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你生活中的“附近性”
查看话题 >五年搬七次家,在他乡租房中打捞诗意
北京的山桃花比树的叶子先开始苏醒,人行道旁的栅栏里,透明塑料垃圾丛中有一颗长满粉色花朵的山桃树,一片叶子都没有,远看就像被人丢弃的塑料假花。春天的时候,池鱼每周末都会去家旁边的首航超市买草莓,十四块一斤,比美团买菜、盒马都便宜不少。
一
那是2020年疫情之后她发现的,10:30开始远程办公,她早上先去公园跑一圈,然后去超市抢购刚摆上货架的草莓。早起对她来说有难度,好几次,她打翻了刚做好的咖啡。走出超市,可以看到路边支起的tony小摊。一把椅子一把剪刀一个推子,就可以开工。男人居多,中老年皆有,方便快捷,十五分钟一个。
八里庄东里社区的楼梯房,三个单元门组成一栋,沿着楼梯往上,遍布管道疏通和开锁的小广告。今年是池鱼在这个社区住的第四年,这期间她换过一次房,但两次租房的楼栋里都遍布着小广告,密密麻麻,最下层的多半都在褪色脱落,上面又覆盖好几层新的,俨然是内墙装饰的一部分。去同住这个社区的朋友家做客,她们的楼栋里并没有这样的生态,池鱼总是幻想,回家仿佛是一次从现代穿越到八十年代的历险。
三户一层,两居室,两次租房都是如此,中间一户是双朝南,右侧一户南北通透。首次入住的是南北通透的次卧,朝北,一天中唯一有一小束阳光的时刻是早上九点,让她想起《燃烧》里海美住的小房间,只有每日下午四点的时候,才能看到从对面高塔上反射进房间的阳光。幸运的是,她那间短短半小时的阳光是直射的非二手。独居女性对阳光的渴求在住北卧时才能彻底凸显。
第二次她便和学姐选择了双朝南的中间一户,早上拉开窗帘,阳光洒在地毯上,猫咪总以一种无所谓的表情回头望一眼她,然后用力伸展开来。她赤脚站在阳光下,用力抬头,担心这日光也具有不确定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走了。两个楼栋之间仅仅间隔两百米,搬家费却一点没省。
这个小院偶尔会散发出一种让人会深吸一口气的味道,与之相随的还有大人与小孩的嬉笑声。那往往在夏天的傍晚,天空还有些密度,池鱼下班回家走在小院外就能闻到。
“啊,有人又在烧烤。”
他们在单元楼门前凸起的二十平见方的小平台上,早上晾晒的被子已经被收走,四周放置着从各处收罗而来的沙发、椅子、桌子,裂纹和磨白的印记显示着这些物品被废物利用的命运。不止,甚至还出现过床垫子、遮阳伞、写字台、办公椅.....在这里住上几晚不成问题。正中间架着烤炉,肉串蔬菜一应俱全,旁边的桌上摆着啤酒、炒菜,男人穿着背心,女人穿着裙子,泛起的烟卷着火光,孩子在奔跑。
可惜,刚搬来的住户留下的装修垃圾煞了点风景。
第二日,一切归零,一个圆润的中年女人坐在长椅上,走近一看,她正在给泰迪剃毛,泰迪狗倒也享受似的蜷缩着身子。
今年池鱼手头宽裕了些,办了健身季卡,每周去两到三次;给家里添置了两个台灯,一个书架。到北京五年,她似乎快要安定下来了。但租约今年十一月到期,她和房东关系处得不太理想,到时候可能又得换房。一笔中介费、一笔搬家费,还有看房和搬家整理的时间,想想就头大。
二
刚搬进出这套租屋不到一个月时,卧室的暖气片从墙上掉下来了。那是2020年12月30日,元旦节前两天,六十年来北京最冷的一天。
“402吗?你家走水了。”物业打来电话。
池鱼是南方人,对走水这个词的理解停留在古代宫廷对失火的描述。“是漏水吗?什么意思,暖气怎么会漏水呢?”
“对,漏水了,你赶紧回来!”物业大叔急切的情绪通过电话传递给了她。从公司坐上回家的出租车,一路上她都在想,家里怎么会漏水,是不是没关水龙头。
单元楼门口,粗颗粒的盐粒混合着碎冰,沿着楼梯走上四楼,整个楼道里充满泥沙。几个大叔跟着池鱼上楼开门,这时她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暖气片被书桌支撑着斜躺在墙边,推车里的化妆品散落一地,书架最下层的书已经湿透,几厘米深的积水混合着泥黄色的沙,一面墙的边缘被水冲成了黑色,墙皮半吊在空中。
“我在睡觉就听到砰的一声,猜是暖气片掉了,赶紧给燃气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把水关了。”楼下大叔闻声而至,“那个水滲到我家天花板了,得把床垫都支起来。”
唏嘘之间,清理积水的工作必须马上开始。几位叫不出名字的大叔帮忙扶起暖气片,出现一位穿着玫红色轻薄羽绒服的阿姨,后来她知道,那是住隔壁的杜阿姨。六十开外,离子烫整齐地打理好。她关切地问有没有簸箕、扫帚,没等人反应已经从自己家拿出簸箕和废弃的布。在她的帮助下,清理完毕积水,此时房东阿姨带着两个亲戚现身。碳黑素衣,脊背弯曲,想必是多年被沉重的家务和劳动压在身上。她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而她另外两位亲戚则熟练地为楼下邻居送上牛奶,和装修工人讨价还价。
装修工人检查后池鱼得以知晓,先前暖气片被安装在非承重墙上,打孔的深度难以支撑其重量导致掉落。房东带着和池鱼同样的震惊,将暖气片安装到新选的墙壁上,一根一米宽的暖气水管裸露在外,占据了原本放书桌的位置,让书桌无法靠墙放置。很明显,房间的布局和她租房时已不一样,此后的两年里,为了隐藏这根暖气水管,池鱼想了很多方法。
当晚房东和池鱼约定要在元旦时来补刷被损坏的墙壁,与此同时,也将一同处理楼下住户的墙壁问题。第二日,池鱼思虑之后担心刷漆之后住在房间里对身体健康有影响,开始在微信里与房东商议将刷墙的时间改为春节回家前,这样刷好之后房间可以有十天左右的散味时间。
“暖气片掉落是房屋装修问题,对我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好在已经及时处理,我也自己完成了屋内的打扫,希望能在墙壁补刷的时间上达成一致。”
以上是池鱼协议刷墙时间时提出的。
争议和分歧就在那一刻出现,房东执意要在元旦期间刷墙。池鱼实在难以理解。
“我们家不想再为这个房子花一分钱。”当房东发出这样的感叹时,池鱼明白在微信上无法沟通出结果,最后约定房东将在元旦期间给楼下邻居刷墙时上门查看。
元旦第二日早上,大约九点池鱼被微信吵醒,得知房东上门了。因前一晚和朋友聚会没有回家,遗忘了约定,收到消息后她和聚会的朋友一同赶回家。刚开门,房东一行四人领着中介正在家内维修已经坏掉一周的浴室柜子门。
“这人也是住这里的吗?”一名非房东的女士在我进门口首先提出了疑问。当下她很纳闷,朋友是否住在这里与今天和房东要商议的议题有何关系?
“他不住这里,这是我朋友,正好一起顺路就跟我一起。”人堆里的池鱼显得不是很有说服力。年轻的女士一连发出好几个问题和诉求把她淹没:“这套房子里到底住了几个人?我们有点私密的事情需要讨论一下。能不能请他出去一下。”后来池鱼仔细复盘,或许是男性人员的出现,让房东一行人接收到「我是准备来吵架的」信号,想要在气势上压她一头。
此时两名中介人员开始帮腔:“姑娘,你就让他出去一下。我们很快说好。”
池鱼和朋友认为这样的要求不可理喻,也毫无根据,双方僵持不下。卧室里一直没有发声的室友坐不住了:“我们的合约中规定本套房子最多可居住四个人,现在我们租下房子,使用权在我们,住了哪些人,谁住在里面是我们的隐私。而你们没有房子的使用权,没有权利规定谁在房子里,相反你们想要进入房子才需要得到我们的许可。”相当有理有据,仅仅六七平且没有窗户的小厅里,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争执并没有结束,地点转移到八百米外的链家中介门店内。
当天房东一家提出了「不愿再继续租房」的诉求。尽管对近几天发生的事情感到心烦,但考虑到再次换房的时间和经济成本,池鱼和室友不愿接受。根据合约中规定,若是甲方提前解除合约,需支付一个月的租金作为违约金,并且赔偿因换房所产生的损失。而房东一家并不想接受这样的违约条款。拉锯战开始了。池鱼和房东一家分别占据一个会议室,中介在两个会议室之间来回调停。池鱼的诉求仍未改变——春节放假前补刷墙壁。
由于租房前没有表明自己养猫,房东提出的解约理由是池鱼养猫。然而合约上并没有明确规定不能饲养宠物,池鱼仍然没有妥协。「咄咄逼人,不近人情。」这是中介转述的房东一家对池鱼的评价。「房东小姑娘哭了」中介反馈协调结果时这样说。“房东小姑娘”是房东的女儿,事实上她才是该房子真正的主人,房产证上的所有者。我们没有因为这样的转述而动摇,对池鱼来说,她的诉求很简单,她不理解她们为什么不能接受这样简单而合理的需求,或许房东也不理解,租房而已,要求为何这样高。
两年前池鱼和现在的室友在承租另外一套房子时,因房间内的床垫不舒服与房东协商换床垫,那时房东曾说:“姑娘,你们就租两年,将就一点嘛。”在很多人看来,出租屋只是买房前的一个过渡居所,没必要投入大价钱来打理。但在房价越来越高昂的今天,大城市买房的可能性越来越低,终身租房成为一种选择,池鱼已做好一辈子租房的准备。在她看来,终身租房不受地域、时间的限制,更加自由。这时候,租房不再只是一个过渡,每一次租房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晚上七点,协调终于有了结果,由中介出面进行墙面补刷,时间池鱼和中介定,之后关于房屋一切事宜池鱼都和中介联系,至此这场接近八小时的拉锯终于有了要结束的预兆。最终和解前,中介说房东小姑娘希望池鱼去给她的母亲道个歉,“说个好话”,原话应该这样的。那时双方都身心俱疲,池鱼跨出了这一步,想着快点结束这一切。
“小姑娘很辛苦,要照顾生病的父亲,今天这边出了这个事情,特别费心。”对方五六个人,池鱼两人,加上中介两人,十人左右的会议室里,中介笑盈盈地化解双方的误解。“小姑娘她们都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就是说之前总觉得你们有些不满意,还在夜里很晚发微信,可能就是有点太晚了。”池鱼在脑中飞速搜索是哪个晚上——上星期,柜子门掉落后,她在和室友以及房东小姑娘的群里发微信,请她安排人来维修。翻看聊天记录,十点多。她说她的本意是担心第二天忘掉,当下就在群里说明。很显然,文字没有传达出「等她有空时安排人上门」的意思。
池鱼在想如果刚入住我和室友没有在群里反复强调屋里暖气不够暖,如果她没有在群里说浴室地漏堵了,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十点多告诉房东柜子门坏了,是不是她们之间的沟通会更顺畅一点,误解就会没有了。
三
池鱼是在我国最大的租房中介平台链家上承租的套房,一个月房租作为中介费用,房子租好后,由房东和租客直接联系。现在渐渐出现许多中介,以收取服务费的方式与租客沟通,其实是便捷了租客与房东。对链家这样传统的中介平台,仅仅在租房过程中居间,合约落成后便撒手不管,其服务内容与高昂的中介费用之间池鱼认为并不匹配。
如果说和家人、恋人、同事、邻居、陌生人的关系构成了人的关系的五个维度,那么租客与房东的关系便是关系的第六个维度,也许还有第七第八个维度.....以服务费为方式的中介平台与租客之间是完全纯粹的甲方与乙方的关系,对注重边界感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方式也许更高效更便捷;而传统的居间中介平台则增加了租客处理与房东关系的复杂程度。租客与房东,可以单纯地划分为甲方与乙方的关系吗?来京五年,池鱼渐渐感觉到这样也许省心。但倘若能这样简单地一切照合约划分权利义务,为何还会出现那么多纷争?合约之外还有许多人心的权利关系需要处理。在进入长期稳定的合作前,乙方(租客)需要针对不同的甲方建立起一套适合甲方脾性的沟通模式,否则这段合作关系很容易出现裂痕乃至破裂。
池鱼居住的八里庄东里社区是一个有着四十年岁月的老旧社区,以楼栋号码来分布,总计有三百多栋楼,至于具体的分界线和片区划分,池鱼不得而知。近日在这里爆发的疫情管控,给这个社区平添了一丝神秘色彩。连续一周,在经过那个封闭着的小院时,池鱼都要在刚装上的铁围栏外停留片刻,然后想象着铁围栏背后可能生发出的惶恐与不安。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仿佛这蓝色的铁围栏,正在以稳固而坚挺的姿态竖起。
2016年11月,她第一次来京实习,三个月之后回到学校,之后又返京。池鱼和大多数留在这里的年轻人一样,二十七八岁,未婚,每月用信用卡消费,在社交网站上种草然后花费一定数额的金钱选购衣服,喝咖啡、健身,偶尔做饭。每天打开一次交友软件,几乎没有深度交流。“回是回不去了,南方太潮湿,我习惯了这里不下雨的天气。”池鱼这样说:“养老的话,我还是想找个小岛,为了诗意可以牺牲。”问她喜欢这个社区的原因,她总说:“朋友都在这里,一年我能忘拿五六次钥匙,把备用钥匙放在朋友家,方便。再说,首航超市的草莓便宜啊。”在精打细算中,她找到很多在地生活的乐趣。种过两次草莓,第一年至开花不结果,后来就拔了种了茉莉,茉莉也死了,今年再次种下草莓,她知道要人工授粉,终于结出果,很小,好歹是红了。搬过七次家,最长一次在一套房子里居住过两年。五年七次,频率相当高。遇到不少糟心事,回老家的念头却一刻都没有过,尽管此时她人生的目标还并不清晰。
而这期间最费心的一次在2017年的5月。池鱼和现在的室友是同一个系的校友,那年她们相约一起租房,在豆瓣上看到一套两居室。
“这个房子真好,在双井,很干净,才5600。”学姐发给我房源信息,当晚她们就去看了房。站在即将入住的房子里,说话结巴的男人称自己工作变动,要将房子转租,并且房东已经同意。学姐和男人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因为房间里缺窗帘,她们想和房东商议由他来安装窗帘。
“房东大哥是个东北人,老敞亮了,当即同意。”这是学姐转述给她的。当天她去得较晚,这些装修事宜已经谈妥。结巴男人给了她们身份证复印件,房东的房产证还没拿到,下次给她们看。当晚就签了约打了款。
接下来是一周时间的准备和清洁。搬家前两天,结巴男人没有回微信,池鱼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但没有放在心上。她比学姐早一天搬进去,当晚,她俩坐在沙发上,再次想起失联的结巴男人,不知道什么契机开始打开安居客,在我爱我家的中介机构内看到了这套房源。房子仍在出租,价格是6500,比她租的贵了1000块。这时候她们意识到也许被骗了,但无法确定这个骗局是怎样的,她们有钥匙,实实在在地住在里面。
池鱼主动拨通了报警电话,双井派出所最初认为无法立案——没有人赶她们走,受骗事实不成立。她们辗转联系到我爱我家的中介,又联系到出租者,原来这个出租者也是个二房东,又通过这个二房东池鱼最终联系上房主。
确定了。在我爱我家上出租的二房东将房子租给那个结巴男人,结巴男人付了三分之一房租,和他约定剩下的房款半个月之后付清,随后他将房子转租给池鱼,收到欠款之后失联。
在双井派出所等待一天的问询之后,案件移交给刑警。等待的过程中,池鱼算算自己的存款,不到一万块,一季一付的房租,她最多只能租2000块一月的,那时她到北京一年半,瞬间被打回原形,还欠着一个月的信用卡卡帐。
两天后通过池鱼支付宝的转账记录,刑警抓到了结巴男人。仔细回想整个骗局,其实疑点重重。首先它低于市价,其次是没有看到房产证,并且他是二房东,租客无法确定他是否准时交租。最后是在付款时,这个男人称自己没有支付宝,仅接受微信转账,在池鱼反复强调只能支付宝付款后,他给了池鱼一个声称是朋友的支付宝账号,完成了交易。一套房子在不同的人之间转手好几次,这样的情况不是偶然。第一次在北京租房时,由于临时要回学校,池鱼也将自己租的房转租出去过,现在看来,这中间的风险十分不可控。
处理完案件后的第二天,池鱼和学姐决定续租她正在租的一室一厅,接下来的一年里池鱼住客厅学姐住卧室,一周内即将第二次搬家,不是城中村也不是地下室,池鱼笑着说「也不至于是人生的至暗时刻”。搬家前夜,她散步到小超市、小店林立的老街,正是最热的夏天,夜间的微风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流动,燥热、不安似乎都被驱散,北京的东三环还不属于她,东六环会成为她的归属地吗?
四
至今池鱼也没收回那被骗的两万块。此后,她在租房时变得十分谨慎,只找链家这样的规范中介平台成为首要原则,并且尽量和房东定下两年租约。识别真假房源只是她独居生活小小的一环,其他还有许多需要修炼的部分。
池鱼最近很慌,她是纪录片导演,春节之后,影视行业不景气,项目迟迟没有起色,池鱼每天按时上下班,却没有产出,只能没完没了地看片,她感到自己的人生在一点点地浪费。池鱼在犹豫要不要辞职搞自己的片子,摸摸自己的口袋,存款最多维持半年的开支,她放弃了。前几周,她因为学姐是阳性病例的时空重合者,被居家观察。在家的一周里,她发了疯似的想选题,「想到自己只是在享受别人创造的这些作品,而没有产出,我觉得可耻。」有一天晚上她的背脊骨隐隐发痛,她立马在网上挂了在线问诊。
池鱼住的单元楼每层楼的共有面积不过一点五平米,呈矩形状规划三户人家,每户大门的间距只有开门的空间,这是将空间运用到极致的规划方案。晚上,池鱼常将垃圾放在门口右侧的墙边,早上出门时发现被移到左侧一户大门前,是邻居杜阿姨转移的,想必是挡住她开门了。在小院里来说,杜阿姨并不算年长,而从每次天气好的休息日,整个小院中聚集的晒太阳的老人来看,她所在小院的老龄化指数也许可以排到北京市的前十名。小院的大部分居民,似乎都要比这个社区存在的时间还要长。
至今池鱼对她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她叫杜阿姨,喜欢穿一件玫红色的羽绒服,不高,卷发,声音轻柔而缓慢。偶尔在楼道里碰到,她总叫一声阿姨好。这是一种有界限但很舒适的邻里关系,但在界限之外,她还“享受着”更多的来自邻居阿姨的关怀。记不得是何时了,学姐丢了身份证,大概两周之后,杜阿姨打电话给池鱼,问她是不是朋友的身份证丢了,楼下另一位阿姨捡到了一张身份证。
“这不是那个开电动车的小姑娘嘛?”
身份证辗转来到了杜阿姨的手里,后来又到了池鱼的手里以及她学姐的手里,尽管此时学姐已经完成了补办手续,但这场耗时几天的交接仪式完成了一次邻里情谊的传递。
那天,池鱼解除隔离。杜阿姨关切地询问近况。池鱼笑笑说没事让她安心。
“你的垃圾我都给你扔了,我看你出不来。”一点五平米的走道,半分钟的寒暄结束。
进去前,社区的工作人员告诉池鱼,有人会去帮她收垃圾,每天她都检查门外的垃圾是否还在。原来,不是防疫人员做的。池鱼还是只知道她叫杜阿姨,也并没有打算对她的生活多做打听。但她在心里酝酿,这两天的水果多买一点,晚上去敲开杜阿姨的门。
第二日中午,池鱼在健身房的窗户往外张望,封闭的小区正在进行大规模核酸筛查,算算时间,快到了。想必,铁围栏马上就会被拆除。天气暖和起来,池鱼恢复晚上去公园遛弯的习惯。拍了五张猫,一张刺猬,取名包子、油条、豆浆、烧卖,山桃树的叶子已经长出来。最近跟人走路时,总有人让她走慢一点,池鱼有意识地放慢脚步,一圈下来花了一个小时。回到家洗漱完毕,她早早躺上床,试着不让自己失眠。这天夜里,她想到几年前读到的一篇太宰治的文章,里面有一句话「日子只能一天一天好好地过....啊,最近我每天都以新郎的心态在过日子。」她想改为「要开始用礼佛的心态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