以盼，它越是姗姗来迟。直到我的兴奋都已不再，窝在沙发上读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风声。

南北方连风的声音都有着巨大的差异。北京的冬天，西北风猎猎，像是影视剧中鬼哭狼嚎的桥段配的那种音效。但南方的台风，正如同我上面所说的那样，它喜欢轻叩你的门窗。可这并不代表它真的软弱，因为你如果放任了好奇心，听信了它的引诱（像我一样），把落地窗户打开的话，雨水会顺着风瞬间漫湿那块区域。你这时急着想将这位客人赶走就不那么容易了。两半窗被风力鼓动，与你的双臂力量做对抗。等到你好不容易合上窗，就会发现衣服裤子都已经湿了。

接受了这么一番礼遇以后，我要去海边看看台风天外面的世界的想法，也断掉了。很巧的是，这天晚上，大概是由于台风的缘故，电信线缆还坏了。这种天气，也难安排人维修。家里断了网，干脆把手机扔一边，最后检查了一圈房屋，确认已经妥当，才安心地入了眠。十多年以后，我家的窗户隔音很好，再也不似当初，打台风会噼里啪啦作响。我只能听到很轻很轻的风雨，像是某种催眠的曲调。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了儿时的蜡烛或手电筒。只有因为天气恶劣，带来的人声稀少。这与当初是一致的，也大概是唯一一致的。

感谢这个一致，一夜好眠。

完

2021.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