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之死:彩蛋雪乡之梦以及第16套衣服

挚爱温客行的人,大多都不承认彩蛋。
几次承转,来来回回,把温客行的生死悲苦置于拉足剧情,满足观众情感需求的刀口上,是不够尊重生命的,哪怕他只是一个活在影视里的角色。
温客行从求死到求生,从对人生抱有希望,再到希望落空,至亲之横死,至交之将死,编剧将他重视的东西一个个夺走,乃至最终落入了自毁的窠臼,企图以“恶念必遭反噬”的非普适性价值论,大刀阔斧灭亡一切,以求那“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飞鸟投林般的《红楼梦》式归因结局,但,这能等同吗?
如果世间之恶“做法皆自毙”,表面上看是在宣扬一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观,但一味放大恶因恶果,却对善因善果视若无睹,这是否存在偏狭和误导之嫌?温客行是大奸大恶之徒吗?显然不是。那么缘何将一切恶报,悉数归咎于他的“复仇”之念?难道顾湘和曹蔚宁之死,根源不正在于打着正道旗帜,却行着邪魔之为的莫怀阳一群所代表的人性的“贪欲”?周子舒将死,大可以归咎于当时崩坏的王权制度,小可归咎他助纣为虐的乱杀和错杀之孽。将外因一笔勾销,一味从内因寻源,选择了一条避重就轻的捷径,是否疏懒了?
或许另有一层无法道明的因由在,为了升华知己情,温客行必须死。但不论事出何因,无数人为温客行感动,绝不是会为编剧口中,万有“恶念反噬论”所动摇,恰正因为这一连串的悲剧根源不在温客行的“恶念”,更多是不可控的“无常”,类似于哈姆雷特之死,反而更能让人不会产生被胁迫之感。
为了达到反转再反转的戏剧性呈现,人为制造数度“终局”假象,从观影体验上看,很有些疲劳,就如把一根橡皮筋反复拉伸到极限,就失去了弹性,武库反转也是我能接受的最后一次拉伸,到了彩蛋,我已经完全不相信它在剧情上的合理性和逻辑连贯性了。
所以彩蛋,在很多温客行角色粉眼中,不过是一次隔靴搔痒的粉饰,是为给活人以慰藉,从坟墓里起出骸骨重塑的物化了的温客行,是没有灵魂的温客行。这样的温客行,可能会为伤痛带来一丝慰藉,但痛就是痛了,再贴上一记创可贴,也于事无补,只会自欺欺人。
从拍摄场景脚本来看,温客行逝在武库已是不争事实(脚本我未存,感兴趣者可去搜索),演员也是按照剧情去走戏,所以在后期访谈中,龚俊表示武库一场是他们拍得最难受的一场,花絮里也见他坐在台阶上久久无法出戏,工作人员在一旁安抚。
彩蛋只是一个梦,可能是邓宽的一个梦,也可能是周子舒的一个梦,或是编剧的一个梦,无论是谁的梦,这个梦都只不过是把眼泪放在试管中提炼悲伤的一个实验罢了,它是缺乏基本支撑的。
雪山之巅,万籁俱寂,空茫的旷野上,一个衣着单薄的十岁少年,正执剑而舞。

他使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收剑而立,心中颇有些沾沾自喜,面向离地十几尺的石崖高处高声询问道:
“请前辈指点!”
“甚好,甚好。”石崖之上,一袭素衣,头戴玉簪的男人气定神闲,面上不见丝毫情绪,“我徒儿像你这般年纪,远逊于你。”
他面若缟素,全无半分颜色,语气也无起伏,通身散发着冰寒之气,便如雪中天然生出之人,只听他接着道:“
“美中不足的是,你出剑稍显犹疑,还是临战经验不足。剑乃百兵之皇,须秉持正气,贵在出剑果决,有无坚不摧的信念。”
少年低下了头,反复咀嚼着他话里的深意,还未及反应,只听另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旷野之中,显得格外明亮。
“不通不通——”
周子舒转过身,看到正午的阳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站在阴影里。从阴翳里缓缓走出来,他渐显轮廓:长及腰间的银发随意束着一半,白衫蓝袍,穿得单薄,眉目如画,俊朗非凡,却是周子舒一直心心相念之人。
他,不是逝了吗?

他出神的盯住那人,只听对方又带着惯常的七分玩笑,三分认真辨驳道:
“兵者,诡道也……出招贵在,游离莫测才是——阿絮,你又误人子弟了。”
言罢,他微微一笑,周子舒诧异瞬逝,随即会心一笑,眼前这人,哪怕只是自己因思念过度聚念凝结成的虚幻,那不如就沉溺其中吧。
“哼,你才是呢!”
两人随即交手,旁若无人地打了起来。

从周子舒见到温客行时愕然的神色,我几乎可以立下判断温客行是幻象(那时还不知脚本),至于邓宽和他儿子为何也看到,如果这是周子舒的梦境,那自然能够解释一切了。
温客行的第十六套衣服相比之前的十五套,没有艳丽的颜色,中衣为白,外衫为偏于墨水蓝的群青色,这种青蓝不如青金蓝那样的高亮华贵,旧旧的,透着一点灰黑,就像时间磨砺后的蓝皮线装书,褪了色,但也越发浸润了岁月的颜色,千帆过尽后,雪山上的温客行,早已洗尽铅华留本色,却也不似叶白衣、周子舒的内外皆白,除了一头白发,他的衣服始终是要点颜色的,因此服装老师为他着了这旧蓝。

在古代,蓝为布衣之色,也是平民色,所谓“布衣蓝衫”,正满足了温客行褪去鬼主之红,过上普通人生活的心愿。蓝又是天空、大海的颜色,代表清冷、沉稳,符合雪山极寒的氛围。且蓝是道袍的颜色,道袍虽有五颜六色,但一般人印象里,蓝最常见,所以蓝合道,隐喻着温客行已修得“长生”,而对于道家来说,生死循环,是等同的。蓝衫是丝质的,既轻且薄,敞开穿,肉眼可见的无法御寒,若非他修得钢皮铁骨,怎抵御得了这雪山的凛冽刺骨?

腰带与外袍一样材质,束在腰上一圈,腰间上轻挽一枚小蝴蝶结,轻盈飘逸,仙风道骨,再加上他童颜皓首,俨然世外高人隐士风采。与周子舒交起手来,白发飘逸,袍带飘逸,人也飘逸,只是太飘渺,飘摇得已不似人间凡物,若不是周子舒的幻象,那一定是天外飞仙了。

在周子舒的梦里,温客行没有携带任何器物,他一贯不离手的白扇、酒壶、玉箫等通通不见,腰上有无任何玉佩缀饰,这些温客行标志性的物件的缺席,也说明了此温客行非彼温客行,他抛弃了一切身外物,心无旁骛地在周子舒的梦里与其隐居在此,正是周子舒一直希望改造他的最终模样:抛却一切欲念陪他终了。
这个结局好吗?可能对一些人是莫大的慰藉,我并不喜欢,但武库之殇痛彻心扉,至今我也不敢一再回顾。或许编剧曾想过给他安排一个不那么凄凉的结局,可这些终究没有成为现实,对于温客行,太多人意难平,有人希望结局就在复仇之后戛然而止,有人希望他至少不必去武库经受一次非人的折磨再死去,更有人希望,他在江湖上兜兜转转之后,仍回到月下摇扇的那个翩翩公子的时刻,就此定格。无论怎样,时光无法倒流,故事已尘埃落定,那些美好的假想,无非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