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们
看了一场舞踏的现场表演。表演介绍说,这次表演关于因童年性侵而萎靡的躯体、创伤、死亡等严肃主题。
正在衰老的躯体模糊了性别界限,从婴幼儿期、到青春期、再到抛弃、永恒,观者在观看的时候投入了自己的立场和想象(视框所现/限),用自己仅有的西语常识猜了些七七八八,并且高高兴兴地把最后一段男性舞者奔向大海解读为绝经等于真正的自由。
表演之后,有个女性观众问了我也感兴趣的问题:作为一名墨西哥男性,是如何以男性视角阐述或表达主要针对女性的性别暴力的。问题不好回答,舞者也真诚地说了不喜欢做这些阐述(后来提到了对性别暴力旁观者的自我反思)。也是,不让文字或语言的阐释祛魅,保留现场时与舞者的“交流”即可。
舞者的身体很有魅力。不是作为性客体的魅力,是作为人类的魅力。而人类有很多通用的肢体语言——被侵犯时的恐惧、麻木、厌恶、痛苦,婚礼的茫然、惊恐、被侵入……高度通感的共同想象。
前一天刚好谈到了朋友们经历的性侵/性骚扰事件。过程中我试着代入他们的感受,发现不能细想。我经历过的性骚扰级别只停留在了公共场合中有男性藏在暗处对着我手淫(或者是对着我所在的公共场域,至少四次)(谢天谢地,不要再多/升级了!),但带来的负面影响却远超于此。性在梦中出现的频率极高,我的梦中也总是有着匪夷所思、惶恐惊诧、恐惧难堪的场景。来自于性的暴力,塑造了我们作为个人的一部分。后续外部如何谈论、看待、处理(甚至是想象)它,构成了另一部分。不幸的是,很多受害者终身带着伤痕,很难彻底康复。
我对于强奸的恐惧可能来源于社会或周围社区对受害者的终生流放。春梦里总是有很多强奸场景。
梦到在孤儿院的自己被图谋不轨的老头性侵未遂(看看这些文学故事里的固定关键词模板);
梦到在介入了一场泰国和法国联合的畸形秀事件后,我和当时的男朋友引发轩然大波,被发泄公愤的一个男同性恋强奸了;
梦到调查大规模性侵事件,调查过程中发现,其中的受害者也包括我的初恋。梦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梦到头皮裂开,在求助一个医生叔叔时被提出了性交易的要求;梦到用黄色美工刀刺死了企图性侵我朋友的中年猥琐男人,印象深刻的一个细节是,他的身体像豆腐一样没有质感(这两个都是B级片爱好者恐惧元素大集合);
梦到女同事们集体上厕所,被前来考察的男性领导们安排了参观环节(对于被凝视的不适,和对于权力主体的天然抗拒);
除了直接的暴力,还有一种男性身份本身存在的隐藏攻击性。
对于阴茎/阳具,我的态度实在太复杂了。
得承认,有一个阶段我相当喜欢它。但更多时候,它在梦中呈现出的模糊、龌龊、恶心,帮我表达了复杂情绪。这种复杂甚至还包括了我对前女友造成的伤害带来的持久悔意和反思。还有什么能比异形更让人反胃的同时又感到一种异样的刺激呢?
梦到过和毛茸茸版的海格亲热,顺势往下摸到了硬邦邦的巨型水蛭(《哈利波特》的海格在我清醒人格中已经足够毛茸茸了,现在很难回味起毛茸茸版本的海格是怎样的盛况);
梦到自己是个医学生,接受了一所医院变态的招募。所有应聘者排成长列进行闯关比赛,如果在闯关过程中,速度慢了、名次落后了,队伍最后的杀人机器就会把应聘者肢解。闯关的环节包括了在一定时间内让你后面的女性高潮等(梦里场景也出现了女性长了很短软的阳具);(这个梦记录在几年前,2022年看电影《26种死法》时发现了类似场景,是其中一个日本导演作品);
梦到前女友长出了瘦瘦的阳具;
梦到和一支又细又长的阳具性交,现在甚至还能回想起这种刺痛感;
梦到变成植物大战僵尸版本的性爱,每个人以植物的形态混交,同时还要谋划策略做好抵抗僵尸的准备(真是很混沌的浪漫啊);
梦到性交过程中流血,火红火红的鲜血。我后来意识到,这种疼痛和刺激并存是我挺内在核心的表达。
还有对生育的恐惧。在前几年的时候,经常梦到生了畸形胎儿,也梦到过生了一个只喜欢爸爸的儿子,还梦到过产后的床单被拍卖成了艺术品。这些梦就直接被我粗暴地归纳为了恐惧类型,好在最近也不怎么梦到。
有一类女权主义者不喜欢强调性的主体性,认为所有和异性恋男性的侵入式(插入式)性交都是受压迫,是二等性别的体现。解决办法也比较极端,拒绝插入式性交,或者直接拒绝男性。我目前还没完全拒绝男性,但的确思考过自己的对男性(仅有的)喜欢来自于何处。这一次思考的后果是,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个同性恋。距离上一次认为自己是泛性恋也才过去几个月不到。
几年前,在自我认同的挣扎期过去后,我大摇大摆地享受着双性恋的身份。虽然很尴尬的一点是,我并不属于主流男性的审美范围,而出于一些至今没有想明白的原因,女同性恋群体好像也从来没把我纳入可供选择的范围,但好在脸皮够厚,我的春梦里还有数不清的乐趣;)
梦到秋游时一对朋友在山里的田埂小路野合,我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梦到同一个泳池里外国男性和老太太们当着我的面性交;
梦到和好看的高中女同学在一起了,并且梦里认定了可以和她高中时的男朋友一起三人行;
梦到和一个韩国男性在公共浴池站立体位做爱,一个皮肤很白的裸女跟了过来。我就开始亲她,摸她,嘴唇很厚,很舒服;
梦到被色诱,被射满了一身(非常符合男性凝视下的异性恋幻想);
梦到我成立了一个everything is available的情色俱乐部;
梦到和一个面部扭曲、浓妆的老年女性交合;
梦到和一个有着美丽大腿的女性在楼梯上做爱;
梦到有人舔我耳垂安慰我;
梦到和她在一起,高斯耳机的耳棉不断膨胀,最后“嘭”像一颗玉米成为爆米花样,小小的一朵,里面透出淡蓝色。觉得不对劲,打开看,里面蜷缩着两只过冬的蝉。我说该把两只蝉弄出来,她按住我的脑袋像《自杀俱乐部》里坐在别人脑袋上一样亲我,我动不了很享受。后来仍没复合,只是亲吻不敢触摸……
从别人的春梦中也是认识自己的一个(不算可靠的)渠道。不过遗憾的是,信息量并不丰富,很少有人会告诉我TA的春梦中有我。一名女性好朋友曾告诉我梦到和我做爱的节奏太过糟糕,醒了过来;前男友梦到我当着他的面和人交合,对方从安德里安布洛迪变成了XI。
2013年11月20日,我写到:绝梦比绝经还要糟糕:这是精神排卵的终结。
接近十年过去了,现在的我几乎是在企盼着绝经——摆脱生物性的自由,就像每次在海边那种纵身一跃的吸引。一种迟来的反抗精神。
当时春梦的唯一读者回复我:“奥古斯丁的名言:关于时间,你不问我,我好像知道。你一问我,我就茫然失措了。”我的春梦们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