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危机,自我治愈,与突然想写的连载
1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写过非论文以外的东西了,也很久没有一口气在网上讲过很多话了。
昨天和导师聊天,她说你总是be too hard on yourself,对自己太苛刻了。
要学会奖励自己,reward yourself。导师说。
怎么奖励自己呢?……我问。
比如说,如果你看完了今天要看的书的chapters,或者写够了今天要写的字数,你就奖励自己一些 bad TV and good food。她说。
于是昨天晚上我立马奖励了自己寿司和刺身,虽然昨天的工作效率奇低。但我想到最近提交完一篇论文以后,我似乎还完全没有奖励过自己。
2
最近期末,我在重温火影忍者(每次一到期末好像我就会开始看火影)——当然,还有在另一篇论文还没写完的时候,在这里写这篇长的日志。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莫名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TVB经典港剧《创世纪》,上b站看了些cut,又在豆瓣看到了友邻@DAN 的影评,就突发奇想,想着要不要开始写关于这部剧的连载,一集一集地写下来,其实更像是一种笔记。
显然,这不是什么正事,它与我现在在做的研究也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部1999-2000年的剧太老了,可能只有很少的人看过它,或者即使还记得它的人,今天也没有什么兴趣了。时过境迁,如今也不再是90年代的样子(更加复杂的问题我也不想多说)。
我就是突然很想写它,尽管这也许会「浪费」很多时间。我相信在某一个时刻,如果你感到非常强烈地想去做一件什么事的话,它也许会告诉你或者教给一些什么信息。童年是一种治愈的资源,当你需要什么的时候,试着回到那里,也许会找到一些你需要的东西。而且,对我来说,即使是在二十多年之后回头再看,这部剧对我来说仍然有很多值得重新去想起和思考之处。
我们借助一些外部的世界来厘清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对话、认识和体验生活。在这个意义上,一部如今看来也许有很多bug和粗糙的港剧,和所谓「经典」与精良的作品与文本,或者重要的人与事情一样,都是一些反思和对话的契机。
或者说,写这个是我自己的一种疗愈,或者给自己的奖励。
我希望(只是希望)每篇可以不会太长(可能会根据不同集的剧情长度有变化)。这样读的人不会太辛苦,我写起来也不会太辛苦。更多时候我的困难在于太难把东西写短了,不能be concise。然后很多任务就会显得过于艰巨和庞大,因为你设想它会是很长的,最后搞得自己和别人都很累。当你想象你要写一篇很长很正式的东西,(尤其在它不是非必要一定要写的东西的话),很容易就feel daunted,最后就是不了了之,也许索性不写了。
在互联网上「讲话中英文夹杂」经常会被喷,或者即使在网上不被喷,钱锺书在《围城》里写方鸿渐和中英文夹杂的张吉民Jimmy先生聊天,亦由来久矣(这个不是我本来想用的词,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我想用的表达了——再次陷入了语言的危机感。如果有朋友读到这里且想到其他的可能的说法的话,请告诉我吧。)
(以及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喜欢钱杨夫妇的刻薄,小时候觉得是一种聪明和犀利,现在想想何必如此。冷嘲热讽别人的同时,映出的都是自己。)——然后再次反思自己。
3
前段时间心情不好,就去重新读Rey Chow的 Not Like a Native Speaker。来到纽约以后,和之前在美国前五年的经验都不同,不知道为什么说中文的机会越来越少。这是个有利有弊的事情。可能的好处是,我的口语(或许)比以前更好些了,看英文书的速度也飞涨;缺点是,其实也没有感觉英语真的有变更好,而渐渐与中文疏离了,日语更是成为了碎片散落一地,像我现在散落一地的语感和身份认同。
有人会说,这么矫情干嘛。昨天和好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也在讨论,我们是不是太矫情了,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烦恼。又觉得正是这样的烦恼把我们引向了自己的学科和如今在做的事情。
另外一点很鲜明的感觉就是,自己最近越来越没法顺畅地写中文了(当然,英文的写作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加上疫情无法回国,和如今发生的种种事情,感到自己最近陷入了极大的身份认同危机。
所以就很想借此机会恢复一些中文的写作,或许也是对某种身份执着的寻回和认同(或许)。在这个意义上,《创世纪》作为一部107集的长篇电视剧,更像是一个string或者index(脑海里先蹦出来的是这两个词让我又很难过了。比英文词先于中文词出来更让自己纠结的部分是你甚至不知道这些英文词是不是该这么用,但它们还是先于你的母语蹦出来的时刻,就很难过。)
想起Rene Appel和Pieter Muysken在 Language Contact and Bilingualism 里对code-switching的研究,有时候也跟朋友们打趣自己是不是变成Francois Grosjean所讲的semi-lingual或者nonlingual了。现在中文英文都说不好的样子。(或许这又是另一种矫情。)
4
好久没在网上写什么东西,还有另外一些原因。虽然有零零散散地在讲话,都是因为一些无端的顾虑,比如说,因为网上有我讨厌的人。好一点的情况是他们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的人,这部分人一般也懒得关注我,这很好;当然,也有我喜欢的人,但是我仍然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这部分想法和内心,比如一些家人、长辈、老师。我只是单纯有一种尴尬。
最让我感觉困扰的,是让我感觉怪怪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但他们也许觉得我把他们当朋友,但其实我非常讨厌他们、但我又没勇气直说的人。他们或者光明正大经常来刷存在感,或者暗戳戳地一直来看我(因为一些原因我知道他们这样做。)我有反思是什么造成这样的误解,也许是我一直很努力想be nice,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好恶。现在也有在努力,想让自己慢慢能对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人都有更加真实的表达。
有人要说了,其实没那么多人真的注意你,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是有限的。确实如此,其实这里是我自己比较paranoid,其实这样的人只有四五个。我发朋友圈不喜欢也懒得搞分组,所以索性沉默了。但我因此已经沉默了很久,不想再讲话,不想让他们知道关于我的生活的任何事情,不想让他们注意到我,甚至不要想起我。这些人大多跟我半熟不熟,他们理想化了我的生活,而又不与真正的我交流和交往,只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兴趣与执着关注与窥视着我的生活,我感到十分不适。
我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有勇气告诉他们,我们不是什么「朋友」,我其实真的很讨厌你们,我祝你们一切都好,顺利成功,但请离我和我的生活远一点。我的生活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好(当然也没有那么糟),你们自己的生活也是一样,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请对我少一点关注和投射吧。
当然,在一些心理学的意义上,你特别讨厌或者喜欢的人或事的特质,很多其实也都存在于你自己的身上和内心。但无所谓了,眼下我只是想首先接受自己真的很讨厌一些人的状态。 但与此同时,又有更多我喜欢的人,有我想要和他们交流、连接、打开一部分的我的人,或者说绝大部分人对我来说还是这样的。所以写了一点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因为想要听到他人的声音。
但这样就是拦不住各种各样的人来看的。王菲在《你喜欢不如我喜欢》里面唱:「你是一间美术馆,你的脸谁来看你都不能管」,就是这样。
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行为和想法,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对我来说,大概我自己的课题就是,如何处理和应对自己的这些情绪和感受,如何处理和应对生活中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人和关系。
或者,写一个电视剧的剧评的连载也是一个契机,让我能更好地接受生命中不同的人的自然的来去(之前有一个我关注的公众号,后来开始莫名写一些奇怪的连载,且看不到头,我就取关了;也有一些突然开始的连载,我反而因此一直追了下去。都是很随机的理由和感觉)。
或者说,也是一个契机,让我能更真实地做自己,并且不再那么介意别人因此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或者只是不care。我喜欢的女老师是可以直接讲「Fuck you」的人,我觉得我终其一生估计也达不到这个状态,自己本身也不是那样的性格。但比起be nice,比起从小到大觉得自己应该要得体、应该要讲合适的话、做让大家满意的人和事(关键是其实费了半天力气也并没有达到),现在的我更需要的是给自己培养一种「爱看看,不看滚」的态度。
所以决定想试着开始写点什么连载(绕了一大堆终于说回主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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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y Chow在 Woman and Chinese Modernity 里说,如果理论具有阐明ethnicity意义的力量,那只是因为理论本身必须被病理性地视为现代性和imperialism之间相互影响的症候。对我自己来说,无论是语言、书写和身份认同的危机,还是那些对人和自己的讨厌和喜欢,对一部老的港剧的怀旧或者新的认知,也都变成了一些我想要试图记录下来、和写出来就会慢慢展开和逐渐变得清晰而疏通的症状。是我对自己的梳理和治愈。
在这个意义上,这样所谓的「连载」甚至不是严格意义上和这部剧有关(所以我想了想,还是不发在豆瓣上这部剧的评论下面了,自己随便写写好了。)当然,这也更不是什么学术性的思考。只能说,《创世纪》所带来的童年回忆、对于过去的怀旧、重新回顾时的不同的视角和思考,与学术的日常一起,像许多玻璃的碎片、或者像水和光,嵌入我的身体里,浸透在我的生活中,常常使我感到隐隐的疼痛,但又总是可以刺激新鲜的想法和感觉重新生长出来。
说着要concise,一不小心就又写长了。但告诉自己慢慢来,这只是一个开始。
希望这个连载不要像我在网上匿名写的其他小说一样,开了坑又中途弃坑——相互对应的是,《创世纪》因为种种制作的因素,可以说也是一部虎头蛇尾的剧,但这不影响它是我最喜欢的TVB剧,没有之一(当然,TVB的武侠剧不包括在这里,它们是另一些充满怀旧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