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成长之路

今晚有幸听了山大哲学与马克思学院院长刘森林教授线上的一场哲学讲座，名为《现代犬儒主义批判》，虽未接受过系统专业的的哲学教育，但教授的讲解细致清晰，这一小时的蹭课带给我的感受有以下几点： 1.哲学真是一门引人入胜于无形的美妙学科，那些艰涩生硬的哲学术语长得和方程式一般骇人，但细细咂摸才发现，讳莫如深只是它施展的障眼法，这是一道信则有不信则无的隐形业障。借助某一实证对某一案例的纵深探索，既是对我过去二十年来祭奠起的逻辑的一种考验，又是对我接受新内容的能力的一次考核。事实证明，es geht.

2.刘教授对现代犬儒主义的批判是基于尼采和马克思的哲学理论开展的，最后还穿插着尼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现代犬儒的不同看法，以及二人殊途同归之处。

所谓的现代犬儒，即是将“算计，产值，进步观念、宗教批判作为启蒙核心特征”的知性启蒙，是“以真理自居，为获取利益而塑造偶像崇拜”的智术师式的启蒙。说白了，现代犬儒缺乏自我反思，是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者，接受并推崇同质化塑造，承认“上帝已死，一切都是允许的”这一观点，所有的都是虚假的善和崇高，无所谓真假，只在乎有没有用。没有理想，没有信仰，不冒风险，贪图安逸，精于计算。

中间提到了“超人”“末人”“现代犬儒和末人的界限”，概括来讲，尼采认为末人的一小撮会成为犬儒，陀翁认为超人中的一部分会成为犬儒。若非要定义的话，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都是“末人”，“没有崇高或牺牲精神，却宽容而无聊，平庸而安全，偶尔也能追求某种伟大”。

在犬儒主义者开出的阵亡名单里，理想和理想主义名列其中。

还有一部分马克思的社会经济主张，在此不多做赘述。

3.我知道现代犬儒是不被接受的，这种自私虚伪隐蔽麻木的机会主义者若大行其道，那我们的文明实在无光明和未来可言。

但在教授讲解这一切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上也有了犬儒主义的迹象？我不再相信，或者说我不再轻易相信能改弦更张的凡人伟力，不再以理想主义做甘酿来滋养我的生命，我很难相信些什么，承诺，制度，关系，历史，文学，还有人。这种不相信不是说我疑神疑鬼，自视清高，而是一种未雨绸缪的自保，太多案例证明all weak了，我也接受了我自身的weakness，我也一直不清楚这种“接受”是对自我的接纳和探索的深入，还是自我放纵自我麻痹。或许是出于对自我的不信任，我才再难相信除我之外的整个世界。

讲座进行期间有人在评论区打下这么一句话：“大学生就是现代犬儒”。那句话直直刺入了我的心。从一开始对未来世界满怀希冀，是舍我其谁的大无畏者，认定文明进步的功劳薄上必定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耕牛，可慢慢的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我这头牛，都没有任何变化。我只是以同质化标准塑造出来的社会机器，我的一切都在量化评分的范围内。我被紧紧掣肘着，尊严，权利，个性，都是shit。被蒙了一层扯谎布的“悲惨世界”也渐渐原形毕露。我被戏耍了这么久终于知道了真相。我开始自救，很快的，铺天盖地的虚无将我笼罩，我想尽各种方法，最后我选择相信加缪，相信西西弗斯精神：承认万物皆荒诞这一事实本身，正因人生本无意义，我们才需要做出自己的反应，发出自己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试图囚禁我们自由平等思想以谋私利的施暴者，都不该引起我们的恐惧和顾虑，知道但不理会，才是最好的自救方式。

我就这样劝慰着自己，再等等，再坚持一下。这当然需要极大的自我反思和自察能力。可天不逢时，疫情气势汹汹地在此立地为王了。在失去对绝对自由的追寻后我退而求其次选择以相对自由作为缓兵之计。灾难临头，人性和制度的漏洞被无限放大，许多同胞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却无能为力如流水浮萍。我义愤填膺，身边也是群情激愤的氛围，那一刻其实我是欣慰的，原来还有很多人和我在意着同样的事情，即便我们眼下身陷囹圄，但好在良知未泯。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越来越感受到情感的无用，愤怒的无用，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无用。过分共情是一种慢性自杀。我开始告诉自己不要过多地关注人间疾苦，开始“躲进小楼不问春秋”，也正因此我开始变得慢慢冷漠。如果有人嫉世愤俗地向我倾诉，我大约会反问他一句“那你有什么好法子吗？”或者“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既然世事瞬息万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分伯仲，既然我因此不快乐，陷入了存在主义危机，那我还要坚持吗？我难道真的要拿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来迎向现实的铡刀吗？可事实就是，这只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爆破实验，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滑稽可笑。

就这样，我犬儒了。其实我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换种说法就是我转移开我放在这件事上的注意力了，这是迫不得已的临时决策。但，犬儒看似人畜无害，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世界观的改变，但这样的犬儒又何尝不是一种绥靖？不是助纣为虐的隐性表达？我向来接受不了混迹在黑白地带才能得以生存的看法，即便那是事实。可刘教授没有提出解决方案，我们该何去何从依然没有得到解答。

但我的理想主义并没有完全死去，这也是最令我感到被补偿的一点。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坚持，再等一下，终会有答案，忘记时间，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自察自省不可松懈，会有你心灵的皈依之所的。

夜深如魅，正如相信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一样，我相信一切生机的可能性。

这就是我满目疮痍又乐在其中的成长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