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恶道(全)
瞰今生
凌晨两点,骆伽的手机在茶几上响了,她从床上起身,衣服也没披一件,丝绸吊带背心松垮垮挂在她身上,她翻开手机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听着旁边浴室水声没断,接起来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老三,来活了,货撂在凤南路87号了,你赶紧去一趟,上车给我打电话我给你说详细位置,送你厂里。”
骆伽几乎是弹起身,穿上衣服,收好背包,走的时候推开浴室的门,水汽氤氲里,一个轮廓分明却一丝不挂的男人在花洒下面冲水,那个姿势好像《肖申克的救赎》的海报。
“我有事先撤了,你给我打电话哦,抱歉,我去楼下前台结账,改天约!”说完关上浴室门,打开房间门小跑出去。浴室里的裸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坐上电梯了。
“该死,好不容易钓上一个帅的,刚才看了一眼这身材是不错。”骆伽有点懊恼,但是没办法,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做。
骆伽窜上一辆切诺基,把车开出去几公里,转弯停在了一个没有监控的路边,凌晨两点多,路上连个鬼都没有,她下车拨电话,顺便去后备箱拿衣服。
“喂,二哥,地址给我。”
“凤南路87号烂尾楼东南角一楼。没事,那边鬼都没有。”那个被叫做二哥的男人语气漫不经心,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怎么突然有活,货你弄好了吗,好搬吗?”骆伽想想今天,也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不是来得也算及时,但还是有点懊恼。
“大哥定的,我不知道。货挺好弄的,老样子。车开门口没问题,附近狗都不叫一声。”
“行,狗不怕,就怕打雷。”两个人云里雾里地对话也分外熟练。
骆伽挂掉电话,换上了藏蓝色工装,把头发认真盘起来,戴上一顶帽子兜住头发,又利索地跳上车。夜色里,高大的骆伽戴着帽子穿着工装,背影和男人别无二致。
二十分钟不到,骆伽就把车开到地方,戴好手套,鞋套,检查了一下后备箱的塑料布万无一失,她没有灭车,进了楼,果然看到角落用雨布包着一个人型的包裹,上面还打上了背带。
骆伽背起这个“人”,放到后备箱,用黑色塑料布盖好,关好盖子,钻上车直接上外环开去南郊。
她把车开到南山食品厂的后门小车库,停好车。掏出门卡上了总控室,断了监控,然后回来拿平车,把那个“人”放上去,推到冷库后面的焚化炉,她看炉子里还有一些灰,直接把那“人”推上传送带。
骆伽把自己身上的工服和帽子脱下来通通丢进去,然后走到控制台,按下键,火炉开始工作,她走出门看了看表这时候是凌晨三点半。
骆伽用门卡刷开办公楼,进了总经理室,窝在沙发上,她睡不着,一小时后去关炉子,然后回复监控,那就是四点半。炉子冷却需要两个小时,没问题,她可以直接回家补觉。
她不在意今天运过来的货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在她的厂房里和一堆瘟猪化骨成灰。她不知道,才最安全。
还是惯例,她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摸出一串黄花梨手串,手串别致,每颗珠子上都有一颗小鬼脸,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她转着珠子喃喃几句:“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这些话不知道是念给谁听。
道前尘
和老大老二一起做这一行五年了,老大和老二都快忘了她到底多大岁数了,她自己也快忘了,需要仔细想一想,原来自己32岁了。
八年前,她爸爸的食品厂货款出问题欠了一屁股债,万念俱灰下跳楼了。一厂工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她没心思管,也做不到不管,每天家门口都坐着一批老弱妇孺。她狠了狠心,把她爸给她买的三套房都卖了,填上厂子的窟窿,让原来的两个副厂长接着管,她只能挂个名。经营她不懂,也不上心,这不是最重要的事。
她用了两年找到骗她爸货款的那个人,查了很久,发现是一个南方来的职业骗子。她辗转找到了能做事的人,给了他自己最后的50万,请他们把这个骗子做掉。
这个人就是老大,骆伽和他说,人做掉之后,找个隐蔽的地方放,自己去处理。老大不同意,这是要挨枪子的事,骆伽坚持要自己处理。老大只好让老二跟着她,私下嘱咐老二,她要是出乱子,直接也做了,黑吃黑也不是没干过。
后来老二见她要把这个南方骗子塞进自己厂子的焚化炉,看着这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惊得说不出话。
事情了了之后,骆伽去给自己改了名字,从骆佳音改成骆伽,这是佛教梵语地狱的音译。
改完名没几天,她接到了老大的电话。老大问她要不要入伙,然后她就成了老三。老大和老二把钱退给她,说这个南方骗子就是送给她入伙的见面礼。
老大牵线钓鱼,老二动手,老三善后,事成之后钱老大拿五成,老二拿三成,她拿两成。老大负责牵线,风险最高,而她什么都不知情,暴露的风险最小。
他们之间有君子协定,老大做的事,他们两个人不问,老二怎么动的手,其他两个人不问,干完活把现场收拾干净,“货”也处理干净。老三怎么处理,老大老二也不插手。接了活之后,老大会和老二老三说一声,让他们大概有个心理准备,只说有活干,旁的就不说了。
干完活之后,给老大打电话,老大会把钱给他们送过去。两天之后,骆伽拿到了20万,是她这一次的佣金。
干完一单之后他们至少歇20天,锻炼完身体后,她又去酒吧找乐子,去之前不忘去美容院做了一个高级的护肤。32岁了,她觉得属于自己的时间早就消失了,她只是在用十倍的放纵填补曾经的一个选择。
如果五年前,她没去找那个骗子,她可能已经和周若林结婚了,做个平庸快乐的人,周若林的港口生意做得不错,想想他今年都快40岁了吧。人总是不知道怎么选择才是甘心的。
这些事不能细想,她回了家,化了个妆,开车去酒吧找乐子。
她给自己放的假期很充实,基本上她看对眼的男人,她都能睡到。在做爱这件事上,她有一些自己的癖好,她永远只挑选那些年轻的身材健硕的男青年,和周若林一点都不一样的男青年。周若林是个狡黠的笑里藏刀的儒雅书生,而她现在上床的对象都是生楞的小伙子。
她总是喜欢在做爱的时候让这些健壮的小伙子扼住她的喉咙,在这一刻她能够有片刻的失神,想起炉子里那些人,她有时也想万一谁手重了断了自己也挺好,总比在监狱里老死或者吃枪子强。谁说只有男人想“牡丹花下死”的,无论怎么死,她可能都要下地狱了,地狱道,因愤恨而造恶业的人,要在这里接受无尽的轮回。
阳光钻进没拉紧的窗帘缝,准确地晃到了骆伽的眼睛。她在蓬松的枕头和被子里不想睁眼,翻身过去,碰到一个人,这才想起来昨天没有在家过夜。
她看到一只肌肉分明的胳膊从雪白的被子里露了出来,听到还匀称的呼吸声,感觉到有一个人的热量在自己身侧,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不想和旁边这个一夜情对象寒暄什么,轻手轻脚地在被子里翻找衣服,从枕头下拿出这十来天不会响的手机,还是翻开盖子看了一眼,果然一片空白。然后去沙发上拿包,包里另外一部手机里有几条短信,是厂子里的,后天要去签个合同,南山的200亩果林谈下来了,现在光靠乳品厂、肉联厂和草莓大棚已经不太赚钱了,何况肉联厂为了方便她干活,排班松散,废品率也高的离谱。总得赚点钱吧,在干下去也没意思了。
骆伽为了脱身,脸都不洗,直接换衣服走人,发动了车子,直接开回家补觉。家里的窗帘厚实,拉上后是暗无天日的一重世界。平时干活总是深夜,时不时也要去厂子看看,她总是见缝插针地睡眠,为了睡觉,装了厚厚的隔音玻璃,换了厚厚的窗帘,然后她就倒在这厚厚的黑暗与寂静中。
睡够了起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想起来明天也没事,冲了个澡,又开始化妆,衣帽间里挂满了她买来的名牌衣服,她换好衣服,披挂上阵。在欲望里轮回,也算是六道轮回吗?
一个雪天,雪片在窗台上无声地堆积,雨下起来是轰轰烈烈,大珠小珠落玉盘,雪呢,有时候连“一夜北风紧”都听不到。
骆伽正在上网刷论坛,她上的是一个本地的车迷论坛,这些玩车的发烧友最清楚交警夜里的动向,她可不打无准备之仗。手机响了,是老大打来的。
“老三,最近有活,你准备准备吧。”是中年男人特有的嗓音,沙哑中混杂着一些温和,像教授安排学生一样和善。
“大哥,还下雪,你看是不是等两天。”骆伽望了望窗外,迅速打开网页查询本地气象信息。
“我有数,你放心吧。这次开价很好,你能拿30个。”
“好,我查了一下,明天雪停。”
“下雪也不一定是坏事,别太在乎外界的干扰,我挂了,再见。”
骆伽踏踏实实上了几天班,静静等老二的电话,她有点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在办公室里,她不停地刷新论坛,看看雪天会不会有一些道路封控,看看本地新闻有没有什么二把刀晚上开车漂出去撞树的新闻。心里盘算着,如果雪不化要不要上个雪胎?
不安是一种在人心里能迅速生根发芽的情绪,她按捺着,按捺不住,强忍着忍不下来,寝食难安地过了三天。
终于她在一个凌晨被老二的电话叫醒。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窗帘,观察路面的情况。
路面上撒的融雪盐被车轮捻成黄泥,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电话里传来老二急切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老三,快点过来一下,在兴茂会所南侧的露天车库,我活干完了,但是这老小子带刀了,扎在我大腿上,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
骆伽一下翻起身,这算不上太棘手,照例问过附近情况和地址,她飞车赶过去。这次她得自己打包了,她带上两幅线手套,棉布、帆布还有雨布和绳子。
她一边开车一边想,这次的目标有防备,老二受伤了,肯定处理好了就消失一阵了,那老大也需要去避风头了,他估计明天会来送钱,送完钱也要跑。自己是不容有失,千万不能在第一现场留下任何痕迹。
到了第一现场附近,她就意识到这次有点麻烦,虽然这个野车场无人收费,但是现场附近是土路,很容易留下轮胎痕迹,还是得把车开过去,回去得换胎了。
招业报
当她开到老二指示的地方,货被塞到一辆僵尸车的低下,她用车灯照亮,准备把货拖出来打包,当把头拽出来的时候,她愣住了。这个人好像是周若林,她一时间慌了神,想去尸体身上翻找证件钱包,后来想起来,这部分是老二负责销毁的,随后又急急忙忙想去翻他衣服,想看看他有没有阑尾炎手术的刀疤。刚碰到他外套时候,她急忙缩回手,车灯打来的一束光线照着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像沾上了他的血,她发现自己还没有戴手套,赶紧掏出手套戴好,慌慌忙忙翻他身上的疤。完了,就是他,是周若林。
骆伽用了不知道多大的念力,控制住自己想坐在地上哭泣的本能,机械地去车上拿下各种布,包住周若林,将他扛上后备箱。她从来没觉得一个人有这么重,她高大强壮,一般不是太健硕肥胖的目标,老二干完就会直接走,那些过于难消化的目标,老二才会留下来帮她一起装车。周若林和她差不多高,原来甚至和她差不多重,这些年就算中年发福,也不会有这么沉。
是她的腿软了。
骆伽完全是凭借机械的本能,处理干净现场,准备开车回厂。驶离现场之后,她从副驾驶的储物仓掏出一包烟,点了一根,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她要开车,她不能慌,三口下去,烟就短了一半,烟雾迅速弥漫在车厢里。
不能让周若林和那些腐肉一起化骨成灰。这是骆伽第一个想法。冷静下来,她试图复盘,老大是否知道他的身份,她和他的关系。是谁支使老大干的这一票,周若林得罪了谁?
念头在她头脑里翻涌,她决定埋了周若林。这个极富有风险的想法迅速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把车开到果林。
快春节了,果林应该没有人,她不敢冒险,迅速翻出电话通讯录,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果园值班室电话打一下,如果有人接就说打错了,果园的看门大爷是不会认识她的手机的。如果没人接,就直接从西边进去,车后面有工具箱,她得绞断自家铁丝网了。
果然没人接,她钻进去,找了一把铁锨,开始机械地挖坑,一边挖一边想还有两个月开春,这边项目还没上,不如直接停了,想什么借口呢,这以后再说。
挖一个坑,是不容易的事,能埋人的坑要很深,否则堆起来就是一个土包。她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但是成功地把周若林填进去了,她根本不敢再打开看周若林的脸,但是填土之前,又舍不得,还是扒开了布,看到那样一个苍白而衰老的周若林。她也忘了自己是不是哭了,眼泪有没有滴在他苍白的皱纹里。
等一点点把多余的土清到别的树坑里,已经是六点钟了,幸亏冬天天亮的也很晚,她趁着夜色逃回家。
回家,停好车,她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放在编织袋里,拎回家,放到床底下。她暂时还不想烧掉这些衣服。
洗了个澡,她不能沉溺在悲伤里太久,她是要做事情的人,悲伤可以在监狱,也可以在地狱,但不能在此刻。
果然,出来她就看到老大发短信问进度,她回了个妥。老大打过来说钱已经在她信箱里了,他这次要走,去避一避。她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克制着在电话里问老大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的冲动。
拿了钱,把钱放在梳妆台上,她拉好窗帘,躺在床上,千头万绪。但有一件事她是肯定的,她要给周若林报仇。
她首先排除了老大和老二知道周若林身份的可能性,因为如果他们知情,来收尸的就不会是自己了。
找到这个要做掉周若林的人,首先要知道,周若林这几年在做什么。这的确难倒她了,这几年她深居简出,大部分人脉局限在小小的食品公司。
翻找通讯录,她找到了曾经的几个共同好友。假借自己要结婚了,借这个机会想和大家聚聚,顺便打听一下前男友周若林在做什么。
费了好半天劲,她也只是知道周若林现在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物流公司,有很多往来蒙古和俄罗斯的业务,线索又这么断了。
从周若林身上查不到线索,她有些沮丧。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整宿整宿梦魇。
“你叫佳音,这名字真好听!”
“佳音,咱们在一起吧。”
“佳音……医生说没有抢救的可能了。”
“佳音,墓园我订好了,墓地的钱我先给你垫上。”
“佳音,你能不能和我说句话?”
“佳音,要不要我陪你去外地住一阵?”
“佳音,咱们结婚吧。”
“佳音……”
“佳音……”
骆伽一闭眼,都是周若林的声音,周若林的样子,甚至空气里都弥漫着他的气味,是他常用的古龙水和一种腐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动执念
无论骆伽怎么在房间里点檀香,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一直缠绕着她,好像味道是来自她自己的指尖。七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因为如果风平浪静,老大就会回来,过不了两三个月就会继续开工。
看来突破口要放在老大身上了。
骆伽心里明白,他们这个团队绝不止他们三个人,自己只是流水线上的一环,她第一次开始认真推理老大是怎么得手的。
富华宾馆的车库,是她经常去接货的地点,这就意味着,把人约在宾馆是一种常见的下套方式,这个下套方式一定需要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和老大是什么关系,才能保持这些年的稳固合作?又是什么关系才让老大一直隐藏她的身份?
姘头、情人、软肋。
这只是她的猜测,该怎么验证呢?她决定守株待兔。
等待的日子很漫长,可是人啊,一旦有一件事认准一定要去做,度过漫长的日子时,像藤蔓无声地攀上一颗枝干,坚韧执著。
骆伽托朋友买来一只罗威纳犬,一只六个月的小狗,已经很大了。这是一种忠心的恶犬,上下颌的力量足够将一个成年人的手臂咬裂。她为这只狗起了一个更加凶煞的名字——夜叉。
骆伽每天带夜叉出门,陪自己上班,还花了不菲的价钱请人训练它。
每次,骆伽从办公室的窗户上,看到它向训犬师扑上去,撕咬护具的时候,就觉得非常踏实。
她又买来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没事就开到老大家附近,看看这只老狐狸回没回来。已经两个月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骆伽心里慌,她怕这次老大走了,再不回来,一条线索就断了,是唯一的一条线索啊。
时间的流逝体现在夜叉日渐庞大的身躯和日益发达的肌肉上,这让骆伽看起来很欣喜。周末的一天,她带夜叉下楼跑步,一个小孩摇摇晃晃骑着自行车撞向骆伽,夜叉几乎是同一时间窜出去,扑向那个小孩。骆伽手上的绳索一紧,她赶快死死拉住夜叉。小孩的父母赶紧追上来,对着骆伽不依不饶,说她在小区里养这种狗,是不是有病。
在夜叉的狂吠中,骆伽瞥了小孩父母一眼,眼神里没有愤怒,但是充满了煞气。那女人赶忙闭嘴,剩下那个男人后退一步,嘴里虽然还是不依不饶,但是步子始终没迈上来一步。
老大一直没有音讯,老二却冒了头,打电话给她问上次善后的情况。她有预感,老大可能已经回来了,只不过还没有接活,她可以继续蹲守。
终于,她在人群中锁定了一个长相妖艳,打扮低调的女人。女人总是晚上七八点打车回来,早上八九点离开。但不是天天都如此,一周可能也就来一两次,时间也不固定。她身材玲珑,但打扮低调,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奢侈品,不像职业女性一样提手包,也不像家庭妇女一样拎蔬菜。一开始骆伽以为她是上门来的凤姐,但转念一想,无论是凤姐还是街上的流莺,都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绝不可能像她这么低调,于是对她更生警觉,一次实在好奇,便打扮成下班的白领,假装一边打电话,一边下车准备跟着她从出租车下客处往小区里走,可因为老大家是个还算高档的小区,没有门卡必须登记,眼看那个女人要走到尽头消失的地方了,她急中生智,从手上褪下来一枚戒指,冲过去拍了拍保安,说这是前面那个黑衣服女士在出租车上掉的首饰,小保安不敢担传递贵重物品的责任,就把她放进去了。
进了小区,骆伽悄声追上女人,看她进了单元门,居然是老大家,心中已然有数了。出来向保安道了谢,离开了。
她很开心,取得了这样的进展,回家路上给夜叉买了三斤生牛肉。回家时,夜叉正在后院打盹,看见她拎着的牛肉,兴奋地往她身上蹿,拴狗的铁链子经不住这只一百斤大狗的挣脱,发出铮铮的响声,桩子被拔得要破土而出一样。
骆伽看到这个场面,面色很是难看,将肉放在地上,劈头给了夜叉两下。一岁的夜叉还是小狗,性格不沉稳,嘴馋,一下被骆伽打蒙了,护卫犬是不会反抗主人的,它哼了一声,爬了下去,服了软。骆伽一时也心软了,走过去,拍拍夜叉的大脑袋,摸了摸它。心里难过,坐在台阶上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夜叉不知道主人怎么了,将大狗头凑上去蹭了蹭她,骆伽搂着大狗,“夜叉啊,可不能因为看见一点好处,就这么没样子。”
她哭够了,起来洗干净牛肉,喂夜叉饱餐一顿,她看见夜叉将牛肉咬成碎块,血从它腮下流下来,心里莫名痛快。大吃一顿后,她开车带夜叉出去跑步,一人一狗在郊外荒芜的夜色里跑了个畅快。
果然,没等多久,老大就回来了。
她接到老大的电话,说最近一个月左右会开工,问她准备的怎么样。骆伽只说一切照旧,老大说,咱们新年也没聚上一聚,出去吃顿饭吧。骆伽欣然答应。
饭局上,骆伽发现老大虽说是去避避风头,但是气色极好,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白胖的一张圆脸上,还带着一些红润的面色,一说话就眯起来的笑眼一度让骆伽忘记,这个人不是个慈祥的中年企业家,而是个专门骗人命的老千。
“老三啊,你这几个月待得挺舒坦的啊,看你又壮实了。”老大笑眯眯点了根烟,靠在椅子上,吐了口烟,烟雾朦胧,骆伽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是,他会有什么表情,千年不变的笑面虎。
“那是,今年我厂子效益不错,在家吃好喝好,没事就去锻锻炼,和退休人员一样滋润。大哥要不要跟我掰掰腕子,看看我是壮了还是虚胖啊。”
老大笑说,“我上年纪了,你掰我,怕不是骨头渣子都给我捏碎了。你让老二试试吧。”
骆伽心说,有我捏碎你骨头渣子的时候。
老二闷头吃饭,听见这个,赶紧放下筷子,他肩宽背阔,长手长脚,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老三,试试也行,看看你是不是有点长进。”
骆伽起身,坐到老二身旁,握住了老二满是茧子的手,老二对她提起过,自己之前是打黑拳的,学的是泰拳,泰拳一出手,可是能杀人的。
“有点劲儿啊你!”老二赞她。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老二主动松下劲来,对着老大说:“掰我,她这辈子都没戏,但是确实有长进哈!”
三人笑,席间气氛融洽。饭后,骆伽在门口给老二递了根烟,二人在门口吸烟,老大结过账后打车先走,一支烟将要吸完的时候,骆伽扯了一下老二的手臂。
“二哥,有事请你帮忙。”
二人开车出城,路上,骆伽问起老二,“二哥,上一次活很麻烦,你感觉到风声了吗?”
老二很警觉,“为什么这么问?”
“二哥,我和你直说了,这次之后三天,有人来查我们的防疫。你之前知道我是怎么处理南方骗子的,后面手段也无非是这些,我是开食品厂的,我们家在本市食品厂做了20多年了,怎么就这么巧?”
这当然是子虚乌有,可老二不知道,他眉头紧皱。半天,吐出一句,“大哥知道吗?”
“废话,我当然先找他,但是他觉得不碍事。要不怎么接着接活呢。”
骆伽看老二陷入沉思,补了一句。“我不是想让二哥帮我担风险,我不比你们,朋友多,如果我消失了,对大哥来说确实是壁虎断尾,但是无论如何不是让条子给我带走。二哥,你给我介绍个跑路的蛇头,出了问题,好让我溜吧。”
老二听了这话,自己也有点慌,骆伽看出他慌神,可不知道他是单纯恐惧,还是在恐惧中生出对老大的不信任。
她停下车,攀住老二的手,“二哥,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牵挂,其实我是没有的,你们帮我报过仇,我就算折了也不会吐出你们,但人过留痕,不经查的。”
怀疑和焦虑都像是大瓷缸上的小裂缝,一旦生出来,就一定会蔓延下去,直到这精心构筑起来的大缸四分五裂,她今天的话像是一枚钉子,打进老二的心里。就算她离间不了老大和老二的情分,至少也能让老二同情她,给她一个跑路的活路,这个跑路,即是跑出警察的追查,也是跑出老大的追杀。
老二开始犹疑,他看上去面相凶狠不好惹,其实这种浑身江湖气的人反而最仗义,骆伽看他一口下去,一支烟几乎要烧完,他又摸出一支烟,用上一支烟微弱的火星点着了新拿出来的香烟,微弱的火星迅速引燃,她看到火光闪烁,不再说话。
“就今天吧,我带你见个人去。”老二说完,示意骆伽和他换位置,他着车,挂挡,大吉普一下蹿了出去。好像他犹豫一会就会变卦一样。
退路找好了,工作也恢复正常了。
又是一个凌晨,骆伽处理好货之后,回家给老大打电话。
“大哥,都处理好了,但是厂里有点事,你明天下午来帮我送钱就行,我那时候在家了。”
大哥应了她。她挂掉电话,想去泡个澡。走到浴室。
“我忘了你在。”骆伽笑了笑。
浴缸里,有一个女人,嘴被胶布封住,手脚被捆住,精致的眼妆已经晕开,看起来不妖娆妩媚,倒是有些凄厉骇人。
她双手双脚被捆住后又拴在浴缸的把手上,骆伽看似贴心的还给她盖上毯子。
“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就是委屈你,睡得不太舒服了。坚持到明天大哥来吧,还有10个小时。”
说罢转身离去,走出去一会,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来叮嘱她。
“我可没衣服给你换,浴缸也很贵,您可别尿了裤子,要不然我只能给你关在夜叉笼子里了,大嫂。”说着就走开了,留下一串讥笑,让那浴缸里的女人扑楞着,呜呜呜地哼些什么。
什么不得好死,对骆伽来说,还算诅咒吗。她认定了下辈子就要堕入永远无法轮回的地狱,那这辈子做个坏的流油的人,也不亏。
周一的下午,老大如约而至,敲开骆伽的门。
骆伽拿过敦实的牛皮纸袋,“大哥进来坐一下,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老大不是没来过她家,就迈步进来,刚进屋,骆伽就把门重重关上。
“夜叉,上!”
老大感受到了危险,准备开门就跑,没想到被一条大狗咬住了小腿,这时骆伽扑上去,想要制住老大,因为老大太胖,骆伽一时难以摁住他,老大从地上翻起来,脚蹬住玄关,带翻了压在他身上的骆伽,双手勒住骆伽的脖子。这时候夜叉扑上来,又咬中了老大的手臂。
“操!”老大痛极,骂了一句,松开手。骆伽已经爬起来,拿出电棍把他电晕了。
骆伽站起来,觉得天旋地转,咳嗽,呕吐,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夜叉关切地在她脚下绕来绕去,她欣慰地拍了拍大狗的脑袋。
然后麻利的从鞋柜里取出麻绳,捆住老大,把他拖去洗手间。
浴缸里的女人看见被拖进来的老大,虽然嘴被封住了,还是呜呜咽咽地叫唤。骆伽听着烦心,虽然她住的郊区别墅是不可能叫来什么人的,但是还是烦得要死,抬手照着脸给了女人一巴掌。
“闭嘴!”
过了十来分钟,她一盆水浇醒老大。
老大肥胖的身躯开始在地上扭动,像一只在案板上扭动的草鱼。
他睁开眼,“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骆伽坐在他对面,背靠着墙,“大哥,您醒了?”她说这话居然带着一丝喜悦,像看到昏迷已久的亲人突然在病床上睁眼一样。
老大费力地坐起来,背靠着洗手池的储物柜,骆伽上去帮了他一下。老大太胖,怕他有什么问题,躺着给自己憋过去。
这时候浴缸传来呜咽声,老大看见了五花大绑的情人。
“你费这么大劲到底想干嘛?”
骆伽站起来,把浴缸里的女人也放倒,把脚捆在水龙头上,她的头窝在浴缸里。骆伽打开水龙头,“老大,想问你点事,但是事关重大,怕你不说,只能采取点手段了。”
“我开门见山,也给嫂子争取点时间,是谁要杀周若林?”
老大肥圆脸上的小眼睛一下睁开了,“你怎么知道周若林的?”
“你先说是谁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你怎么也得顾一下嫂夫人吧,你看她多害怕啊。”说着她还把老大拖到正对浴缸的位置。
水慢慢涨上去,没过了女人的小腹,女人身上的黑色纱裙被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女人连惊呼的力气都没了,一动不敢动。
老大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恐惧,骆伽都奇怪,老大的软肋真的就是这个女人吗?
“新桥物流的老板赵千里联系的我。”老大一句废话都没说,因为水已经到了女人的下巴了。
骆伽没有去关水龙头,而是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大哥,你做背景调查的时候,没有查出来周若林五六年前有一个未婚妻,叫骆佳音吗?”
骆伽看到老大裸露的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吼道:“你知不知道,周若林是我之前的未婚夫!”
“我…我不知道。这个案子很复杂,你先把水关了,我一五一十和你说。”
骆伽看他慌乱的神色,不像是骗人,关掉了水龙头,水面停止在女人封住的嘴唇下。
“新桥物流的赵千里找了我,本来我是要让调查的人去查周若林的,但是他说事态过于紧急,必须这几天干掉他。这时候他暗示我,活干的不干净也没事,周若林得罪太多人了,黑白两道都和他过不去了。”
老大顿了顿,又勉强坐直了一些。
“你先把水放了,给她换个衣服,她在发抖。”
骆伽冷笑了一下,还是照办了。果然人都有软肋,她突然有点好奇他们的关系了。
她拿出一套浴袍,拿着刀割断捆在龙头上的绳子,给女人换了一套干衣服,把她锁在卧室里,脚捆在床尾的铜栏杆上。
安顿好女人之后,她把老大带到地下室,仍然没解开他反绑着的手。
“大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老大神色恢复,“你复仇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但是话都说到这了,也许我说了,你可能就不会去了。”
“周若林开的码头货柜场被新桥盯上了,新桥要用这条线走点特殊的东西,周若林一开始好像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有些犹豫了,他把老婆孩子办到国外去了,赵千里一下就嗅到了变化。所以干脆做掉他,反正他自己也在筹谋跑路了。”
骆伽没想到,周若林也做灰色地带的生意,这听起来像是咎由自取,但是她不接受这个结果。
“你刚才说,黑白两道都放不过他,是赵千里的白手套、保护伞开始行动了?”如果真的有白手套和保护伞动手,她真的没法复仇了。
“白道的人只是放出了话,这个人消失了就行,他们给定性,必要时候可以下通缉令,这样当做潜逃大家皆大欢喜。”老大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因为老大的坦诚,骆伽已经嗅出了一些问题。如果是这样,老大为什么要跑路,躲的是谁?一定是赵千里,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
“大哥,如果你知道周若林和我的关系,也不会不做这一单的,对不对。你可以找别人处理他。”
“你本来就是聪明人何必再问这些。”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和周若林又是什么关系呢?”
尽在不言中了。
“你有软肋,就会被赵千里裹挟,我没有。你不如用我,纳个投名状。”
说着,骆伽解开老大身后的绳索,坐在他身旁,没再说话。
了憎怨
不知道是不是玩儿鹰的人,都迟早会被鹰啄瞎眼。但是老大敢确定,骆伽不是鹰,鹰再烈,也玩不过熬鹰的人,骆伽现在是要去啄赵千里的眼睛。
老大出面,约了赵千里吃饭,说是有一件关于周若林的事,需要赵总亲自拿主意。赵千里将赴宴地点定在北郊自己的园子里。
老大、老二和骆伽,三人下车。骆伽走在中间,手上盖着一块丝巾。
三人进了大厅,赵千里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瞧三人来得奇怪。
“褚老弟,这是唱的哪出啊?”
骆伽听赵千里称老大为褚老弟,看来是把他也摸透了,老大本名褚方平,他平时都用化名,从来没起过本姓褚相关的称呼。
她打量着赵千里,这人岁数约摸五十多岁,典型北方人身材,国字脸上有像西北人一样的高鼻梁。普通话很标准,让人猜不出籍贯。
老二带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老大则坐到赵千里身边,低声道,“赵总,之前你给了我一个着急的活,让我做掉周若林,也没让我手底下的人去查查姓周的。那你查过他吗?”
赵千里被问的不明就里,他正在上下打量奇怪的骆伽。这个女人高大丰满,深灰色的风衣也没能盖住她姣好的身段,看脸应该也就30岁上下,看不出表情,看不透来意。
“当然查过,他在本市没有亲属,老婆孩子之前就出国了。”
“查过他之前有个未婚妻吗?”
赵千里本来想说,他交过什么女朋友关自己什么事,老婆孩子才是他的命根子,但是听这话感觉有什么别的意思,于是看了身边的助理一眼。助理会意,退出门去。
没过一会,助理回来,想对赵千里耳语交代两句。
“直接说。”赵千里威严不减,语气里有一些不快。被人问到这个份上,他觉得有点丢面子。
“他六七年前有一个未婚妻,他曾经在本市市中心购买了一套公寓,房子在他和一个叫做骆佳音的人名下,骆佳音可能是他的未婚妻。”
赵千里听完之后,大概已经猜到了,让助理出去。
门刚刚关上,老大就站了起来。
“哈哈哈,让我来为赵总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和我一起工作了五年的骆小姐。”他一把扯掉了骆伽手上的丝巾,是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褚老弟,这是要大义灭亲了?”赵千里呷了口茶。
“赵总,我不说你也能查出来,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们兄弟也是识时务的。今天,我们为表诚意,把骆小姐送给您。”
“哦?这个见面礼,很别致。”
“赵总,您知道王侯将相里,我最看不起谁,又最佩服谁吗?”老大无故扯起了闲篇。
他没容赵千里回答,就自顾自说起来,“兄弟我最鄙视是刘邦,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算英雄好汉。最佩服的是杯酒释兵权的赵匡胤。同是赵姓子孙,赵总可否给我们兄弟一杯酒,咱们一饮而尽之后,就各走各路。”
赵千里是聪明人,脏事交给别人做了,出手大方点是应该的。自己如果赶尽杀绝,名声也就脏了。何况看他们算有诚意。
赵千里让助理去拿钱。
“那我们就先走了。”老大带着老二,迅速离开,老大头也不回就走了,老二回头,看了一眼骆伽,对上了她冷冰冰的眼神,老二觉得在她的眼睛里,居然看出了笑意,难以置信,再回头,骆伽已经低下了头。
四下无人,骆伽坐在沙发上,手铐明晃晃的,她叹了口气。
“骆小姐,这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可惜,你我不是一家人,周若林与我更不是一路人。”赵千里坐到她身边,闻到她身上的檀木香。
“赵总,你杀周若林,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但今天,我落得这个下场,是我倒霉。我和周若林分开都这么久了,偏偏是我们去送他最后一程,偏偏又被老大知道了他的身份,偏偏他居然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我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了,就不再费什么力气了。”骆伽说完,转过头去,对上赵千里的笑眼。她很努力压制住怒火和恐惧。
“有意思,骆小姐不愧是江湖儿女,有气魄啊,不像一般的女孩,哭哭啼啼。”
赵千里对这个奇怪的女人更感兴趣了。他对年轻女孩的接触仅限出卖色相的莺莺燕燕,没见过老鹰一样的女孩。
“赵总,我没什么本事,没什么利用价值,也没有姿色。被我大哥当成投名状,是我最后的一点点价值。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想知道,我值多少钱?”
“100万。现在看来,是给少了。”赵千里点了一支烟,他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掉这个女孩。
“赵总,不想当饿死鬼,想喝两口。”
骆伽盯着墙上的时钟,差十分就六点半了。
“我可以陪你。”赵千里来了兴致。
醒酒器里的红酒被倒进高脚杯,骆伽手上铐子没解,很是不方便。
“抱歉,忘记和褚老弟要一下钥匙了,委屈骆小姐,要带着这副银镯子走了。”赵千里拿着高脚杯,喂了她一口酒。骆伽很配合地凑上去喝,赵千里为她擦掉嘴边上的红酒。
骆伽强忍不满与反胃,这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很快将计就计。她起身,将风衣解了解,露出脖颈和方领针织衫下的雪白胸口。
再喝一口酒,酒很快顺着她的下颌滴下去,赵千里看着她,“我说确实是可惜。”
“赵总心疼酒了?”随即骆伽自嘲的笑了笑,“反正肯定不是可惜我快要死了,我说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这时候,老大带着老二开车出去,但没有走远,绕了一圈,停在赵千里园子的侧门。
春天的黑夜,就快到了。
骆伽和赵千里喝了几轮,赵千里享受死这种老猫玩耗子的游戏了。骆伽站起来,靠着窗,看着外面发呆,赵千里叫她。
“骆小姐,天黑了再上路,再来喝几杯。”语气平淡到,他们好像要去赶夜路一样。
骆伽走过来,分针指到了5,赵千里正坐在沙发上倒酒,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快步冲过去,用手铐勒住赵千里的脖子,膝盖死死顶在沙发后面,她能感觉到手铐越勒越紧,要嵌进自己的手腕了。
赵千里无力反抗,甚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骆伽知道这种感觉,晕眩,恶心,脸皮像要炸了一样,头皮和手心都像是被无数小小的虫啮咬。
保镖们闻声破门而入,看着地上纠缠的两人,骆伽倒在地上,头顶着墙角。而赵千里被她勒在深浅,两个保镖拿着明晃晃的甩棍冲了上去,她感觉到手下的人正在流失他的意识与反抗;她感觉到她的锁骨被甩棍打断,骨头断裂的声音像锦缎被撕碎;她感觉自己的双腕被手铐砍断;她感觉到冰凉的棱刺透进她的肋骨;汩汩鲜血里,她知道赵已经殒命,落地窗前,闪过了老大和老二的身影,分针从6划过去了,她知道了,现在自己不是个投名状,而成了刺客。
堕修罗
都结束了。
不,还没结束,因为永远不可能结束。
骆伽的意识离开了她美丽丰腴的躯壳,堕向鲜红的火光。地狱道,充斥着无穷的火焰,在火焰中不得往生。当她适应了鲜红色后,发现地狱的形态,就是一部焚化炉。原来这就是地狱啊!背信弃义的人命掮客,你们是在某个小岛的阳光下沐浴,还是也在三恶道中不得往生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