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人时代1.5
圣诞节快到了,ME的工作也变得更加忙碌。
我刚陪着孙咪参加完一个长达4小时的会议,
结束会议后我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够动弹。
孙咪告诉我他要出去了,让司机在楼下接他。
我赶紧打了电话。
之后他对我说,你也可以下班了。
我提着自己的包,非常疲惫地走出公司。
走出大堂的时候,我看见站在公司门口的张爱。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温暖的笑容在眼泪里折射出光彩 ,像是一个小太阳。

我走向他,他把我手里的包接过去,然后伸手把我揽进怀抱里。
他用脸颊轻轻地贴着我的耳朵,安慰我说:“别沮丧了。我陪你回家。”
而在大学像是伊甸园一样的环境里,宋盆怀着如同初恋一样的心情,反复地看着自己包里的便当。
她在等待男队训练结束。
当刘完穿着一身帅气的休闲服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她快步地走了上去,甚至为他在冬天穿上了裙子。
她从包里拿出便当盒,告诉他里面是她做的饭团,很好吃的。
刘完有些惊讶,随即开心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高兴。

他摸了摸头, 说:“谢谢你啦,刚打完球饿死了。”
他摸摸肚子,像是饿了的样子。
她目送他拿着她的便当盒离开,心里像是盛满了一碗温热的蜂蜜水。

刘完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微笑着,他说:
“我可以给我女朋友吃吗,她特别喜欢吃饭团呢。”
宋盆愣了一愣,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茫然地点了点头,说:
“哦,好啊。”
刘完笑了笑,朝前跑去了。
宋盆呆呆地站在那里,几分钟前还沉浸在美好而甜蜜的喜悦中。
而几分钟后,她却像是被拔掉电线的电视机一样,没了声音。
过了很久,她终于哭了起来,眼泪弄花了她早上花一个小时化好的妆。
而校园的另外一边,李薇一个人在寝室里,站在客厅里动也不动。
因为刚刚宿舍的阿姨说有人给了她一个包裹。
她下楼取上来一个很大的纸箱。
打开,里面都是她曾经给马风的礼物。
有D&G的限量球鞋,一个范志毅亲笔签名的足球,一件Kenzo的毛衣,一个和自己现在正在用的笔记本一样的Moleskine,一副LV的手套,一条LV的围巾。
她站在敞开的纸箱前,然后慢慢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回到家之后,我就去浴室洗澡了。
我觉得像是整整工作了二十四小时一样疲惫。
张爱和我爸妈都很熟悉,他们在客厅里聊天。
我把花洒开得很大,呆呆地站在莲蓬头下,任水从头发上流到脸上。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张爱在门外叫我,他说:“贺樱我先回家啦。”
我问他:“怎么急着走呢,不是说好了等下陪我吗?我马上就洗好了。”
“妈妈还在家等我吃饭呢。要不是你说累死了,我才不出来找你呢。”
我冲他说:“嗯,好吧。”然后我听见他对我爸妈说再见。
而我所并不知道的事情是,他躺在我房间的床上,看见我的包敞开着,里面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件和化妆品。
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帮我整理起来,直到看见那枚戒指。

那颗钻石发出的光芒像是在他眼里撒下的一把针。
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戒指塞回我的包包。
然后他就走到浴室门前,温柔地和我说话。
我在热水下,温热的水顺着脖子、肩膀然后流到脚底。
门外是张爱离开时的关门声,他的动作总是那么温柔。
关门声很轻,像一声短促的叹息。
我记得高三的时候,马风和李薇刚开始交往,还不了解李薇。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准确地说是2月12号的下午,马风和张爱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把我和丁年拉到学校后面的仓库。
当我和丁年知道马风在2月14号为李薇准备了一个惊喜的时候,我俩差不多一口气说了我们一辈子最多的“不”字。

在我们的劝说下,马风半信半疑地发了消息告诉李薇,说他给她买了情人节的礼物,一双三叶草的限量球鞋。
很快,李薇的消息就传了回来,她说:
“嗯。三叶草不错。如果是白色的话,it will be good。”
马风和张爱对这条消息简直傻了眼。
我和丁年一副“我早就告诉你们了”的表情。
当天下午,马风逃课了,把他买的蓝色球鞋换成了白色。
而现在,这双白色的限量三叶草球鞋正好被列在打印出来的那张单子上。
乍看上去,像是一份shopping list。
但其实,这份单子的题目应该是“马风曾经送的礼物清单”。
一周前当李薇把那一大纸盒自己曾经送马风的东西从学校带回来的时候,她深深地被激怒了。

李薇拿起打印好的清单,核对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和重复的东西,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马风的号码。
她知道这个时候马风早就起床了,他的生活方式和作息时间与她如出一辙,他们曾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这个周日,同样早起的还有一个倒霉透顶的人,就是我。
在我的工作计划上,我应该是在周六早上的时候就把严戏——这个近两年红得发紫的男性专栏作家——的文章交到公司里去,
然后让加班的文字编辑在三个小时内完成三次校对,之后在下班前让同样在加班的美术编辑排版制作完成,准备周日送去菲林公司制版再送去印刷。
本来这一切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可能完成”的样子。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拿到稿子。
我顺利地放上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一个星期前,严戏就已经答应写专题文章,而现在你们告诉我,他的文章没有写。“
”菲林公司六点钟下班,排版校对加起来需要两个小时,所以贺樱,从现在算起,你有七个小时的时间去拿到严戏的稿子。“
孙咪用那张纸一样的面容盯着我,给我下最后的通牒。
然后他转过头对林发说:“你现在去从所有严戏发表过的文章里,摘抄各种段落,拼凑成一篇新的文章,要保留他的行文风格,同时要让人看不出来是旧文。”
他停了停,接着说:“如果你们两个在下班前没有完成的话,那就不用来上班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姿势平静而又优雅,语气如同“给我一杯咖啡”一般简单直接。
我看见林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地回答孙咪说:“OK”。
我走到茶水间,哆嗦着往咖啡里放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严戏吊起来然后五马分尸。

正当我咬牙切齿地幻想着如何折磨严戏的时候,林发清脆而急促的高跟鞋声朝我这边走来。
她丢给我一张纸,“这是我刚刚问财务部要来的严戏的地址,我不保证他住在这个地方。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亲自去一趟,而不是仅仅等在办公室里听电话里‘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说完她转身走了。
刚走出茶水间,我又听见她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过来:“把菲林公司的电话给我!他们今天值班的人是谁?你别管了你告诉我电话,我总有办法搞定!”
看着林发像一个飞快运转的机器人一样,我又岂能苟且偷生。
我把咖啡迅速地放到桌子上,抓起手机和包,冲出了写字楼。
翻江倒海掘地三尺,老娘一定要把你挖出来。杀千刀的严戏!

半个小时之后,我跳下出租车,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高档酒店式公寓。
在楼下软磨硬泡了二十分钟,保安才同意让我进去。
我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我站在1816的门口,按了一下门铃,里面一片死寂。
我又按了一声,然后等待着,按了七八声之后,我绝望地想从十九楼飞身而下。
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一声冲马桶的声音。
我瞬间被激怒了!抬起手咣当咣当地死命砸门。
“严戏!严戏!我听见你冲马桶的声音了!你给我出来!”
我觉得我的动静都快把报警器给引爆了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蓬乱着头发、脸色苍白的男孩子打开了门。
他那张脸就是每一期出现在杂志专栏上的、让无数女孩子疯狂迷恋的脸。

他只穿着短裤,光着脚,裸着上身,是年轻男生清瘦但结实的身材。
但是这具半裸的躯体,在我面前就是三个大号黑体加粗的字:
“活稿子”!
我激动得快要呕了,伸手抓住他。
刚想开口说话,对方用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看了看我,冷冰冰地说:
“你谁啊你?”然后用力把门关上了。
在我第二次死命地把门砸开之后,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答应了他各种各样的条件作为取得稿子的代价。
包括帮他收拾像战场的房间,也包括带他的那只白色的萨摩耶去散步。

我还帮他给家里的猫咪洗了个澡,甚至还需要陪他打一会儿游戏。
他说他需要打一会儿游戏来放松,然后才能写得出来!
我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心里像在流血一样。
当我做完所有的事情,他依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挥着手说:
“不想写,写不出来。”

我在一瞬间红了眼睛。我忍着没有哭。
说实话,如果可以拿刀剖开他的肚子然后取一份稿子出来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去厨房拿刀。
我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尽量不带个人情绪地对他说:
“严戏,我知道你很有名,很多人来找你写稿子。但是你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工作,就请你把它完成。我也是在完成我的工作!不然你以为谁想帮你打扫家里啊!”
“你现在一句简单的‘不想写’,你知道会让多少人丢掉工作吗!等哪天你想写了,很多人会来排着队找你写稿子的。”
“你当然无所谓了,那我们呢?我们这些普通人可能一直以来努力的梦想还有工作就被你这么给毁了!”
严戏站在我面前挑了一勺哈根达斯,问:“冰淇淋吃吗?”

“吃。” 我话音刚落,他就恶作剧式地把勺子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站在严戏的门外,整条走廊铺着奢侈的地毯,黄色的灯光把走廊照得更加富丽堂皇。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门边上蹲下来,从包里找出纸巾擦眼泪。
我看着光线一点点地变暗,很快就要6点了。
就算我能在6点前拿到稿子发到公司去,那边也来不及排版校对了。
我把身体蜷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正在寻思着怎么打电话告诉林发我没有拿到稿子,并且已经打算和孙咪说辞职的时候,林发的电话来了。
刚接起来,就听见她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声音,告诉我她搞定了制版公司,答应今天可以最迟等我们到9点钟。
我被她再次振奋了。既然她能搞定制版公司,我就能搞定严戏。
我也想通了,我现在就冲进去,拿刀抵在他脖子上,还是不写老子就把刀捅进去!反正横竖是个死!我得拉个人垫背!
我正要准备翻身起来,门突然开了。
严戏站在门口,像要出门的样子。
他看见我依然坐在门外面,有点惊讶。
我站起来,本来想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和情绪好好和他再作最后的一次沟通,但是我刚刚要开口,喉咙又哽咽了起来。

他看着眼圈发红的我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他对我说:
“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走进房间。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递给我一个笔记本。
“这是我之前写的一篇稿子,手写的,你们如果想用,就拿去......”
我像是突然中了彩票的人一样激动地从他手里把笔记本抢过来,然后转身朝电梯跑,刚按了电梯的按钮,就听见他在我身后轻轻地笑了。

我回过头去,他冲我招招手,说:
“帮我告诉孙咪,下个月开始,专栏我不写啦。”
我的喜悦在瞬间消失殆尽,我目瞪口呆地站在电梯前面,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来,我都没有反应。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为什么?”

他苍白的脸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悲伤的样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了笑说:“胃癌啊。”

他微笑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任何一个帅气的年轻男生的笑容一样温柔,但是我不知道是我眼睛上的泪水让我模糊了视线,还是走廊黄色的灯光让人伤感,我觉得他像是在悲伤地哭泣着。
电梯门轰然关上,然后朝楼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