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一头撞死在豆腐上》——仓知淳（一）
声明： 原文刊载于《豆腐の角に頭ぶつけて死んでしまえ事件》，版权归作者及出版方所有。本翻译仅供学习交流，禁止一切形式转载。
发现尸体的人是我。
那是还没天亮时候发生的事。
水泥打造的实验室底下很冷。
俯卧在地的男性尸体也是冷冰冰的。
说来惭愧，我其实有点害怕触碰尸体。
我远远绕着尸体走到后门位置，后门处于房间正门相反一侧。
后门的那根坚固的铁门闩牢牢挂在门上。我拿开冰冷的铁门闩，推开后门。早晨的寒气涌入房间。一把推开门，眼前是一片茫茫雪原。昨晚下雪了。积雪有五厘米左右深度，实验大楼周围尽是白银色。天空灰暗，雪地反射着从后门里漏出的灯光。雪原很美，没有一片足迹。看样子侵入者并没有从后门逃走。
我关上后门，再次把视线投向倒毙的死者。他脑后有个大伤口，但出血量并不很多。看起来这应该就是他的死因。为了确认，我靠近尸体。
有人打开了正门，原来是正木博士进来了。这个老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瘦骨嶙峋的身体，脸上还挂着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正木博士看着尸体，开口道：
“这下可糟了。”
他语气极其震惊，随后转眼看我。
“他死了吗？是你杀了他吗？饭塚二等兵？”
我迅速敬了一礼。
“不是，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唔，是吗？饭塚二等兵，你为什么来这里？”
“是，我六点来这里换班。”
“唔，原来如此。”
正木博士点了点头。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走到尸体旁跪下。
“嗯，这么冷，死了有好几个小时了。唔，后脑有一处伤口，像是用四方形物件的角部4造成的。这伤口很深，看来致命伤就是这个。”
正木博士自言自语道。然后他环视尸体周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以尸体头部为中心的附近地面上的确有个被撞到的物体。这是个白色的物体，粉末散落一地。
是块豆腐。
俯卧的尸体边上有块被撞碎的豆腐。尸体后脑有被四方形物体击打过的痕迹。
怎么看都像是一头撞死在了豆腐上。
此时是昭和十九年十二月初。
此处是帝国陆军特殊科学研究所一十三号研究室。
我还是从昨夜开始说起吧。不，我想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的名字叫饭塚胜男，陆军二等兵。但我其实对这个身份还没有产生太多认同。因为距离我从学生变成新兵还不到两个月，我身上的学生气恐怕远远盖过了士兵的自觉。
不管帝国大本营里那些人如何拒绝承认，对帝国而言，战争的形势毫无疑问是日益严峻了。广播里虽然天天都在说“我军以极大优势继续推进”，可一亿玉碎总动员的标语、食物及日用品不足越来越严重、防空训练愈发频繁、言论管制和军需征用等各种状况都使得真实战况不言自明了。即便是我这样只管眼前事的学生都能看得出来，战局已经相当紧急了。
然后，两个月前
一纸文书送到了我这个散漫学生手中。终于连学生也要上战场了。
不知道是否此生再无回到故乡的机会，但当我离开家乡时，大人们都非常兴奋。饭塚家的儿子都是好样的，都是为国征战的勇士，饭塚胜男君万岁万岁。他们高举双臂为我送行。但在连日举行饯别宴会的吵吵闹闹之间，我看到母亲躲在厨房角落偷偷拭去泪水的身影。我心里只觉得愧对她的养育之恩。
召集令上让我到东京青山第一师团步兵第一连队参加入伍体检。我的体检结果为甲种合格。毕竟我这人的优点就是身体棒了。不过我听说现在的入伍体验纯粹是表面工夫，但这谣言我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多嘴。
甲种合格后就要去驹泽或代代木练兵场接受比军训强度高好几倍的新兵训练。正当我以为要开始受苦时，忽然有人对我说“你到这边来”，把我从一大群新兵里叫了出来。
到底什么事？没有人给我任何解释。就这样，我被带到了长野松代的陆军特殊科学研究所。一般来说这种研究机构应该很机密才对吧？依旧没有人对我作出任何解释，我被分配到一十三号实验室做事。
这里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大型试验呢？不管怎样，我只是在这里骑自行车而已。我想自己会被选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应该是我在大学时参加了竞技自行车俱乐部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吧？条件允许的话，我说不定会想要参加下届奥运会。他们看中的就是我的脚力吧？因此把我派到这里骑自行车。
一十三号实验室是个不大的房间。水泥打造的地板和墙壁，四面无窗，实在是个一无所有的空间。
房间中央坐镇着一个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物体。圆形船头的船型物体，差不多就是划桨小船的大小。整个形状仿佛巨大的茧被割去了一半。这个东西被螺丝固定在房间中央，茧里头放着一辆自行车。虽然叫做自行车，可并没有车轮。倒是有踏板和把手，小船底部也装着链条。
在巨大的茧里头骑这辆没有车轮的自行车。这个碗口状的巨大白铁皮椭圆形就是整间实验室的中心，摆在整个房间的正中央。
正门右手边的墙上是机械操作盘。整面墙都是五颜六色的机械。各种形状的按钮、开关、指示灯和表盘都有，几乎都是我看不懂的东西。所谓秘密实验室就是指这个吧？操作盘这面墙的墙根处有几根管子和中央的小船相连。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实验装置。
后门挂着铁门闩。实在是个煞风景的实验室。
在这个小船型的实验机器上蹬自行车就是我这个新兵的任务。每日里一头雾水地骑车，一门心思地骑车。究竟是在做什么科学实验呢？我完全琢磨不通。只是遵照命令日复一日地骑车。
当然，不止我一个人。这间实验室需要二十四小时工作。凭我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必须有人轮班。我们采用的是一人负责八小时的三班倒制度。话虽如此，连续蹬八小时车肯定会疲劳，因此上头允许我们适当休息，只是休息次数但凡多一点就会被长官怒吼。也有时候会在我休息到一半时后突然下令骑车。每天骑着这么一辆不会前进的自行车，我感到了空虚和徒劳。不过发牢骚是绝对不可以的，总而言之还是遵守命令，日复一日地骑车。
十二月到了。自我入伍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
那一天，松代下雪了。
长野深山被积雪覆盖。实验大楼周围尽是皑皑白银。
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夜晚，我还是得骑自行车。因为我的岗位是下午二点到晚上十点。
夜深了，外头应该是漆黑一片吧？这间实验室没有窗户，我根本看不到外头的景色。马上要到交班时间了。
我在这间寒冷彻骨的房间里骑自行车。骑着小船形状的实验机器上面这辆没有车轮的自行车。虽然室内温度很低，可由于我一直在运动，身体反倒很暖和。
监督我干活的人是正木博士。
正木博士是这个一十三号实验的主导者。他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总是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衣。瘦弱如铁丝般的身躯却又戴着一幅牛奶瓶底那么厚的眼镜。这老人一眼看上去就很可疑。他言行举止也透着各种古怪，就像漫画里常见的那种疯狂博士。
博士站在深深嵌进墙壁的操作盘前，时而摁下这里的按钮，时而调整那边的开关，偶尔也会将表盘数据抄写在笔记本上，嘴里还一边说“嗯嗯”“这里这样就可以了”“这里还不行啊”。看到他蜷曲着瘦削身体醉心研究的样子，我不禁联想到了创造人类的弗兰肯斯坦博士。
我本以为他埋头在记笔记，突然他转过身来冲我怒斥道：
“喂，别偷懒，饭塚二等兵，快点骑。”
看上去没注意我，其实他还是在牢牢监督我。真是个麻烦的老人啊。
我只好继续使劲骑着自行车。正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是权田原大尉。我听说大尉不仅是一十三号实验楼的负责人，还兼任其他所有实验楼的管理。
权田原大尉一幅老练军人模样，一身笔挺的军装。五十岁左右，身材挺拔，面容如鬼瓦一般可怕。他的眉宇间透着严厉，眼神极有威慑力，虎背熊腰，是个浑身散发出精气神的军人。
不过权田原大尉这么晚还来实验室可真稀奇。
就在我感到纳闷的时候。
“喂，新兵，不准偷懒，给我使劲骑，你这蠢货。”
没来由被他用雷鸣般的嗓音一顿臭骂。我不由得缩起来身子。大尉说：
“为了国家，你要努力。”
最后还是这句鼓励台词。这个人天天一边把精神论挂在嘴边一边动手打我们。万幸我现在在骑自行车，他不好动手。
但畏于他的怒吼，我还是使出全力蹬自行车。权田原大尉走到操作盘前，站在正木博士后面说了什么，正木博士缓缓转过身来。
“大尉，研究所正门的工事还没有完工吗？那么乱糟糟的，太难看了。水泥袋、砖头、铁管都随地乱扔。”
博士不满地抱怨道：
“希望能稍微顾及一点影响。”
“我深知这一点。”
权田大尉有些为难地撇了撇嘴。
“我向本部提过建议，可目前人手实在不够。我也知道这样很难看，暂且请再忍耐一下。”
“可是大尉，上个月东京空袭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正木博士说道。
我也从负责伙食的阿姨那里听到过这则流言。十一月开始就有美军飞机投掷炸弹和汽油弹。连封锁在这个地方的我都听到了这则流言，东京想必是乱的很了。
“以后空袭恐怕会越来越厉害。按照计划，大本营的中枢机构不是要转移到这后面皆神山吗？”
正木博士继续说道：
“为了准备帝都空袭和本土决战，我听说陛下也准备搬到松代来。要是让陛下看到正门前那副乱相，怕是不成体统吧？”
“竟然连这种事都传开了吗？”
权田大尉苦笑道；
“真是纸包不住火啊，请不要再到处传这件事了，博士。”
自行车上的我都吃惊到不自觉停下了双腿的动作。竟有这种事！陛下已经着手实施避难计划了，这真是头回听说。这么看来，东京空袭的残酷程度远超想象啊。
“话说回来，大尉，这么晚来有何贵干？”
正木博士问道。权田大尉虽是这座研究所的负责人，正木博士依旧敢对他使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大尉作为负责人应该地位更高才对，可在博士看来却毫无意义。博士作为主持实验的人，或许早已习惯无视军方等级制度了吧？又或许，拥有许多怪人特质的正木博士从一开始就对上下级关系全无意识吧？
“噢，确实不该浪费时间闲谈了。”
权田大尉拍了拍手。
“不知博士是否听说过陆军直辖特务谍报机关‘雉虎’？”
“很有威严的名字呢，不过我没听说过。”
“是吗？其实我在接到本部命令之前也没听说过，毕竟是秘密谍报机关。本部的高层长官说这是个比特高还要残酷残忍的组织。”
“真的吗？比特高还恐怖的组织，那得恐怖到什么地步啊？”
博士扬起半边眉毛，牛奶瓶底一般厚的眼镜在他的脸上瞬间歪斜了。
“这么危险的组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嗯，这个嘛，博士，上头说这个组织要派一个人来这里。”
“来这里？他来干什么？”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总之本部联络我只说要来一个人。”
“唔，是来做什么任务吗？”
“本部的大人物对此也很含糊，我不敢断言，但既然是谍报机关，多半是来搞猎头行动之类的工作？”
“你是在说这个研究所里有间谍潜入？”
“不，当然不会有那种事。总之上头这么说了，博士，到时候拜托你不要做失礼的举动。”
“老夫岂会做失礼的事？倒是大尉你要注意一点，可别惹得这么危险的组织生气噢。要是惹恼了比特高还恐怖的大人物，你的脑袋可是要字面意义上的飞了。”
“别说胡话了，博士。”
听着权田原大尉和正木博士的对话，我不禁寒毛耸立。比特高更加残忍的组织，那得有多恐怖啊！而且这个组织为什么要派人来深山里的秘密研究所呢？他们难道真的认为这里有间谍潜入吗？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
权田原大尉整了整军服衣领，正木博士猫着背面朝入口。
门打开了。
进来了一个和权田原大尉年纪相仿的中年男性。他穿着只有陆军佐官才能穿的长外套，圆圆的脸上留了一把小胡子，算是很有特征的长相。我没见过这个人，但想必是大尉所说的本部大人物吧？因为权田原大尉对他毕恭毕敬地敬了一礼。他是个打心底里严格遵守军队的等级制度的军人。
“这么晚了，真是抱歉，权田原大尉。大雪纷飞，路很难走。”
小胡子军官说道。
“本来应该更早到的，可负责当司机的军曹不擅长开雪路，好多次都差点打滑出事。真是万分抱歉。”
“哪里哪里，折煞下属了。”
权田原大尉依旧举着敬礼的手回答道。小胡子军官满意地点点头。
“我带之前电话里所说的那个人来了。少佐，请进吧。”
又进来一个男人。
“这位就是那个组织的刀根少佐。”
小胡子军官所介绍这个男人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乍看之下也就三十岁吧。他裹着军大衣，身形瘦长。虽不像权田原大尉那样强势的压迫力，可这个人的目光宛如剃刀般锋利。
小胡子军官继续介绍道：
“这位是研究所监督人和负责人，权田原大尉。这位是一十三号计划的研究者正木博士。”
年轻的少佐很干脆利落地敬了一礼。不用多说，长官没有浪费口舌介绍正在实验装置上蹬自行车的我。像我这种地位卑微的新兵连提都不用提。
“那么，我就告辞了。我还得在天亮以前赶回本部才行。”
小胡子军官便离开了实验室。他看上去明显有点恐惧这个来自特务谍报机关的年轻少佐。
少佐放下敬礼的手。
“这么晚了，真是十分抱歉。”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客气，然而他剃刀般的眼神却射出冷彻的寒光。
“哪里，没关系。请问少佐您来本研究所有何公干？”
权田原大尉问道。刀根少佐对他投去锐利的视线。
“大尉您想必已经听说了我所属的单位。恕我不能透露任务细节，请当我这一趟就是来视察的吧。可以吗？大尉。”
“当、当然可以。视察啊，没问题。请您随意视察。”
权田原大尉对年轻到足以做他儿子的少佐怯声怯气地答道。原本权田原大尉就是个恪守上下级关系的人，可他现在的表现已经超过了二人等级之间的差异。尽管刀根少佐的肩章上不会写出特务谍报机关的身份，这个人却散发出一种非比寻常的存在感。
刀根少佐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
他依次看了操作盘、船型实验机器，最后是在上头骑自行车的我。少佐巡视一圈，瞥了我一眼，冷冷说道：
“现在我开始视察，有几个问题要问。这间一十三号实验室究竟在做什么实验？噢，我知道是秘密实验。我已经从本部那里得到了许可，所以你们没必要对我隐瞒。”
“是，当然不会有任何隐瞒。博士，拜托了。”
权田原大尉催促道。正木博士接过他的话头，回答道：
“那么就由老夫来说明吧。”
博士的态度和平时并无太大变化。
“少佐您知道海军的‘神风’或‘回天’吗？那是海军的特别攻击小队。它们的目标是敌方的航空母舰、战舰、巡洋舰、驱逐舰等大型舰船。神风以零式和九七式战斗机为主，搭载两百五十公斤级别的炸弹向敌人进攻，堪称舍身突袭。回天就是海里的突袭，也叫肉体鱼雷。把唯一的超大型鱼雷九三式鱼雷改造成可驾驶的样子。全长十四点七米，直径一米，排水量八吨，炸药量一点五吨。它能以时速五十五公里的速度朝敌方船舰底部进发。这样就能以很浅的深度行进，不被敌人察觉，潜行至船舰附近发生碰撞就能引爆一点五吨的炸药，在敌舰底下炸个大窟窿。”
刀根少佐沉默不语。正木博士越说越亢奋。
“还有空中特攻‘菊水’‘樱花’等海军特别突袭代号，它们都能给敌舰造成极大破坏。”
博士似乎越说越跑题了，权田原大尉在旁插嘴道：
“于是我们陆军也效仿着做实验想要研发新的特殊攻击方案。”
“效仿？别说胡话了，大尉。不是效仿，而是远远在它们之上。”
正木博士兴奋地挥舞双臂。
“现在帝大理工化学研究室里正在研究新型炸弹。，利用核裂变的能量。已经实现了理论上核裂变的可能。但是要怎样把这个理论付诸实践却成了难题。为此就需要大量的铀。我国没有铀矿，那就必然要从海外进口。在某位同盟国总统的帮助下，已经可以用潜艇把必要的铀矿运回来了。这样就能造出核裂变炸弹了，我军战力定然大增。然而，少佐，老夫的研究更是堪比核裂变的世纪大发明。，必能引导我们走向胜利。嗯，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老夫就能亲手造出必胜的兵器了。”
正木博士双眼圆睁，撅起嘴来。他那副模样简直像是狐妖上身了一般。
“少佐您知道吗？卑鄙的美军轰炸帝都。对，没多久他们就要进军本土了，他们要开始虐杀平民了。他们真是一群畜生，畜生不如的行径。我们一定要以牙还牙，我们也要对美国本土发动进攻。怎么样，少佐，你不这么想吗？” “博士您说得很对，不过，美国本土还是太远了点吧？”
刀根少佐冷静地说道。正木博士往前踏出一步，大声说：
“没错，很远。如今对方的飞机能在我国上空如跳梁小丑一样肆虐，这等于是说我们丧失了制空权。这是因为我国南方的马来、菲律宾、瓜岛等重要据点都被对方一一占领了，都变成了对方的前哨基地。所以敌人才能肆无忌惮。而我们却没有进攻对方的手段，更没法触及敌人本土。‘回天’连二十三公里的续航都没有，零式为了达到三千公里的飞行距离，彻底将机体重量压缩到极限以至于什么都搭载不了。一旦搭载两百五十公斤或五百公斤的炸弹，它就根本飞不了那么远了。就这样，想要攻击美军在南洋的舰船都已经是极限了。”
正木博士眼球充血，激动不已。
“我们的同盟德意志使用弹道导弹攻击英国。那可是九百八十公斤的额马突弹头。据说它叫做V2火箭，很英勇的名字。这火箭的飞行距离能达到三百二十公里，德国人在自家市中心发射，英国就会变成火海。真是伟大的研究成果。这是科学的胜利。不愧是我们的同盟国，果然不同凡响。话说回来，即便他们把这个V2火箭的技术提供给我们，我们离美国本土还是很远。打都打不到美国，这件事岂不是很不甘心吗？”
正木博士再次懊悔地顿足，接着双手高举，很自豪地说道：
“这就轮到老夫的新发明出场了。目前，本国的天才科学家正木全神贯注开发的新兵器必将逆转战局。老夫设计的这个新兵器，名曰‘空间转位式暴击装置’。”
正木博士用手指着我胯下的小船型实验机器，大声叫嚷起来。刀根少佐用剃刀般锋利的视线看着我，说：
“那个‘空间转位式暴击装置’到底是什么玩意？”
“唔，和名称一样，它可以转换空间。少佐，这是创新设想的特攻兵器。”
正木博士伸手拍击这个巨大的白铁皮茧，装备被他拍得摇摇晃晃。我在自行车上骑得摇摇欲坠，真希望他不要再拍了。
“目前这只是个简装版，用螺丝钉固定在地板上，真正的完成品其实是不与地板连接的独立机体。这个茧上半部分加上盖子就是完成形态了，最后成型是个鸡蛋状。里头就是踏板式推进器，就是这个像自行车的东西。喂，饭塚二等兵，我跟你说过不准偷懒吧。”
正木博士和往常一样突然朝我呵斥。
“把大量炸药和这个推进器一起放进去。不管是炸弹还是汽油弹，或者帝大开发中的核裂变新式炸弹都可以。这是能无视距离，直接瞬间移动的装置。跨越地点的界限，直接在空间中穿梭移动。这就是‘空间转位式暴击装置’。少佐，只要输入固定坐标，就算是华盛顿正上方三百米还是纽约摩天大楼上方两百米的半空中，它都能立刻出现。通过空间瞬移的方式直接投放这个茧型炸弹。怎么样？少佐，很厉害吧？直接让这个东西在罗斯福那混蛋的脑袋正上方突然爆炸都可以。一旦‘空间转位式暴击装置’实验成功就能好好痛快一场了。等到这个装置得到量产，美国本土就有可能降下枪林弹雨。上空三百米忽然出现大量恶魔之茧。这些茧一个接一个落下，全美化作一片焦土，哇哈哈哈哈哈哈。”
正木博士开始放声大笑，乱糟糟的白发不住乱颤。
“真要有那种事可太美妙了。博士，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原理？想必不是飞弹或者液体燃料之类的吧。”
“唔， 这就是老夫这个新发明最有价值的地方了，少佐。可以忽视直线距离，详细解说的话可以展开讲一个月，您意下如何？”
看着正木博士一脸认真的样子，权田原大尉赶紧插嘴道：
“不了，博士，请尽可能长话短说。少佐还有事要忙。”
“嗯，说的也对。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这个‘空间转位式暴击装置’的关键就在于颠倒空间。”
“颠倒空间？”
就连刀根少佐都不免惊讶得反问了一句。
“没错，就是翻转空间。换句话说，现实空间是个时空连续体，将之翻转就产生了无数空间裂缝，只要有特定坐标就能无视空间距离，以近似零距离的方式出现在任意地点。当然，完全零距离在物理意义上是不可能的，只能无限逼近零。老夫的理论依据就是这个，只要有两点坐标，不管物体质量多大都能无视空间和距离进行相位转移。在客观上达到瞬间移动*。”
（这段物理名词太多，我不想细翻了，反正都是扯淡的东西）
“学术解释先放一边，总之……”
权田原大尉补充道：
“简单一句话，这个实验室制造的炸弹能够在瞬间移动到美国本土上空。”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刀根少佐总算流露出少许吃惊，不过他询问的语气依然很克制。直到今天，我什么都实验内容都不知道。这一刻听到这一切，我才知道原来这里在研究的是这么异想天开的东西。说老实话，根本是荒唐，近乎荒谬的程度。
“可能。理论上确实可行。老夫的发明绝没有错，少佐。接下去只要找到能量产这个兵器的工厂，制造大量‘空间转位式暴击装置’，就能让美国本土化作火海。”
“这个像自行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从刚才起，这个年轻士兵一直在骑的东西。”
眼见正木博士又激动了起来，刀根少佐打断他的兴致，问道：
“哦，这个问题问得好。这就是老夫新发明的一大优势，少佐。少佐一定知道敌人对我们南边海上的封锁一天紧似一天了吧？马来、苏门答腊都已经不能再作为我们海军撤退的余地了。马六甲海峡更是完全落入了敌人手中。想运输石油、石炭、天然气回本土变得极其困难。一滴石油一滴血啊，绝对不能浪费。”
正木博士指了指我骑的自行车。
“于是老夫便想到了踏板式充能设备。现在试验阶段我就开始用自行车提供能量。这不是单纯的自行车。不需石油、石炭，单凭人力就足以启动‘空间转位式暴击装置’。像这个年轻士兵这样蹬踏板就能比发电机还更有效率地产生能量。这个踏板就是完成品的驱动器。为了让装置进行空间穿梭，就需要一名士兵在里头不停地蹬踏板，直到产生空间穿梭所需的最大能量。这名士兵会跟这个装置一起翻转空间，瞬移到美国本土上空。也就是说，这是个和‘神风’或‘回天’一样的特别攻击小队。”
正木博士的口吻越发浮夸。但听起来他并没有在开玩笑。我在这两个月里一无所知，只是按照命令不停地踩自行车，真没想到自己脚下居然会是这么个装置。我吓得魂都没了。假如这个新型兵器完成了，莫非我就会被封在里头，抱着炸弹一起飞到遥远的天空吗？这个小船形状的实验机器就是我的棺材吗？越想越害怕。我可没有舍身突袭的觉悟啊！我吓得呆若木鸡。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正木博士的实验意义了。很期待完成的那一天。”
刀根少佐很适时地点了点头。我倒是完全不期待这玩意儿完成的那一天。
这时，门又开了。
进来的人是影浦二等兵。
他跟我一样都剃了个光头，是和我同年代的新兵伙伴。他是来跟我换班的吧，差不多晚上十点了，是该到换班时间了。
影浦二等兵满脸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权田原大尉和正木博士这个时间点还在房间里。更何况还有个眼神如剃刀一般的陌生年轻士官。震惊也是在所难免。
“喂，新兵，你居然不敲门就进来，对少佐太失礼了吧！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权田原大尉怒吼道。影浦二等兵僵硬地敬了个礼。
“失礼了。”
他用阴沉的声音回答。正木博士跟着逼问道：
“喂，影浦二等兵，你之前深夜当班的时候偷懒了。我这里都有记录。竟然堂而皇之地打盹，你可骗不过老夫的记录装置。”
“没有，我没有打盹。”
影浦二等兵低头答道。正木博士一下就激动起来。
“不要找借口了，你这个懒鬼。排不上用场的蠢货。你知道这片土地现在是怎样的紧急关头吗？身为帝国陆军士兵，一点自觉性都没有。现在就连女人都在战场后面的工厂工作，小孩子都要制作松油和亚麻油。而你在干什么？你在偷懒！像你这种家伙在我国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你这家伙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你这没用的家伙。”
正木博士怒不可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个人越说就会越兴奋，最后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这也是这个怪人博士的坏习惯之一。真是个麻烦的老头。
刀根少佐似乎完全不在乎这阵吵闹。
“那么，权田原大尉，我就视察到这里吧。”
“是吗？不去看看其他实验楼和实验室了吗？我可以带您去。”
权田原大尉姿态低到近乎谄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容我拜见一番吧。”
“明白了，请这边走。”
二人从入口走了出去。
正木博士也跟着离开了。
“唔，老夫去休息了。听好了，影浦二等兵，今晚可别再偷懒了。”
三位大人物都走出了实验室。
我长舒一口气，接着从小船型实验机器的自行车上下来。终于解放了。我屁股痛得都不行了。八小时还是太久了，我边在心下吐槽边走到影浦二等兵身边。
“被骂惨了呢。那个怪人博士说什么都无所谓，不要被大尉大人的铁拳制裁才是真的。”
“啊，你说得对。”
影浦二等兵简短回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游离。看来这个男人和我是新兵同伴，遭遇了相同境况，可到底还是有些拘谨。
影浦二等兵默不作声地骑上小船型实验机器，双手握住自行车的车把。
就在此时，门又开了，正木博士朝里探头。在那副厚得像牛奶瓶底一样的眼镜下面，我看到博士露出讽刺的表情。
“给，影浦二等兵，这是你的夜宵。”
他伸手端出一个小锅。锅子里装满了水和一整块豆腐。
真是个讨人厌的老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