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尼克和查理
原作:Alice Oseman
翻译:EarlyOwl
- Nick and Charlie是Alice的小说Solitaire的第一本衍生短篇小说,还有第二本衍生短篇小说This Winter。
- 根据Alice给出的时间线,Heartstopper的故事开始于2010年1月,This Winter开始于2010年12月,Solitaire开始于2011年1月,Nick and Charlie开始于2012年6月。
- 四部作品互相独立,观看顺序没有影响。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请尊重翻译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2022.05.17 将陶和埃莉的剧情更新至20年修订版的版本&修改部分排版
2024.08.07 修改了部分标点和用词
伊丽莎白笑着说:“好一个无所谓的朋友!简,还是当心点儿好!”
“亲爱的莉齐,你可别以为我那么软弱,到现在还会招来什么危险。”
“我看你有极大的危险,会叫他如痴如醉地爱你。”
《傲慢与偏见》——简·奥斯汀
一
查理
作为特鲁厄姆文法学校的男生代表,我经历过许多事情。我曾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喝醉酒,与市长合照过三次甚至不小心弄哭过一个7年级的学生。
但这些都远不及香农校长现在想让我做的事糟糕,他想让我去阻止13年级的学生享受他们待在校园的最后一天。
顺便一提,我交往了两年的男友尼克·纳尔逊就是13年级的。
“你不介意吧?”香农校长靠在公共休息室的桌子上说到。我本来是想来这里复习AS考试,但实际上一直在手机上看马克·德马科(Mac DeMarco)的演出。“他们有点玩过火了,我想比起我来说他们更愿意听你的,你懂我意思吧。”
“呃。”我迅速瞥了一眼坐在我旁边吃巧克力的好朋友许陶。他朝我挑了挑眉毛,仿佛在说“你好惨”。
我真的不想答应他。
今年的毕业庆祝主题是《歌舞青春》。他们在校门口的标志牌上挂了一幅巨大的“东部高中”横幅并且在所有的教室电脑上播放电影原声带,所以你不管在学校的哪个角落都能听到歌声,但又弄不清到底是从哪传来的。他们还利用休息时间在足球场举办了一次“现在几点了”快闪活动,所有人都会穿红色的篮球服或者拉拉队服来学校。扫兴的是,尼克选的是篮球服。
最夸张的是,他们做了一件与《歌舞青春》没有任何关系的事:在网球场上用纸箱子搭了一个堡垒,然后在里面吃烧烤。
“我希望他们别在学校里烧烤,”香农显然注意到了我有多不愿意走进这个纸堡垒然后让150个比我年长的人别玩了,“这是为了他们的健康和安全着想。如果有人烧伤了,家长就会来找我麻烦。”他笑了笑。我当上男生代表的几个月里,香农校长一直都很信任我。这实在有够滑稽,因为我几乎没有做过他吩咐的事情。
既要和老师处好关系也要和同学打成一片,不要四处树敌,也不要随意交友。这就是我对中学生的建议。
“好的,没问题。”我说。
“真是帮大忙了,”他说完便走开了,“别复习太猛哦!”
陶看着我,一边还往嘴里塞巧克力,“你不会真的要去对峙那群13年级的人吧?”
我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就过去看看他们在干吗,然后告诉他们我会帮忙留意校长的。”
我的另一个朋友阿利德·拉斯特在桌子另一侧抬起头来看向我,过去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给他的数学笔记涂颜色。“你可以拍一张哈里·格林穿裙子的照片吗?我好想看。”
我站起来穿上夹克,“说实话,我们都想看。”
12年级的学生已经放学术假了,我来学校只是因为家里复习效率太低而已,陶和阿利德也是这么想的。但其实没人想来学校,这是一年里最热的日子,我只想找个地方躺着,然后拿个冰袋放头上。
我和尼克这周末已经约好了。他终于要毕业了,而我也决定周末不复习。今天是周四,我要去他家过夜,然后明天我们一起去哈里举办的高年级派对。周六一起去海滩,然后周日去伦敦。
但其实我们每个周末都是一起过的。
而且我们每天都见面。
如果3年前你跟我说在我17岁时会有一段长达2年的亲密关系,我一定会当面嘲笑你。
“查理·斯普林!”
纸堡垒的入口上方挂着一幅横幅,上面写着“野猫”。进入后,哈里·格林伸出双臂朝我走来,他穿了件12岁女孩穿的拉拉队服,露出的大腿比例对于学校这种地方来说有些过多了。
这个堡垒可以用巨大来形容,它占了两个网球场。除了多到离谱的纸箱外,他们至少还从教室里偷来了10张桌子,并在两个球场之间架了一个功能完善的烤肉架。有一些人在分发肉饼和面包,角落里的蓝牙音箱在放吸血鬼周末乐队(Vampire Weekend)的歌。大部分13年级的人都来这里了,与学校里的其他年级相比这是很大一帮人了——自从希格斯女校烧毁后,同年级的大部分女生都转到特鲁厄姆来了。
哈里双手叉腰,咧嘴而笑:“怎么说?”
哈里·格林,一个把头发留得很高的小矮子,大概是整个学校里最臭名昭著的人,一半是因为他举办了很多派对,另一半是因为他的嘴从来没停下来过。
我挑了挑眉,“关于这个堡垒还是你的大腿?”
“都是,兄弟。”
“都挺好的,”我面无表情地说,“做得好,继续保持。”
哈里走到旁边开始做弓步,“我早就知道穿裙子是个好主意,我以后应该多穿。”
“你说得对。”
依然保持在弓步姿势,他问到:“香农派你来的?你要扫我们的兴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
“那你会吗?”
“当然不。”
哈里点了点头,“你很有前途,兄弟。你很有前途。”
平时尼克在人群中很好找,但今天几乎所有人都穿了红色,除了少数懒得换衣服的,我的姐姐维多利亚就是其中之一,她穿着黑色的特鲁厄姆校服,坐在角落的蓝色沥青地上和她的朋友丽塔聊天。除了她和个别特例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汇聚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尼克在那边。”
我回头看向哈里,他指着左侧远处,咧着嘴朝我笑。然后他开始往所指的方向走,一边哼着《歌舞青春》里的歌曲,我跟上了他。
“嘿,尼克!”哈里朝着13年级的人群喊道,所有人手里都拿着食物和红色塑料杯,忙着与其他人合影。
我看到他了。
他在一小撮人中转过身来,脸上有一些茫然,似乎不确定是不是哈里在叫他。
我14岁就开始和尼克·纳尔逊交往了。他喜欢橄榄球和赛车,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喜欢漫威宇宙,喜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喜欢下雨天,喜欢在鞋子上画画,喜欢迪士尼和极简主义。
他也喜欢我。
他的头发是深金色,眼睛是棕色,而且比我高两英寸,如果你关心这种事的话。我觉得他很性感,但也许只有我这么想。
他看见我们后兴奋地挥了挥手,当我们终于走到他面前后,他看着我说:“你还好吗?”
尼克的《歌舞青春》造型是一条鲜红色的运动短裤和一件红色背心。他在胸前贴了张纸条,上面画了一只很难看的野猫。但说实话,这还算不上他最难看的打扮。
“你没回我消息,贱人。”我说。
他抿了一口饮料,“我忙着玩游戏呢。”
他拿出一次性相机,在我反应过来微笑或者至少保持得体之前,按下了快门。
我晚了一秒才拿手挡住相机镜头,“尼克!”
他大笑一声,给相机倒片然后收回口袋里。
“呆子查理大合集里又新添一员。”
“我的天呐。”
哈里已经溜达到其他人那去了,所以尼克往前靠近了一点,我们的手自然地碰到一起。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手,仿佛在玩某种拍手游戏,“你要在这里待一会吗?还是说你要去复习?”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我其实没有在复习啦,我在看马克·德马科的演出。”
“马克·德马科?”尼克笑着说,“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白痴。”
“他是,但他的音乐还不错。”
我们就这么在原地站了一会,把手放在一起,然后尼克抬起手来轻轻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们待在同一所学校的最后一天,整整六年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每天都要待在同一个地方的日子结束了。两年以来我们是校园里形影不离的一对,两年都一起吃午餐,一起在教室上课,一起躲在音乐教室、计算机教室、体育更衣室,两年都一起放学回家,天气暖和时一起走回家,天气冷时一起乘公交,尼克会在车窗的水雾上画画,而我靠在他肩上睡觉。一切都结束了。
平时我们会去谈论这些话题——会让我们伤心、烦恼甚至生气的话题——但尼克现在真的很期待大学的生活,我不想在他面前抱怨,这会让他难过。天老爷啊,我已经干过太多这种事了。我只是觉得,我要被他甩在后面了,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听到咔嚓一声,我们抬头发现哈里正举着尼克的相机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真他妈浪漫啊。我不能接受到了大学后就没法阻止你们亲热了。”
尼克一把抢回了相机,笑得很开心,“你扒我口袋了吗?”
哈里使了个眼色,嘻嘻哈哈地走开了。尼克摇了摇头,重新给相机倒片,“这张照片肯定会很尬。”
“你从哪弄来的这相机?”
“我自己买的,想着在大学宿舍墙上贴几张实体照片怎么着都比只能看手机里的图要好。”
我把相机从他手里抢过来,迅速给他拍了张照。
“嘿!”他又笑着抢回去了,“我才不想要只有我出镜的照片,别人会以为我是个自恋狂。”
我也笑了,“那这张照片归我了。”
尼克搂住我,“我们至少得拍一张看起来正常的合影吧。”他把相机举起并让镜头朝向我们。我说到:“坦白讲,咱俩从来没有看起来正常过。”尼克报以大笑,而我忙着确保头发不会看起来太奇怪。我们都笑了,他按下了快门。
“我去大学找你时,要看到这张照片镶了框。”我说。
“除非你愿意给我买一个相框,我可是还有房租要付。”
“天啊,能不能去找个工作。”
“哈?所以你现在有工作了都不愿意给我买东西吗?真是难以置信,我为什么还在和你谈恋爱?”
“我也不知道,尼克。你为什么还在呢,这都两年多了。”
尼克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朝着饮料桌走去,“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我朝他竖了中指。
刚开始交往时我很排斥和尼克在学校里调情,因为会有很多人尤其是低年级的男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不喜欢在有其他人的时候牵他的手,甚至光是和他在学校说话都会感到尴尬,因为男生们都会看向我们,仿佛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取笑我们。
但如今他人的侧目只会让我更加想要握紧他的手。
尼克
最后一道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应该流了几滴眼泪,就几滴。
我没有哈里那么夸张,他简直是嚎啕大哭,每个人都要抱一下,吓到了好几个只是想坐公交回家的7年级学生。
尽管这并不意味着以后见不到我的这些朋友了,但我仍然有些难过。再也不能穿一样的校服,不能在午休时间打圆场棒球,不能在周三下午的自由时间里聚在公共休息室吃饼干了。
也不能和查理在学校里玩了。
我还有一些担心事。在大学重新出柜为双性恋大概是最主要的一件——高中的无数次出柜经历已经够痛苦了。总有人没听说过或者干脆不理解你在说什么,所以我只能反反复复地说我是双性恋。离开家也让我有些害怕,我有点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当然,我也记挂查理一个人留在原地。
但不管怎么说,离开高中还是很让人激动的——我已经等不及去读大学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我想做的事,可以学到我真正感兴趣的内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昏暗的小镇,可以独居,可以自己选购食物,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简直就是天堂。
“哈里问我们明天去不去他举办的毕业派对。”查理坐在副驾驶座上问到,手指在手机上划动着。这段时间以来,认识我们的人想联系我们时,一般都会给查理发消息,因为我经常会忘回消息。他在这方面比我有条理多了。
“你去我就去。”我说,一边把车开出学校停车场。
“那就一起去吧,反正舞会肯定很糟糕。”
“有道理。”
在开车回我家的途中,我们都很安静。查理拿出他放在车门储物格的太阳镜戴上,打开收音机,把脚缩到椅子上,然后继续划手机,估计是在刷汤博乐。说实话,今天天气特别好,蓝天倒映在车窗上。我把车窗摇了下去,调大收音机音量,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相机,飞快地拍了一张查理。他的脸上洒满阳光,黑发被风吹起,身体蜷缩在座位上。
他马上看向了我,脸上挂着微笑,“尼克!”
我笑了笑,把注意力放回路面,“没事,不用管我。”
“至少提醒我一下吧。”
“那就不好玩了。”
放学后我们经常一起去一个人的家里,总体来说去我家的次数更多,毕竟我妈妈一般都在工作,我哥也在外面有房子,所以整个屋子都归我们了。过去几个月里,我们的家长有时会允许我们在对方家里过夜,甚至包括上学的晚上。我妈妈从来不管,但查理的父母要严厉不少,查理说如果他一周提出太多次,他们肯定会拒绝。
我们都知道这种情况不算太正常,我们的家长应该也觉得不正常。别误会,他们能接受我们这样,只是一般来说,正常的青少年情侣不会在上学的晚上去对方家过夜,对吧?他们也不会每天都腻在一起,对吧?我不知道。
我们也不在乎。
我和查理在我家会做的事情有:
打游戏,看电视,看电影,看油管视频,做作业,复习,打盹,亲热,做爱。坐在同一个房间里各自安静地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玩桌游,做饭,做饮料,喝个烂醉,计划去音乐会,计划假期,搭枕头要塞,在枕头要塞里做爱(好吧,只做过一次,但我们真的做过,我发誓)。和我的狗狗亨利玩,帮查理的弟弟奥利弗拼各种各样的乐高玩具,聊天,争吵,大喊,哭泣,大笑,拥抱,睡觉,在不同的房间里给对方发信息。查理练鼓,列歌单,读书。我拿手机拍照,趁他不注意悄悄靠近他,做我们都没有尝过的外国食物。
我们在一起时很放松,也许还有点无聊。但说实话,我们都很满足了。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我们到家后先去弄杯喝的。我换上运动裤和运动衫,查理换上他昨天丢在我家的T恤和牛仔裤,然后趴到我床上,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
“你想吃点什么吗?”我下楼前问到。
我放学后总是会问他一句。我们刚开始交往时查理有很严重的厌食症,他不得不去精神病院里住了几个月,那对他帮助很大,但我猜他或多或少还有点问题。这种病不会轻易治愈,但他的病情跟以前相比已经好多了,其他各个方面也比以前要好了,他现在吃正餐基本没有问题了,只不过他依然不吃零食。
“不用了,我不饿。”他像往常一样回答。
我会坚持问他,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改变答复的。
我拿了两片吐司和一杯柠檬水回到楼上,发现查理正对着电脑皱眉头。
我坐到他旁边,“怎么了?”
他扫了我一眼,然后点击了一下什么东西,“没事,就是随便刷刷汤博乐。”
我不玩汤博乐,虽然查理劝过我很多次,但我始终觉得这东西不适合我。
查理翻了个身给我让出地方,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我在他旁边躺下,把电脑朝向我,他已经把汤博乐关掉了,我猜应该不会是我感兴趣的内容。
另一个页面是我今早浏览过的利兹大学橄榄球队,我想申请加入他们。
它就是我9月要去的地方——利兹大学。它离这挺远的,大概有个两百英里吧。我和查理早就聊到过我们将要异地恋的事实,虽然肯定不如现在这样每天待在一起好受,但我们都表示可以接受。
查理周六会在Topman男装店打工,收入颇为可观,他觉得每隔几周就可以坐火车去找我,我也可以每隔几周就坐火车回一趟家,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每两周可以见一次面,而且我们随时都可以发消息或者打视频电话。
我开始给查理介绍利兹大学橄榄球队——在大学里有多少种级别,我有没有可能被选中(我觉得我没问题,你懂吧,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擅长玩橄榄球),他们的健身房会员要多少钱,我能不能在大学找到份工作,要不要申请体育奖学金,我会不会是同学里最菜的,还有他们的制服有多好看(绿白色的)。
查理安静地躺着听我叨叨,偶尔问一些问题,过了一会后我意识到他开始觉得无聊了,他的声音变小了,而且开始摆弄我的袖子,再然后,我话说到一半时,他侧着身子搂住我的脖子亲了上来。我有点惊讶,因为我们早就过了每次独处都必须亲热的阶段了。
几秒后我想要往后退,但他却更加用力地把我往他那边拉。我贴着他的嘴唇笑了,我能感觉到他也笑了,但我们都没有停下,大概一分钟之后我感觉到我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抚摸他的头发了,在现在这个时间做这个有点奇怪,但也很难去计较了,他的身体不断向前,已经躺到我身上了。
“你想聊点别的吗?”我呢喃到,心里琢磨着这是哪一出。我往后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我可能对查理的头发有种异样的迷恋。
我们四目相对。他坐了起来,身体向后靠然后打开了收音机,放的是疫苗乐队(The Vaccines)的歌。他躺了回来并摇了摇头,“不用了。”他的唇送了过来。
查理
简单来说,我讨厌听尼克聊大学。
我真是个糟糕的人。
他对大学简直兴奋得离谱。他完全有权利这么做,我也很乐意看到他这样。
但他最近无时无刻不在谈论大学。他每谈起一次,我就会被提醒一次现在的生活就要结束了。从9月1号开始,我就要被甩在后面了。
我很害怕。
汤博乐上一直有人给我发消息谈论这件事,他们一点忙都没帮上。我在汤博乐上有不少粉丝,他们中的许多人对我和尼克的关系有着奇怪的兴趣。我猜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男生吧,互联网上的人简直痴迷于同性情侣,我每天都要删掉不少打听我们性生活的问题。
自从我在网上提到我们9月就要开始异地了,我就开始收到铺天盖地的信息,询问我要怎么应对异地恋带来的诸多问题。他们真的气到我了,所以这几天我都没有回消息,但他们依然发个不停。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关心我们的事,非要给我发信息。
谢天谢地,尼克今天没有再提过大学的事,我们带亨利出去散步时没提,吃晚饭时没提,看《异形》时也没提。他10点左右去洗澡时,我看了一眼汤博乐收件箱,里面的消息更多了。
我真的不想跟尼克提起这件事,因为我不愿意让他对读大学感到抱歉,他完全可以对这件事感到兴奋。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
尼克只穿着睡裤走出了浴室,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怎么了?”
“啊?”
“你又在皱眉了。”
我赶紧把汤博乐关掉,“有吗?”
他走到镜子前,拿起了吹风机,“嗯。”
“可能我的脸就长那样。”
“才不是,你平时要好看多了。”
我拿起枕头扔向他,他笑着躲开了。
我不能跟他说,他一定会自责的。他已经因为我而承受过足够多悲伤了,我的心理问题已经让我成为史上最讨人厌的男友了。
“我们来合个影吧,”我说,“我要气死我的汤博乐粉丝。”尼克被逗笑了,他放下了吹风机,“这为什么能气死他们?”
“自拍能气死所有人。”
“你这叫消极对抗。”他走到床边来,扑通一下坐到我旁边。
我打开手机相机,在他有机会说话之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拍下了照片。
尼克又笑了,“哇哦。所以你现在会在网上发这种照片了吗?”
我把他拥入怀中,“他们就想看这个。”
“至少让我先整理一下头发嘛。”
“头发湿着挺好看的。”
我们头靠在一起,我摆出剪刀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拍下照片。之后我还拍了一张我们正经亲吻的照片,但我没把它发到汤博乐上,有些东西还是留作我们的秘密更好。
尼克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查理的闹钟叫醒的——他总是要用这个烦人且难以忽视的哔哔声,不像我会把音乐设为铃声。但尽管如此,在查理身边醒来绝对是最棒的醒来方式。我也不知道为啥,但查理不在时,我的床总是有些寒冷。
查理坚持说今天也要去学校,因为他觉得在家复习效率太低了,所以他要我早上七点开车送他过去。虽然我也可以去学校复习,但一想到学术假的第一天就又要回学校,我就只想把复习资料全烧了,再说了,我俩待在一起时就从来没好好学习过。
我睁开双眼,发现他在旁边动了动。一束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撒在他胸上,尽管我还睡眼惺忪的,但突然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然后我意识到昨天下午已经把胶卷用完了,而且反正昨晚已经拍下了他睡觉的样子。当时我下楼接了杯水,回来时发现他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查理翻了个身把闹钟关了,然后想要从我身上爬过去——我的床是靠墙的——但我搂住他的腰把他放倒在我身上了。他诧异地叫了一声,然后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听着仍然很困倦,“我要去洗澡——”
“不要,待在这里。”
“不行,我又会睡着的。”
“不要去学校。”
“尼克!”
“陪我待在这里嘛。”
“不行,我必须去,我得复习。”
“行吧。”我松开胳膊,查理挣脱了出来。他刚一走,床上马上就变得寒冷和空荡了。这说实话挺蠢的,因为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的。
二
查理
我其实有点期待尼克能理解我的感受,他通常能做到这点,甚至可以说怪懂我的,而且我或多或少都表示出了希望他别再提大学的事。但是在第三节课时,我发信息问尼克醒了没有后(他把我送到学校后就回去睡觉了),他就开始对我进行信息轰炸了。
我回复了他的每一条消息,而且尽力表现得很感兴趣。尽管我知道我的回复看起来都挺敷衍的,但尼克似乎并没注意到,他就在那不停地发大学相关的内容,要给房间配置什么东西呀,想选哪些课程呀,还有各种各样让我看了就难受的东西。
我们以前聊过这件事,但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去年夏天尼克开始挑选大学,秋天时开始申请,我向他承认自己很担心他要离开我,很害怕没有他的生活。说这些还挺难为情的,真的。害怕独处这种事,听着像个三岁小孩会干的。
尼克跟我谈了很久,让我安心了下来,他向我保证不会有事的。自那以后我们不太聊这件事了,但也只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在公共休息室里循环播放缪斯乐队(Muse)的《对称起源》这张专辑,努力把精力集中在古典文学复习上。为了记住这些拉丁语词汇,我每记一会就让阿利德帮我抽背单词,我的朋友里只有他也在学校。我必须停止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在杞人忧天。
午饭后,我第三次答错了“latrocinium”的意思(诈骗/抢劫),于是阿利德把我的提示卡放了下来。阿利德的朋友不是很多,他是个特别害羞的人,没有多少人想和他讲话,但他和陶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
“呃,抱歉,”我马上说到,“看来我还得继续记。”
阿利德眨了眨眼,然后看向了窗外。又是一个暴晒天,我今天早上就该和尼克一起躺床上的。
“要不我们先不复习了吧,”他小声说。低头看着自己的复习资料,轻轻地笑了一下——被涂成五颜六色的提示卡更多了,“反正我也没复习什么东西。”
“哈哈,我也是。”
“你还好吗?”他问,“我感觉你今天心情挺差的。”
我停顿了一下,有些惊讶,“没,我挺好的。”
“真的吗?”他看了我一眼,开始拨弄自己的手指。
“真的。我也说不准。就是尼克经常聊起大学的事,有点让我不太舒服。也许吧。”我抱怨了几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种话说出来感觉不太好。”
“不会的,你当然可以有情绪,”他笑了笑,“我能理解。”
“这样对他不太公平,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对此感到兴奋。”
“也许你可以跟他说说你的想法,你们应该聊过异地恋的事了吧?”
“嗯,之前聊过了,但我不确定他有多理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会让他难过的,”我摇摇头,“我不想阻止他期待大学生活。”
“好吧,”阿利德想要说些什么,他低头看着桌子,拨弄着自己的提示卡,“我觉得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说,你们可是尼克和查理啊,你们不会分手的。我不觉得,呃,就是哪怕埃莉和陶都不会因为异地而分手,你也知道他俩是什么情况。”
差不多我和尼克刚在一起时,陶就跟埃莉·阿金特交往了,她跟尼克是同一届的。他俩经常吵架,但也只是因为他们的性格几乎完全一样。
“嗯。”
阿利德没有再说下去,所以我起身说要去一趟洗手间。但我其实去了更衣室,这样我就可以靠在柜子上,拿出手机尝试跟尼克说些什么,告诉他我现在的想法。但我根本想不到要怎么说才能不让他难过,而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随后我打开了汤博乐邮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信息,但全都是问我有没有好好考虑怎么样面对异地恋,承受这份痛苦值不值得,尼克真的不会在大学里出轨吗。我不想让这些东西左右我的情绪,但我做不到,我甚至感觉自己有点想哭了,所以我退出了汤博乐,然后把它卸载了。
我们不会有事的,为什么要担心呢?
尼克
下午3点15分,查理跌坐在车上时,我就知道出事了。我跟他打招呼,却只收到小小的一声嘟囔,而且他刚一关上车门就闭上眼睛靠在了车窗上。
我等了一会,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但他没有,“怎么了?”
“没事。”他身体一动不动。
“今天过得很糟糕吗?”
“嗯哼。”
我没有继续追问,直接开车走了,如果他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我了解他,如果他自己不想说的话,你是永远不可能逼他开口的。
到查理家时他似乎心情好一点了,所以我也不主动提了。但他应该还在生着气,我跟他妈妈寒暄的时候他就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脑。他起码花了半小时才选好去哈里派对上穿什么,而且他反正穿的都是一样的格子衫和牛仔裤。他晚饭吃得比平时慢了很多,这通常意味着他感到很有压力。去哈里家的路上,他的腿上下抖个不停。
也许他在生我的气,但我想不到原因。
我把车停在了路边,查理走在我和托丽前面(托丽是查理的姐姐,她跟我们一块来的)。
“你们吵架了吗?”托丽问到,“他好像在生你的气。”
“据我所知没有,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哦。”她没有再问下去。
哈里·格林住在主街附近的一栋别墅,他举办的盛大派对让他成为了特鲁厄姆最出名的家伙。一般来说,到11点时所有人都会挤在地下室里跟着吵闹的电音跳舞;到12点时,会陆续有人开始在室内盆栽里还有马路边呕吐;到凌晨2点,会有人倒在楼梯上睡觉,分散到不同房间里瞎闹,或者直接在花园里嗑嗨。毫不夸张的说,哈里家地下室的音乐声大到可以让地板震起来。这里到处都站满了人——大部分是高年级生,但肯定也有几个10年级和11年级的甚至从镇子另一端的中学里赶来的学生。我本来觉得我们待在花园里就行了,但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这大概就是夏天吧。
我们进屋没多久托丽就跑去找她朋友了,查理则快步走到了厨房里找喝的。如我所料,餐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和塑料杯。查理将一杯伏特加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是一杯,我觉得是时候跟他谈谈了。
我碰了碰他的胳膊,“嘿。”
他抬头看向我,抿了一口他刚调的伏特加柠檬水,“嗯?”
“你没事吧?”
他猛地点了点头,有些过于激动了,“我很好啊。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你好像有点烦躁。”
他又看向别处了,往杯子里倒了更多伏特加,“我只是......复习考试压力有点大而已,只是有点心情不好。”
这解释似乎挺合理的,但话说回来,查理说起谎来可是眼睛都不眨的——他向很多人撒过谎。为了不被同学知道他有厌食症,他撒谎;不确定父母会不会同意他和我出去玩,他撒谎;为了不被同学讨厌,他向香农校长撒谎。但说良心话,他几乎从不对我撒谎,但偶尔我能看出来他会为了不让我担心而撒谎,现在大概也是这个情况。
他又抿了一口酒,眼睛在房间里扫视,“最佳海岸。”
“什么?”
“这首是最佳海岸乐队(Best Coast)的歌。”
我甚至没注意到屋里放着歌,我想说些什么,但他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应该大醉一场。”
我笑了,“我还要开车呢。”
“哦,真无聊。”
“你可以喝个痛快。”
“正有此意。”
“要不我们先去和大家打个招呼?”
他递给我一杯柠檬水,“好吧。”他贴了上来,近到我以为他要亲上来了,我们身边可是站满了喝酒聊天的人。但他只是抬头看着我,我看着他深色头发下的冰冷眼眸,洋洋得意的笑容,还有脸颊上充满挑逗的酒窝。他释放着令我在初次见面时就无法抗拒的魅力,我有些困惑,但诚实的身体有了强烈的反应。
“尼克。”他的声音轻若呢喃,如果我不是一直在呆呆地盯着他的嘴唇,估计都听不到这一声。
我不安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虽然不排斥公开秀恩爱,但也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过。他这是想干什么?
“我待会想去洗手间和你来一次酒后亲热。”他低声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走开了。
查理
对于尼克读大学这事,我内心的两种想法在不断纠缠:1.拒绝聊这事。2.尴尬地强行撩他。说真的,我几乎控制不住要朝下一个提“大学”这两字的人脸上来一拳了。我这辈子没打过人,现在开始也不晚。
哦,还有3.我要喝醉了。
醉得一塌糊涂。
我酒量并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身边全都是13年级生,聊的也全都是离开学校,毕业舞会,夏天还有大学。我想回家。
我尽可能地躲着尼克,听他聊这些东西是最痛苦的。
我真是个混账。
已经11点了,我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伏特加柠檬水,而且我不得不和陶一起坐在阳光房的扶手椅上,因为我已经站不稳了。这把椅子对我俩来说有点小了,我的腿被陶压得有点麻了。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和别人聊天上,我也没怎么听他说——
“你跟尼克聊过这事吗?”他打断了我的发呆,但我的耳朵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一般,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
“啊什么?抱歉我走神了。”
陶朝我咧嘴微笑,他在学校外时往往会展现出自己古怪的那一面,今晚他穿了一件专为身材臃肿的商人准备的条纹衬衫,一条绿色的卷腿裤还有他标志性的红色小圆帽,他就像个从韦斯·安德森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搂住我的肩膀,把头靠了过来,“噢,你太可爱了,不会喝酒的小家伙。还好你今年不会离开我。”
“如果再有人跟我提离开学校,我就哭给你看。”
他拍了拍我的脸。“好啦好啦,不会有事的。你们可是尼克和查理啊,对吧?”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说。
尼克
所有人都在讨论大学。
我不觉得我这辈子有对任何事情这么兴奋、这么急不可耐过。我的同学们似乎也是这样想的。这是自由的开始,从此只做我们想做的事,再也不会被当成小孩。
但我其实能懂,就是,查理应该不想聊这个话题,毕竟他一年后才能去上大学。
现在已经11点了,我可以确定查理在躲着我。照常来说我们在派对上会紧紧待在一起,但考虑到早些时候发生的事,说实话,我有点搞不清状况了。
我在陶的旁边找到了他。我向陶打了声招呼,稍微客套了两句,但我能察觉到查理在盯着我。我蹲了下来,这样我可以平视他的眼睛。他目光茫然,频繁地眨眼——好吧,他喝醉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怒气冲冲地说,“天呐,你没必要隔几秒就来确认一下我的情况,放过我吧。”
我感觉到自己后退了一点。查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厉声跟我说过话了,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我又站起来了,“行吧,我走就是了,没必要吼我的。”
他把脸转过去了,“我没有吼你。”
“嗯。”我转身离开了阳光房,但还是听到了陶最后跟查理说的话,“你们怎么了?”
查理
半夜了,我躲到了地下室里,几乎所有人都下来跳舞了。我寄希望于这些吵闹的电音还有蠢朋克(Daft Punk)的歌能压过我脑中的嗡嗡声,但它没有。我控制不住地想我就是个垃圾,我是全宇宙最垃圾的男友。我靠墙站着,但身体逐渐滑落到地上,眼前跳舞的人群在哈里家的闪光灯下变得模糊起来。我为什么这么古怪和易怒呢?我为什么会这样?
“查理!”有一个声音从音乐中穿了过来,不是尼克的声音。我抬头发现阿利德站在我面前,他穿了一件紫红色的套衫,尴尬地看着我。“你还好吗?”
我咽了咽口水,不好两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不好,我他妈的一点都不好,“啊,我没事。”
“你看起来不太好,”阿利德皱了皱眉,“是因为埃莉和陶的事吗?”
我产生幻觉了吗?也许是我的大脑臆想出了这句话?“啊?他们怎么了?”
“我想说,就是,我昨天那样说埃莉和陶,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现在很难受。”
我摇了摇头,想笑又笑不出来,“你他妈想说什么啊,阿利德?”
“埃莉和陶分手了。”
我跳了起来,“什么?”
阿利德瞪大了眼睛,“哦,哦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他们决定在暑假结束时分手,我也是刚听说的。”
我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阿利德头低下去了,“嗯,陶他说,在埃莉离开前他们还是会继续交往,只不过他们觉得异地恋有点太难了,而且埃莉想在大学重新开始。”
“陶没有主动跟我说,我也是刚刚跟他聊天才知道的,我没有......”
阿利德没有再说下去。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却堵在了嘴边。为什么会有人因为要异地就分手呢?埃莉和陶明明很喜欢对方啊,他们完全是同一类人,天啊。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
我和尼克才不要这样。尼克不会想要“重新开始”的,他觉得异地恋没有问题,他不想和我分手。
他会吗?他不会吗?
他想和我分手吗?
“对不起,查理,对不起。”看到我开始哭泣,阿利德急忙说到。
“对不起,”我说,尽管我的声音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面前肯定没人能听到,我也不知道我在对谁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尼克
我已经半小时没见到查理了,虽然他可能还在生我的气,但我想是时候再去找他了。可他到底是怎么了,搞得我也有点不高兴了。我觉得自己没有做任何值得他生气的事。
我在地下室找到了他,他和阿利德坐在角落里。我朝他走过去,希望他的坏脾气已经没了,但当我拨开人群来到他面前时,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这时我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一定出什么事了。
我在他身边跪下,阿利德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查理抬头看向我,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有点喝高了,那现在就已经是烂醉如泥了。难怪他会坐在地下室里。
“你怎么了?”我大喊,努力盖过音乐声。
他笑了,但看起来很不对劲,一定出了什么大问题,“你又要开始聊大学了吗?”
“什么?”
“我好讨厌听你聊这个,尼克。”
我眯起眼睛看他,“你讨厌?”他又嘟囔了几句,但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然后他突然粗暴地抓住我胳膊开始亲我。
我飞快地意识到在有一方清醒时,酒后亲热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可他吻得更深了。我能感觉到他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和他气息里的酒味。我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眨了眨眼,看到阿利德既惊讶又难过地站起身走开了。
我轻轻地把查理推开了,“别这样。”
“尼——克——”查理想要再扑到我身上,但我往后躲开了,“你答应过我的。”
“查理,你现在很奇怪。”
“我才没有。”
“你确实很奇怪,”我抓着他的胳膊扶他站了起来,他摇晃了一下,两只手抓着我的胳膊,“走,我们去楼上。”
他没有说话,我领着他穿过人群上楼了。楼上已经空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地下室跳舞。我把他带到了阳光房里,那里非常寂静,只有雨水拍打玻璃天花板的声音,正如我希望的那样。
我把他扶回那张扶手椅上,蹲在他面前,“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没有看我,又或许根本没听到我说话,“查尔斯,”我稍微大声了一点,这次他抬头看我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啊?”他恶声恶气地说,摇了摇头,“我怎样了?”
“上一秒你还在对我勃然大怒,下一秒你就想和我亲热了!”
他双手捂着脸俯身向前。“我感觉好难受。”
“你妈的,”我站起身来,简直是浪费时间,“你为什么要这么混账啊。”
他一动不动。
“说句话行不行!”我说。
他一言不发。
“你明明在生我的气,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哪里做错了!”
他呻吟了一声,摇了摇头。
“真你妈服了,”我哐的一下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行吧,现在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别凶我。”他嘀咕到。
“我没有凶你!”
“还说没有。”
我们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直到一道响雷把我从沙发上惊起,查理抬起了头。
“你想和我分手的话就分吧。”他说。
我花了好几秒才理解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我又站起来了,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他在想些什么啊?这又是哪一出?“你他妈在说什么啊?”
“如果你想要重新开始,或者说,你对我感到厌倦了之类的。”他的眼睛又变得迷茫了,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闪电划过头顶,照亮了整个房间。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大笑一声,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你想和我分手,是吗?”
“我只想......让你......开心。”
“骗人。”我愤怒地说,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音量了。
“埃莉和陶要分手了。”
“所以呢,所以我们也要分手吗?你连试都不想试一下吗?”我大脑的一部分想冷静地和他谈谈,但更大一部分完全被愤怒支配了,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单纯累了吧,我受够了这些破事,受够了关于大学的争吵,更何况我和查理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只剩几个月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查理?如果你想和我分手的话,直接说不就好了。”
我并不希望他这么做,我感觉我要吐了。
查理却只是摇了摇头,呆呆地盯着我旁边的空地。
“所以你才表现成这样吗?”我说,“你想和我分手,但是你连说出口的勇气都他妈没有是吗?你想要逼我主动提分手是吗?”
他又开始哭了,他的身体抖个不停。但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否定我说的。
“去你妈的。”我说,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也哭了。天呐,我都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终于抬起头来了,用尽全力朝我大吼,“可我才是那个被落在后面的人啊!”他把手指向窗外,他的声音都走调了,“你他妈马上就要去大学交很多很多新朋友了,只有我被落在后面。我们总是说什么,一切都会变好的啦,我们每天都能打视频电话啦,啥啥啥的,但根本就不会变好,不是吗?”他手臂疯狂地挥舞着,眼睛在房里扫来扫去,“根本就不会变好,我的生活只会变得一团糟。我要被独自困在这个狗屎一般的小镇里,而你倒好,天天跟我说这是史上最棒的事。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些让我感觉糟透了。就好像你期待着把我甩掉,好像你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想要离我远点——”
“够了?!”我吼了回去,疯狂地抓自己的头发,“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不去读大学吗?”
“才不是!”
“可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有——”
“你他妈没有资格因为这个对我生气,我比你大一岁,我今年九月要去读大学,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眼眶充满了泪水,但随后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兄弟,我怎么对你了?”
查理又抬起了头,当他把手从脸前移开时,我看到他眼睛都哭肿了。
“别叫我兄弟,你从来不叫我兄弟的。”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今晚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那你就走啊!”他大吼,雨下得更大了,我几乎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了,“给我滚!”
“没问题,我现在就滚。”
就这样,我走出了房间。
许陶就站在楼梯口,他应该听见了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天呐,这都是他和埃莉的错,如果他们不分手的话,查理也不会这样。他不想跟我分手的,他不会这么想的。
“他......你还好吗?”陶结结巴巴地说。他一直是这么个狡猾的混蛋,总是穿戴着他那些蠢帽子和蠢衬衫,我从来没喜欢过他。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我快步从他身前略过,“去你妈的。”他往后缩了缩,我本想跟他多说两句,但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我还没从查理说的话里缓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了?明明昨天一切都好好的,不可能就这样结束吧。绝不可能。我穿过客厅里嬉笑的人群,走入雨中,等我上车时已经浑身湿透了。我启动了汽车,在车上呆坐了20多分钟,也许是我不敢在雷声中开车回家,也许是我期待着查理从屋子里跑出来,打开门跟我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醉酒后的胡话。但他没有,所以我就这么坐在那里。
三
查理
第二天早上我被阳光晃醒了——昨晚忘记拉窗帘了。我昨晚忘记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比如忘记在尼克面前当个体面的正常人。
我胡乱摸找了一会手机,才发现它还在我的后兜里,我是穿着衣服睡觉的。现在是上午10点15分,没有新短信,没有脸书消息,什么都没有。我不想起床换衣服,我什么都不想干。
昨晚......
我到底在想什么?
埃莉和陶的事把我吓坏了,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他们却突然表现得......很随意的就分手了。
他们交往了整整两年啊,不是吗?难道他们不爱彼此了吗?
肯定是这样的,他们已经厌倦对方了。
我忍不住开始去想,“万一尼克也厌倦我了呢?”
我们很少去做让人兴奋的事情,就只是去对方家里玩而已。
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我大概是想考验他一下,想看看他到底想不想分手,但我却不敢说出口,我没法好好跟他说。
好蠢。
我真的好蠢。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当个无忧无虑的傻子,也好过现在这个境地。我现在是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了,他只是在生我的气,还是说真的想和我分手了?
光是想到给他发消息就让我浑身不舒服。
我们以前也吵过架,但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我们之间没有隔夜仇。我已经很久没有一觉醒来这么难受了:宿醉、想吐、想哭以及我以为自己摆脱掉了的那种空虚感。这些感觉让我只想躺在床上再也不起来了。
我还在读11年级的时候,我刚出院不久,尼克在吃晚饭时说了一些无心的话——说我没有努力治病之类的——我反驳了他几句,结果我们大吵了一架,他愤然离席。但即便这样,他几小时后也回来了,一切又和好如初。而且说实话,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我翻了个身躲开阳光,把被子盖过头顶,但屋外的鸟叫声过于吵闹,屋子里也太亮了些,所以我最后只能干躺在床上。我希望我能回溯时间,我希望能回到周四,然后在那天结束之前再把时间拨回早上,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尼克在一起了。
不敢相信我居然开始幻想这种事情了,我真可悲啊。
“早啊。”我姐姐维多利亚坐在客厅沙发上,我跌坐到她身边。她穿着睡衣睡裤,边吃薯片边看《伴娘》。
“早,你怎么上午11点就在看电影?”
“这有啥不行的?”
“你怎么还在吃薯片?”
“学术假第一天奖励一下自己。”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就是学术假第二天奖励一下自己。”
我笑了笑,和她一起看了会电影。我对这部电影没啥感觉,但维多利亚有着奇怪的执著,大概是因为里面的主角都跟她一样喜欢挖苦别人吧。
“你还好吗?”她对我说,“你吃早饭了吗?”
“我不太舒服,反正也快到午饭点了。”
“嗯。”她不予置评,一般来说维多利亚总是第一个逼我好好吃饭的人,“尼克昨晚咋了?还好贝姬也开车出来了,不然都没人送我们回家。而且你为什么喝成那样,还躲在阳光房里哭?”
我咕哝了一声,把身子陷到沙发里,“我们一定要聊这个吗?”
她耸耸肩,转头继续看电影,“当然不,我只是觉得你会想聊这事。”
我们安静了一会。
然后我决定跟她说。
我把来龙去脉都说给她听了,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尼克总是在聊大学而我越来越焦虑,被埃莉和陶分手的消息吓到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然后把尼克气跑了——全都是我的错,每次都是这样。
“天呐,”她注视着我,我看到她的眼线有点花了,然后她暂停了电影,“你们吵得这么凶吗?”
“哎,可不是嘛。”
“但你不认为他想跟你分手吧?是吗?”
“我也说不准,也许吧。他没有说我不想跟你分手,你懂吧。他就只是......发了很大的脾气,”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我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我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很尖而且颤抖了起来,“我好难过。”
“噢,查理,”维多利亚把薯片放下,给了我一个拥抱,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会好起来的。”
我摇了摇头,尽量不让眼泪流到她的睡衣上,“一点都不好。”
她等我在她肩膀上哭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说,“我觉得你得跟他谈谈。”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轻声说。
“随便什么都行。”
“他讨厌我。”
“他不讨厌你。”
“他很生气。”
“那只是暂时的。”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说什么并不重要,”她说,“重要的是你得跟他开口。”
尼克
无所事事的一个周六,我10点左右起床,带亨利出去散步,吃午饭,睡个午觉,和亨利在客厅玩,打5个小时游戏,吃晚饭,再打个盹,刷4个小时油管视频,发现自己找不到一次性相机了,花1个小时找它,然后哭到睡着。
周日早上我躺在床上,我逐渐意识到我之所以感到麻木是因为我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我震惊于查理居然会和我提分手。我也意识到这种震惊逐渐变成了恐慌,我感到惊慌失措了,害怕异地恋真的会行不通,害怕它会太过痛苦。如果查理现在就已经这么不开心了,那我离开后他只会更糟。但我不可能因为他不开心就永远不离开这里,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事实就是这样,查理想要在这一切变得太过痛苦之前跟我分手,也许我们最终总会要分开,也许我们已经偏离正轨了。
不,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了。
我想给查理发信息,但我做不到,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我都弄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能怎么跟他说呢?
我又开始哭了。
周日下午妈妈问我出什么事了,我告诉她我跟查理吵架了。
“你们总能和好的,不是吗?”她说,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离开厨房了。不一定的,也许不会了,也许这就是结束了。
查理
周三了,我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尼克也是。我猜只要我足够有耐心,他一定会忍不住先给我发消息或者打个电话啥的,但他没有。
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真的想分手了吧,不然也不会这样不理我,他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对我生过这么大的气。天呐,如果他真要跟我分手,我绝不会有怨言。我真可悲。
我想通过复习让自己不再想这件事,但并没有什么用。周四的拉丁语考试我考得很不错,我最后还是把单词都记熟了(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我考个好成绩)。但我并不为考完试而开心,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查看手机,当然了,上面什么也没有,也不会有。
我知道最好给他发个消息,但万一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分手,然后他说是该怎么办呢?
没有尼克的生活有任何意义吗?哇哦,瞧我说的,我都替自己害臊。
如果他想跟我谈谈的话肯定早就来找我了。既然他没有这么做,那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吧。
尼克
上次派对已经是9天前的事了,又到了一个周日。我考砸了周五的心理学考试,但我不觉得这跟我俩吵架有关,毕竟大家都知道高考的心理学科目可是地狱难度的。
距离下次考试还有好几天的时间,所以我这周末也不打算复习,我甚至没有带亨利出去散步,我让妈妈去的。我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把窗帘拉上,打游戏,看电视,整天无所事事。
妈妈在下午1点时过来问我要不要吃午饭,却发现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像个粽子似的,头发也很多天没洗了,电视上放着房地产展会。
她坐到床上,“你还好吗,尼克?”
“嗯。”
“查理呢?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我慢慢地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她。
“我们吵架了。”
“那不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吗,亲爱的?”
“九天了。”
“你们还没有和好吗?”
“没有。”
“噢宝贝。”她想拍拍我的腿,但实际上她拍到的是一团被子。
“你有跟他谈谈吗?”
“他和我提分手了。”
“啊?你确定吗?听着不像是查理会干的事呀?”
“我确定。”
她呼了一口气,“宝贝,我很抱歉。”
她伸出手想要抱我,我滑进了她的怀里,依然保持着粽子的形状。
“生活会变好的,你会没事的。”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再次哭出来。
“你今晚想点披萨吃吗?”她问到。“特别加餐哦。”
我点点头,“好的。”
“我很爱你,宝贝,你会好起来的。”
“我也爱你,妈。”
但我不觉得自己能好起来。我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能走出来。
四
查理
距上次吵架两周后是我的倒数第二门考试——周五的音乐考试。我这一周除了准备考试别的啥也没想,当然了,我也想不起来上一次两天没见尼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更别提两周没见了,天呐。
我要试着忘记这件事吗?我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做到的,尼克是我遇见过的最好也最重要的人。
谁能救救我。
周五晚上我和朋友们出去玩了,在南北意餐厅(Simply Italian)吃了顿大餐庆祝考试结束(虽然说我下周四还有最后一门考试)。我努力表现得开心些,对朋友们的笑话给出回应,吐槽考试有多糟糕,但全都是装出来的。我根本笑不出来,我想回家,我想坐在床上然后什么也不干。
陶坐在我左边,他和其他朋友聊得火热,但我能看出来他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悲伤才表现得合群的。他和埃莉到底是怎么决定分手的?他们是单纯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还是像我和尼克一样大吵了一架?我不想在他面前提这事,他已经很难过了。
阿利德坐在我右边,他和往常一样整晚都不怎么说话。最后我们准备结账时,他突然叫住我,“查理。”我转头看向他,他的眼里流露出真切的关心。
“你自那以后没有跟尼克说过话了吗?”我们吵架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开了。
“没有。”我尽力不让他听出我的情绪波动。
“所以是真的吗?”他的声音几近耳语,“你们已经,呃,分手了吗?”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把这句话说出口。我一直在努力分散注意力不去想它,但今晚没有考试让我分心了。现实就是这样,我们分手了,“嗯,算是吧。”
阿利德凝视着我,“真的很抱歉。”
“不怪你。”
“可是......”他摇了摇头,“你们可是尼克和查理啊。”
我笑了,“啥意思啊?”
“就是...”他也笑了,紧张地呼了口气,“有点难解释,就是如果要证明灵魂伴侣的确存在,所有人都会选你们。”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灵魂伴侣。”
“也许吧,但你俩是最接近灵魂伴侣的存在。”
“如果我们真是这样,他就不会跟我分手了。”
“事情真的是你想的这样吗?”
我盯着阿利德,他从未像这样笃定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有没有亲口说过‘查理,我们分手吧’?”
我皱起眉头,“其实没有,但他也没说不想和我分手。”
“他肯定不会说那种话啊。”
“哈?”
“如果他觉得你想和他分手,他肯定不会提出抗议的。如果他觉得你不再爱他了,他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的,他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心碎。”
“那只能说明他很蠢!”
阿利德笑了,“可不是嘛,两个傻子爱上对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说谁是傻子呢。”
有人过来打断了我们,他来问阿利德算清要付多少钱没有。我真的很想相信他说的,相信尼克从没想过跟我分手。
我刚一到家就马上坐到了早餐台旁,维多利亚正在那玩电脑,手边放着一大杯无糖柠檬水。她转头看向我。
“你看起来比过去两周加起来都要快乐两倍。”她说。
“我得和尼克谈谈,现在立刻马上。”
她激动地举起双手,“我的妈呀!终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但其实,我不太想这么做。”
“行了行了,你已经闹够了好吗?你已经是个13年级的人了。”
“9月开学前都不算。”
“我都是从新年第一天开始算的。”
“我可不是。”
她喝了一大口柠檬水,然后气势汹汹地指着门口,“别废话,赶紧去找他,臭小子。”
“天啊,我去就是了。”
我起身朝门口走去,但维多利亚在我出门前叫住了我。
“顺便一提,我在沙发垫子中间找到了这个。”她拿起身边的某个东西,那是尼克的一次性相机。
“这是你的吗?”
我把它拿了过来,“这是尼克的。”
“噢,那他应该会想把它要回去吧。”
“嗯。”我慢慢走出了房间,相机背面的小屏幕上显示着数字0——原来尼克拍了这么多张照片吗?他都是什么时候拍的?他只可能是两周前我们准备去派对时落在这里的,而我那天没见他拍过照,所以肯定是在那之前拍的。
现在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周六上午工作换班后,我立马跑到博姿(Boots)去冲洗照片。
我完全不知道他都照了些什么,但我想应该有一些能发给尼克的照片,我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有时候一张照片胜过千言万语。阿巴阿巴,我怎么又说了这么俗套的话。
店员告诉我得等1小时才能取照片,所以我干脆打着伞在镇上逛了逛。我在报刊亭买了一块奥利奥牛奶巧克力,尼克最爱吃这个了。然后我把伞扛在肩上,找了个长凳坐下来刷手机。
正在这时,我收到了一条陶的消息,我马上点开了它。
我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陶和埃莉犯了个错误,现在他们要亡羊补牢了。
我把这条消息反复看了几遍。
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让我感觉好受一点了。
我不想跟尼克分手。
之后,我又遛达回博姿取照片了。
直到我坐上回家的公交,我才把照片拿出来看。第一张是我那天去纸箱堡垒里找他时他给我拍的,我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半张着。但这张说实话照得还行,也许是因为看起来很自然吧。
第二张是哈里偷拍的我们,完全没有我当初设想的那么糟糕。我俩牵着手站在草地上,眼神注视着彼此,仿佛是正在交谈些什么,脚下的草地和头顶的树木在阳光下显得是那么的生机勃勃,这照片甚至有股艺术气息,哈里一定会为此感到得意的。
第三张是我拍的尼克,这张好丑,我大笑了出来,他眨眼眨到一半时刚好被我拍下来了。他肯定会在看到这张照片后的第一时间把它丢进垃圾桶吧。
第四张是我们的合影,尼克搂着我的肩膀,我们的头靠在一起,朝着镜头微笑,阳光照在尼克的胸膛上,照片有一点反光。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周四那天我过得很开心,要是过去两周都能像那天一样开心就好了。
有一些在学校里拍的照片,几张和同学的合影,还有几张学校里的建筑照,看来尼克想要记住学校现在的样子。
还有一张我在尼克车上的照片,戴着太阳镜,身体蜷缩在座位上刷手机。照得挺好的,我很少能看见这样子的自己,因为一般来说都只是自拍或者和朋友的合影。
车子突然开始颠簸,照片从我的腿上滑到了旁边的座位上。我赶紧伸手去按住,免得它们掉到地上,但它们还是像扑克牌一样散落出去了,就在这时,有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眼球。
那是我在尼克床上睡觉的照片,屋外的街灯透过薄窗帘洒下了一阵橙色的柔光,我的手缩在脸前,头发乱成一团堆在同一边。考虑到我每天起床时的模样,我应该是经常以这个姿势入睡。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我应该是在他之前睡着的,但也记不太清了。
也许这张照片有点奇怪,但我完全理解为什么尼克要拍下来。如果他像这样躺在我床上,我也会拍的。天啊,听起来是不是很诡异?我也不在乎。
翻阅着剩下的照片,我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有点模糊,但充满了紫色、蓝色和橙色一类的柔和色调,就像是艺术学校展览里的拍立得照片。
我躺在他床上玩他的电脑。我躺在客厅地板上抱着他的狗亨利。我尝试把亨利背在背上。我牵着亨利在他家后面的草地里散步。我站在小山丘上张开双臂——我记得这张是啥时候拍的。我当场抓获他想偷拍,斜了他一眼,身后是阳光闪耀的田野与河流。我俩的合影。我俩抱着亨利的合影。我俩一起做鬼脸的合影。在他家的时候,他趁我笑的工夫把镜头怼到我脸上拍的照片。天色渐晚,我蜷缩在沙发上,电视屏的蓝光照亮我发梢的照片。我穿着短袖短裤,盘腿坐在他床上指着镜头大笑的照片。还有刚才这张我睡觉的照片。
这里有好多张我的照片,只有我的照片。
尼克拍了好多张我。
尼克不是一个很有创造细胞的人,他从来不对摄影或者艺术一类的东西感兴趣。
我想他只是为了记住我才拍的这些,他想记住我们现在的生活,记住去对方家里玩,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每一天。
听起来很无聊吧?但我很喜欢这些日子。
真的,光是看着这些照片回忆过去就让眼泪涌上眼眶了。我好爱这些照片,我好爱查理和尼克,我好爱我俩古怪又无聊的生活。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下了我俩做鬼脸的这张自拍。我把它发给了尼克。
尼克
我的朋友赛来我家劝我了,他考上了剑桥大学,对此我丝毫不感到惊讶,毕竟他比我聪明不止一星半点。但他目前为止并没有说出什么有帮助的话,我们只是在一起玩《马里奥赛车》然后吃珀西小猪(Percy Pigs)软糖。
我们玩了快半个小时,期间随意聊了聊高考复习、暑假有什么安排以及哈里昨天的派对有多糟糕后,赛终于说正题了,“所以,你俩到底在吵什么?”他把手柄放下,交叉双臂在沙发上转了个身,“说实话,听起来也就屁大点事。”
我叹了口气,给游戏暂停了,“查理和我分手了,兄弟。”
“得了吧,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怎么知道。”
“你确定他真的想这么做吗?”
“老实说,我也不确定。他醉得太厉害了,反反复复地说我应该和他分手,然后我就情绪失控了。”
赛扶了下眼镜,挠了挠头,“你得好好跟他聊聊,兄弟。”
“我不知道该说啥,”我也放下了手柄,转头看向他,“帮帮我。”
“哈?看我干什么?我都没谈过恋爱。”
“但你很聪明,而且你要去大学读英语文学。”
“英语文学在现实生活里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尼古拉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你信我,乔叟和约翰·多恩可没法教你怎么与男朋友相处。”
我被他逗笑了,“我都不知道这两人是干嘛的。”
“可不是嘛。”
我靠在沙发上,“我觉得他......他认为是时候结束我们的关系了,就是,青少年恋爱永远不会长久,我们能在一起这么久本身就很奇怪了。而且我们俩都挺无聊的,呃,比如说我们很少去做有意思的事,我们大概只是最普通的青少年情侣吧。”
“普通的青少年情侣?”赛气急败坏地说,“你俩能不能去照照镜子啊?你们每天都腻在一起,到现在居然都不会看到对方就觉得烦,你们在上学的晚上就经常去对方家里过夜!你们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是认真的,我可是跟你们玩过桌游的。”他摇了摇头,“普通的青少年情侣也就敢在学校外面牵牵手,然后周六下午去看个电影了。”
我瞪了他一眼。
“如果你想分手,”他指着我说,“那就赶紧分。如果你感到厌烦想要结束这一切了,没问题。但没有每个周末都去超级浪漫地约会不代表你们很无聊,更不意味着你们应该分手。
他急得狂拍大腿,躺回了沙发上。
“我靠。”我说。
当我几小时后终于拿起手机,我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查理·斯普林。
五
查理
我两小时后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我用自己手机拍的那张我俩接吻的照片。
再过两小时,我又把他离校前最后一天在学校拍的合影发给了他。
第二天早上,我在汤博乐上找到了一张旧合影发给了他。
半小时后,我发了一张我们刚在一起时的合影给他。
就这样,我一张一张地把手机里的所有合影都发给了他,一直发到周一才发完。
小小的“已读”标识出现在每张照片后面,但周日下午之后,他突然不再看我的消息了。
而且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复过我。他什么都没说。
维多利亚周一考完试刚到家,我立马跟她说了这件事。
“他不回我消息,”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真让人尴尬,“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站在门口,鞋子都没来得及脱,“那些照片在哪?”
“在我房间里。”
“去拿过来。”
“为啥?”
“我们直接丢到他家邮箱里去。”
“为啥要这么做?”
“因为手机上的信息很没有诚意,”她耸耸肩,“你必须要付诸行动。”
我笑了,“我姐姐可不会说这种话,你是谁?”
“一个重获新生的女人,愿意为了浪漫暂时舍弃掉我的冷漠,”她朝我眨了眨眼,拿手捂住胸口,“天啊,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想吐了。”
维多利亚的朋友贝姬开车送我们过去,贝姬在路上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盯着我,我一直说不准她到底喜不喜欢我,但现在这个关头,这些也不重要了。
到尼克家其实也就一分钟车程,但维多利亚说我们必须开车过去,因为投递完后迅速溜掉才是这次“行动”成功的关键。我在后座上再次翻阅起了照片,我要把它们全都投到信箱里吗?还是只投一部分?或者只投一张?
我做出了决定,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
尼克
周一下午考完试回家后,我把书包往地上一丢,直接瘫倒在客厅沙发上。今天过得还不错,只剩两门考试了,暑假在朝我招手。
暑假,我暑假能去做什么呢?我几乎不希望考试结束了。
上周六赛在我家时,查理给我发了一个空白消息。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手机已经很旧了,而且几个月前还在楼梯上摔了一下,估计是出故障了。我从昨天下午起就把手机关机了,每次看到查理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都让我的胃一阵翻腾。
“尼克?是你吗?”我妈在厨房喊到。
“是。”我大喊。
“有个给你的邮件。”
我应了一声,从沙发上起身。我踉跄着往厨房走,看到桌子上有个棕色的信封,上面只写着我的名字,没有留地址。
这是查理的字迹。
我的胃翻腾得比以往更加剧烈了,“天啊。”我说。
“怎么了?”妈妈端着两杯茶坐了过来,期待地看着我。
“这是查理寄过来的。”
妈妈惊讶得张大了嘴。我们都凝视着这个信封,“那就赶紧打开吧!”
我照做了。
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一次性相机拍出来的那种。我立马意识到这是我自己拍的,我甚至记得决定拍下来的那一刻,当时自己端着一杯水回房间,发现查理乖乖地缩在我的床上睡着了,街灯橘色的光洒在他身上。我突然感觉,如果下一刻我就要死了,我希望这是我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幕。
我把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是查理的字迹。
查理
自从上次在全校面前发表那该死的男生代表演讲以来,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万一尼克没有看到那张照片怎么办?万一它......滑到门垫下面去了?万一他妈妈不小心丢掉了?万一他看到照片就直接撕掉了,没看到后面的字怎么办?
万一他看到了我写的话,但是依然不来找我该怎么办?
特鲁厄姆小学夏日游乐会每年都会在学校里举办,爸爸带着我和维多利亚在2点左右到了这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基本都在陪着读4年级的弟弟奥利弗跑来跑去,爸爸给了他一些零用钱,他拿去买了游园会彩券,玩了充气城堡和投椰子游戏,维多利亚和他一起玩了桌上足球,而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站在一旁,不停地查看手机,到处找我的男朋友。也许应该叫前男友?不,不是前男友,至少现在还不是。
我还没有放弃。
2点45的时候我就到会场门口等着了。游乐会是在网球场举办的,这让我想起了这场闹剧开始的那天,那些愚蠢又毫无意义的情绪。
他没有回我,他甚至没有看到我的信息。我感觉自己开始冒汗了,就这样了吗?我要放弃了吗?我能放弃吗?我该怎么跟他说?求他不要跟我分手吗?如果他过来跟我说他想分手该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他大概不会来了吧。
但当我抬起头来,迎面看见尼克穿过了网球场大门。
整整两周没有见面,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只想冲过去抱着他亲上半小时。我握紧了拳头,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朝我走来,天啊,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嗨。”我说,他停了下来,靠在我面前的球场围栏上。我想要说点什么,但脑子里只剩下“你好帅”和“我爱你”两种念头了。
“嗨。”他紧张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会。
“我拿到照片了,”他摇了摇头,“所以,呃,我就来了。”
我大笑了一声,“绝对是我做过的最尴尬的事。”
“你居然说我尬。”
“那照片确实挺让人尴尬的。”
“你说得对,我俩都挺可笑的。”他笑了,我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你没回我消息,贱人。”每次有人不回对方消息时我们都会这么说。
但和以往嘻嘻哈哈的风格不同,尼克眨了眨眼说,“你发的都是空白信息,我以为是手机出问题了。”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他的消息记录,第一条是我五分钟前给他发的,再往上划就都是一条一条的空白信息了。
哦,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你都发了些啥?”尼克好奇地看向我。
“噢,就是,呃,我给你发了些照片,一张张发的,”我挠了挠头,“这太尴尬了,对不起。”
“你是说我俩的合照吗?”
“哈哈,是的。”
“我这手机估计没法显示图片信息了。”
我诧异地盯着他,“真的吗?”
“嗯。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它在楼梯上摔过一次吧?自那之后就老是出故障。”
我摇了摇头,感到不可思议,“我知道你摔过手机,但没想到直接不显示图片了。”
他耸耸肩,“我也是才知道。”
“噢。”
“我能看看这些照片吗?”
他没有在笑话我,他是认真的,他不觉得这件事很蠢。
“行。”我拿出手机,一张一张地翻阅这些照片。我们会对搞怪的照片发笑,对可爱的照片多看几眼,偶尔还会看到几张勾起无限回忆的照片,我们会停下来谈论它,回忆过去的约会尴尬事,回忆美好的约会和糟糕的约会,回忆我们在室内室外相处的日子,回忆在学校和在家互相陪伴的每一天。到最后,我们都坐在沥青地上,背靠着围栏,阳光照在绿油油的球场和我们的白鞋子上。
我们安静地坐了一会,然后他说话了,他的声音是如此地轻,但我在身后人群的喧闹声中依然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我不想和你分手。”
我真的可以立马哭出来,肩上的担子瞬间就消失了。
“我也不想,”我说,“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想的。”
“我也很对不起,”他轻声一笑,“我都不知道我们在吵什么。”
“我也是。”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的,我也不该独自开车走。”
“对不起,我不该喝个烂醉然后在那么多人面前强吻你,最后还哭成那样。”
“我不该骂你是混账的。”
“我不该叫你滚的。”
“我不该总是聊大学的。”
“我不该总是在你聊大学的时候生气的。”
他笑了,不可思议的、孩子气的、尼克风格的笑。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我们别吵架了好不好?”
我握住他的手,靠在了他身上,他身上还是我熟悉的气味,是家的气味,“好。”
“我永远都不要跟你分手。”他说。
“我也是。”
“这可能有点蠢。”
“我不在乎。”我说。
“我也是。”他说。
他抬起头来吻我,我已经好几周、好几个月甚至从未感到过这种喜悦。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我没法准确说出来。他把手放到了我的脸颊上,我不觉得我俩能回到从前了——相反,我们要进入一种全新的关系中了,它只会比过去更好、更坚定也更强大。
哇哦,我真的很能说让自己尴尬的话。
“还有,我给你买了巧克力。”当我们的双唇终于分开后,我从口袋里掏出奥利奥牛奶巧克力,希望他没有在高温下化掉。
“天啊。”他一把撕开包装。
“决定了,我已经签好字了,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他掰了一块丢到嘴里,然后递给了我,“来点吗?”
我盯着那块巧克力,感觉到过去那股恐惧又回来了,但不知为何,有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让我说到,“好呀。”
尼克
我们决定从游乐会上溜走,有托丽和爸爸陪着奥利弗就够了,反正我俩在那也没啥好玩的,去海滩是个更好的选择。
我们常去的海滩有一小时的车程,查理把我的iPod连上车载音响,放了一切的一切乐队(Everything Everything)、三角乐队(Alt-J)还有马加比乐队(The Maccabees)的歌。当然也有近一点的海滩,但它们总是又挤又乱,到处都是吵闹的小孩,人们为了抢个铺毛巾的地能大打出手的那种。
我们去的海滩要小得多,走过一段细长的栈桥就到了,路的另一面是一个开到晚上10点的巨大游戏厅。除了偶尔会有几个人来遛狗外,海滩上大部分时候都没人,今天也不例外。空旷的沙滩、平静的蓝色海面和美丽的地平线,整个世界仿佛专为我们而存在。
我们在海滩上边走边聊,然后走到栈桥尽头,坐在长凳上继续聊天然后亲吻。我们把车上的毛毯拿出来铺在沙滩上,席地而坐,然后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
我们去到最常去的炸鱼薯条店,像往常一样坐在外面的砖墙上边吃边聊。然后我们决定把鞋子脱了,卷起裤脚去海里玩水,但马上意识到还是不要把裤子弄湿比较好。
我们用查理的手机拍了好多好多张照片,他好像怎么也拍不够。我们去游戏厅玩了一小时,玩的全是我们最爱的游戏:空气曲棍球、丛林赛车游戏、滑雪游戏、投篮机还有推币机。我们赢的币足够换一个弹力球了。
我们坐回了栈桥上看日落,这种日子里你就得做些这样的事。云朵染成了粉紫色,天空被橙色晕染,不久后一切都融入深蓝的夜晚。
回家的路上,查理在车上睡着了,我打开收音机,感谢上天让我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六
查理
阿利德说得对,我和尼克就是两个大傻子。
我们一整天都在聊彼此的事,一起探讨异地恋之后的生活。开诚布公地聊这些并没有让我恐慌,反而让我更加相信我们会好好的,生活会照常继续下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次我是认真的。
去他妈的大学,居然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尼克要送我回家,但我让他直接开回自己家。我给维多利亚发消息说我去尼克家过夜,她会帮我跟爸妈解释的。
虽然听起来很蠢,但我们彻夜都在聊天、一起在网上刷视频、继续聊天、欢笑、打瞌睡。我在想如果一辈子都能这样会是什么感觉,认真的说,一定会很棒吧。
上一秒我们还好好地躺在一起,下一秒就开始接吻了,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次感觉跟以往大不一样了。我不想把这件事搞得太浪漫,经历过这样一天,能够亲吻就足够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一起两年多了,为什么我仍然会在他怀里感受到如此满溢的幸福呢?
我们吻了很久,仿佛回到了两年前,我们在尼克家的沙发上一起看电影。他的手温柔地拨弄我的头发,轻抚着我的后背,然后滑到了我的臀部,我的大脑快要宕机了。然后他突然把我的衣服脱掉,嘲笑我笨手笨脚地解他的衬衫扣子,我问他想要吗,而他在我把话说完之前就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他开始解我的裤腰带了,而我伸手去他的床头柜里翻找避孕套。我们又拥吻在一起,在床上翻了个身,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吧。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们今天情绪都特别激动,还是单纯累了,又或是过去几周太过痛苦——这听起来绝对很奇怪——但我的确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我俩都怕得要死。
第一次的经历实在是太糟糕了,就它已经糟到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好了,你能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能看出来跟第一次相比,我们这次害怕的原因变了,我可以假装说我们并不害怕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不害怕失去彼此,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尼克轻抚着我,仿佛在担心下一秒我就会永远消失。当我们终于褪尽衣物,他停下来凝视着我,仿佛是想记住当下的每一刻。当我们的身体交融时,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耳边念着我的名字,直到我意识到这有多荒唐然后让他闭嘴,但他只是咧嘴笑着,继续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呢喃,我被他逗得咯咯笑。我紧紧地抱住他,仿佛这样就可以永远把他留在我身边。我以前觉得人得多可悲才会想这些愚蠢肉麻的东西,但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我反反复复地想,我想让他和我在一起,我想让他留下来陪我。
结束之后,我们安静地躺了一会,尼克的头靠在我胸上,我们的腿交叠在一起。我把手伸到他的床头柜上打开了收音机,发现已经凌晨3点了——居然这么晚了吗?我以为尼克已经睡着了,便闭上了眼睛,但几分钟后我听到了咔嚓一声,发现尼克居然拿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我俩躺着的照片。
“尼克!”我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检查这张照片,他笑得合不拢嘴。
“没有什么比事后来一张偷拍更棒了。”
我没有理他,就只是端详着这张偷拍照——它像极了尼克拿一次性相机拍的那些照片,非常自然,尼克蜷缩在我身旁,朝着镜头傻笑,我的头和他靠在一起,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
“别删掉好不好。”尼克说。
“我没有,”我多看了一会,然后把手机还给了他,“别发到ins上去。”
“我可以设成手机壁纸吗?”
“哇哦,你要把亨利的照片换掉吗?你终于爱我胜过爱你的狗了吗?”
“呃,那好像也不至于。”
我翻到他身上,“真过分。”
尼克笑了,伸出手抱住了我,“好吧好吧,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狗。”
“可以。”
“其实我爱你胜过爱任何人。”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小了一点,我把头从他的脖子旁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
“这会很奇怪吗?”他接着说到,马上又笑了一下,“我才18岁。”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吧。”
当然很奇怪,我俩都知道这很奇怪,也知道跟同年龄的情侣比起来我们是怪胎。我们每天都在一起玩,我们也可以只和对方待在一起。我们每天都在想这种感觉什么时候会消失,然后这段青少年恋爱也随之消散,但它从来没有消失过,我们就这么一天天地相处下去了。
但这样真的很幸福,天啊,简直太美好了。
“反正我也很奇怪,”我说。回他一句‘我也爱你胜过爱任何人’好像不太合适,虽然他确实是我全世界最爱的人。
尼克把我抱紧了一点,“是啊。”因为他早就知道这点了。
尼克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查理的闹钟吵醒的,我发誓,查理发出了世上最可爱的牢骚声,以至于我哪怕依然睡眼惺忪,却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关掉了闹钟,翻身问到,“干吗?”
“今天别去学校了好不好。你不是非得去的,现在是学术假。”然后我把他搂到怀里,他闭上了眼睛,嘟哝着说,“好吧。”
后记
Solitaire的封面上写着这样一句话:This is not a love story.
而Nick and Charlie的封面,写的则是:This is literally a love story.
是的,这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爱情故事,但尼克和查理的故事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慰藉,也促使着我把这本书翻译出来,希望能让更多人从他们的故事里获得力量。希望看到这里的你,能喜欢这个故事,不喜欢的话也一定是因为我的翻译过于拙劣,欢迎去阅读Alice的原著,我自愧于无法准确表达出她笔下的细腻情感。
我看到有不少人觉得这两个男孩的故事不过是昙花一现,但其实就连Alice都反复承诺了N&C forever,亲妈可不会让他们be。Heartstopper的故事还没有画完,但不出意外的话会在小说的时间线前结束(也就是Nick要去大学了)。但谁也说不准Alice会不会继续画/写他们的故事,目前来看还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嗑。
另外还有一个非常小的点是,我没有像网飞的中文翻译那样把Elle翻成艾尔。根据原著漫画里的细节,Elle转校后是改过名字的,既然她特意改成了女孩的名字,那我想翻成埃莉还是要比中性的艾尔更好(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查了人名词典),希望没有给大家的阅读造成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