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煮雪
很久以前,一个我爱的女子曾阔别一位小号手,清晨五点穿着高跟鞋跑过布鲁克林大桥,留下落寞身影。她说,最终,我还是喜欢那些能让我跟着哼唱的旋律。
那个爵士乐队的小号手,生活和演出一样,总是即兴的吹出曲调,让人措手不及。
然而多年后,我却爱上了爵士乐。AI推荐了一个又一个歌单给我。比如村上春树每次写作时,或者发呆时,最爱的一个乐单。这位老先生,最爱的事情无非天下俗人最爱的这几件:喝酒,旅行,听爵士乐,跑步。剩余的时间,偶尔写作。笔下的神经病直子,栩栩如生,恍若站在床前。
小野丽莎。有着海藻般卷曲浓密黑色长发的爵士歌手。用她缠绵悱恻略带沙哑的扭曲中文,唱着《夜来香》: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低声清唱……这是80年代香港隐秘的欢畅和忧伤吧,大浪湾深夜深邃黑暗的潮水声。经过日本人独特的美颜滤镜,才呈现出华丽凄美又诡异的色调。
后来,就是来自家乡青岛的一支乐队。有几天跑步,听着听着就跑出去了七八公里。他们问我在听什么,我说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叫做“橘子海”的乐队,音乐听起来温热潮湿,总让我想起青岛夏天傍晚的海滨,阵阵波浪和晚风,是热的咸湿的气味。
后来才发现,他们真的是,站在青岛夏天傍晚的海滨。夕阳把海水,映出了橘子汽水的模样。
这两天,苗蛋阿姨的母亲去世了。阿姨偶尔清早在喂苗蛋吃钙奶饼干泡牛奶的间歇,跟我念叨着“我妈今天就化成一盒灰了”“我妈今天,入土了”。时间过的好快啊。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于是一概用转账红包加一个拥抱的表情来解决。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安慰都是无力,而我又是最不会安慰人的人。说出什么,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然而,却让我不得不想起,我自己妈妈的骨灰,却还静静躺在殡仪馆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
她去世那时,刚好赶上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和王先生两个人,办完所有手续。静静等在外面,等待烟囱里烧出的那汩汩黑烟。再抱着两小时之前我挑选好的骨灰盒,把她放在以数字标记的架子上。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回青岛处理这件事情。一年后,姥姥也去世,入土为安,和姥爷静静睡在一起。半山腰处,面对大海。
我却没想好,要把我妈放哪儿?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比如带她去北海道泡个温泉,看看京都的红叶。再比如,带她去东南亚看看俗气的南方的大海。我曾幼稚的想着,不如带着她的骨灰,这些地方走遍。但这件事情,始终与父亲最终的安排有关。
我希望他可以再娶,开着他的宝马小跑车带着人家满世界浪漫去,看看苍山洱海,大理丽江香格里拉,这些他原本留着跟妈妈准备去的地方。我自然期待他是快乐的。但最终该如何安排。
爸爸曾经提过,或许海葬是个很好的方式。大家都别留下什么。以后,你想走多远,就走多远。世界上任何一处有水的角落,都可以用来纪念。他果然是个诗人,从来就没错的。
某个小姑娘送给王先生一瓶包装精美的熏香,“观夏”的“昆仑煮雪”。他随手一丢,我却出奇的喜欢,雪松混合冬天的气息,用完一瓶,再买一瓶。摆在书桌台灯下方,灯泡的温热持续激发熏香气味散发。今天突然想,疫情过去之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他问我,去哪里。
我说,想去有雪松和杉树的地方。华盛顿州,我喜欢的那个终日连绵阴郁的海滩“La Push”或者我们去温哥华找李辰吧。咱们几个人,带着孩子,去钓鱼,露营,游泳,看星星。
总之,让我远离北京这干燥刺眼的阳光,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