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代青年的一点困惑
昨天是“五四”青年节,原本这类节日对我而言已是索然无味的了,但打开豆瓣首页,看到了许倬云入驻豆瓣的消息,上面说许老在5月9日有个“答青年问”的直播活动,想和青年们聊一聊他们的困惑,欢迎广大青年前去留言。
我对许老的了解仅限于几期访谈节目,不过那条动态下与日俱增的问题,让我感到好奇和振奋。我看到了以下一些认真提问的问题,譬如:
「在体制、主流的洪流下,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应当如何争取和保存」
「中国的青年如何生活,人生才能更充实」
「世界变化太快,年轻人应该如何安顿自己」
「疫情之下,仪式感的缺失如何解决和理解」
······
这些问题让我心里默默涌起一股热血。虽然它们看起来有点“大”,但却不难看出发问者的真诚和渴望。疫情之下,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胃口越来越大众了,面对各种社会事件接受、消化得很快,以往的愤怒和悲伤被反复的大环境和逼仄的小环境碾碎了,「不然,就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的想法时时冒出。但幸运的是,仍有很多人在寻找答案。
不放弃追问和探索,才是青年该有的模样。
由此,我也准备谈谈作为一个青年,我的一点困惑。就先从我的自身经历谈起吧。

这个五一,我回家去看了我的爷爷奶奶。作为家人眼中27岁(虚岁)的大龄未婚女性,回家当天,爸爸叫上家里亲戚过来吃晚饭。和今年过年回家的情形相似,我立马受到了来自亲戚连珠炮似的言语劝诫,不过我更倾向于将这样单方面、高强度且带有明确攻击性的行为定义为“言语炮轰”。
首先,横亘在我和家人的鸿沟除了年龄外,还有对我背着家里人离职,并外出“瞎晃悠”两年的事。综合起来,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大龄女青年荒废几年时光后,头脑里竟然还是些不着调的东西,自己的人生规划一点没开始。一个亲戚怒我不争,熟练地用当老师那抑扬顿挫、重点突出的语调气愤地说:【你现在已经是27岁的大龄女青年了,还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以后你就是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再过几年,你身边没有和你同龄的男性了,你就只能去挖墙脚。】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惊,这还好不是特殊年代,否则这帽子扣给我,我早已经在众人天马行空的想象中被唾沫淹死了。
面对毫无凭据的发难,我唯有嬉皮笑脸以应之。当然我没怒起而攻之的大前提是我家这亲戚从小对我还挺好,衣服鞋子没少给我买,唯有近两年,对我过于活蹦乱跳、不顾家人的举动很不满意。我决定直接下一剂“猛药”:“我压根儿就不想结婚,我连业没立上,成什么家。”我笑嘻嘻地说。站在一旁的我妈赶紧帮衬她的“战队”,她说她都能想到我以后一个人老了,在养老院生活的画面了,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亲人,没有子女,孤苦伶仃,日子凄惨。我立马打断她自我沉浸式的想象,我说有可能我压根儿活不到那天,况且就算生了孩子就一定很好吗?你看那谁(这里我无情地把我姐姐作为了典型个例进行抛砖引玉),不一样把你们气得要命吗?
这时,观“战”已久坐在椅子上的爷爷说话了。爷爷今年将满78岁了,但说起话,骂起人来底气充足,一点不含糊。不过他没骂我,通常他的策略是先礼后兵,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随“转火”的升级增加火力。只听见他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就是说要先成家,后立业,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难道没有道理吗?
爷爷用反问句来增强语气,我决定以柔克刚,干脆换了个坐姿,把脚盘起来,歪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这就是封建残余。
这场“批判”最终在我的和稀泥中和装疯卖傻中草草结束。不过这样的谈话只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场景,发生在极为普通的我身上。
虽然整个过程,我没点正经,但我也在认真地思考,他们的观念果真如此牢固吗?一群受过教育的人尚且如此固执,如果在更偏远的地区,平行的“我”面对一群鼠目寸光却苦口婆心称为你好的家人,在狭小的世界里像独裁者一样裁决她的命运,她要如何安置内心这些骚动。一句“你想多了”“你发什么神经?”就足以将一个涌动着生命力的想象和欲望杀死。
过了两天我又想,一个人真的能自己决定过怎样的人生吗?倘若不想沿着那条规定的路走,但想走之路目前仍是大雾弥漫,是否意味着这个犹豫不决、等待雾散的人不该再浪费时间踌躇,应当听取主流意见,放弃自己的主张呢?
如果这个人最后过得飘摇不定但自得其乐,他就理所因当该受到众人的指责,被当作案例来教育他人吗?
我觉得不应该如此,但困难的是,这些选择除了内心的向往,慎重的思考,往往还伴随着情感的牵扯。这情感来自血肉之亲,他们有最强大的说服武器,譬如「我们是不会害你的」「不要让我们为你提心吊胆」,以及「你这样是不孝的」。
于是,那个在斜风细雨中飘摇了一夜的船儿,第二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朝青山的夹缝中驶去,转个弯,船尾不见了,从此也无人再见过它。
那个心里燃着火焰的人,又是在什么时候灭了火,趋于沉寂呢?

记得在《人物》此前一篇《平原上的娜拉》的报道中有过这样的记录:“刘小样由此看到一条清晰的干道。顺着这条干道往前,生活也许不会再燃烧起来。”
刘小样说,“我没觉得这是个悲剧。我这样的人,也许很多,只是咱不知道。即便发生在别人身上,也不能说是悲剧。我不会报以同情,怜悯或者怎么回事,我可能就是欣赏。”
刘小样一点也不特殊,我也不特殊,我们是社会上那些留存着敏锐感知、想探索更多可能性,但前路尚不明朗的普通人。我们想找到那条让自己心里不那么拧巴,不需要靠自欺度过的生活道路。
所以,当我看到一些人认真在许倬云老先生的豆瓣上留下问题,心里暖乎乎的,作为青年,纵使有很多疑问和不满,也不要放弃追问的权利和寻找更多可能性的热情。
幸运的是,有人正在践行她认可的生活方式。前段时间新闻报道的那位在上海电话亭生活的女子,今天我看到了她的后续采访。因为疫情期间租房不易且价格昂贵,她选择住在街上一个免费而僻静的电话亭内,每天晚归早出,生活上除了晚上睡觉有点窄和不便于洗澡外,其他无可指摘。她说自己老家在山东,受过大学教育,现在在上海打点零工,其实并不穷困。但她的家人都认为她在上海过得很苦,为了面子又不愿意回去,她说,回到家乡那个小城市,就像掉到一个坑里了,她在上海过着自己的人生,挺简单的,也很自由。她还有一条名叫“丽丽”的狗,是她捡来的,从一个半月大养到现在的九个多月大,每天都要喂它吃肉。在一个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她和她的狗,成了彼此的情感依靠。
她还说,做人嘛,越简单,越自由。

世界之大,苍蝇之微。
我将一切遇见,落笔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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