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十四个》读书日记 2022年5月29日
今天阅读的篇章是《所有的花都开好了》。
读《诗人十四个》已近一半,这种阅读体验十分有趣:好像从最开始远远地望着春山、看着春云,现在已是涉过春水,恍然间已置身于百花竞香的春天深处了。——《春夜的情迷》,给我的就是一种置身于暗香浮动的、花团锦簇的百花丛中的沉醉感觉。相比于前三章往往引发人对生存、生命意义的思考,这一章似乎更多的在于对春天的沉浸式体验。
在第118页,兔老师说闻到了含笑初次开放和香樟树新叶的味道,并依次计算出闻到香樟树花香的日子:“这样想时,植物的香气就带来了我对时间和生命的察觉。”在第120页,兔老师说“捕捉到了感受力扩大的一瞬,以及在这瞬间发现的人与时令的联系。”
我想,这种察觉和联系是什么呢?古人看时间大概没有现代人这么方便,于是便让自己的观察尽可能地敏锐,借由物候的变化来察觉时间的流逝,因此我们有表示自然节律变化的二十四节气,当中那些如诗句般美好的名字——“雨水”、“惊蛰”、“春分”、“清明”等等,与其说这些名词代表了时间,不如说它们就是在那个时刻人们所体察到的物候现象。特别是“惊蛰”这一节气名,总让我觉得耳边响起一声春雷,惊动了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自此之后,万物蠢蠢欲动。即便到了今天,农历对于气候的把握都准确得让人惊讶,让人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
古人所处的生态环境比我们现代人大概是要好得多的。当我在城市中为生活疲于奔命时,我对自然风物的感知力大大下降,变得相当愚钝。兔老师所说的这种对时间和生命力的察觉和感受力,对我来说还是要追溯到2020年那个在家乡度过的春天。记得那时的春夜,在阳台上看楼下茂密的树林,其中以香樟树为主。似乎感到那些树中间浮动着薄雾蔼蔼,一股暧昧的暖意就在那薄雾中涌动着。那时的我才明白为什么诗人会说春夜比黄金还珍贵。脑海中浮现出苏轼的《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其实脑海里似乎想找一首描写春夜薄雾的诗,但找来找去,还是苏轼这首诗浮上了心头,大概在我的想象力,苏轼这首诗中也有雾气迷离和暖意暧昧吧!今天读到刘方平的《月夜》——“今夜偏知春气暖”,觉得也颇符合当时我所感受到的春夜。
翻看当时写过的日记,有一篇3月12日的日记有下面的叙述:
至今记得那天晚上在阳台上,耳机里突然传来现场版《春よ、こい》大提琴前奏的声音。仿佛有春夜的雾霭一下子升腾起来,缓慢流动,温暖、暧昧。这样的前奏和乐曲只属于阳历二月的春天,以至于我不敢随意聆听。生怕聆听过多,沾染了别的气息。但是,这样温柔的大提琴乐声确确实实是只属于早樱盛开的春天的。
春光易逝。短短半个月,二月末的那几天仿佛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二十六日那天下了一趟楼,看见楼下的早樱,沉甸甸的白花像一簇簇雪一样压满了枝头,当中也有小小的、嫩绿的新叶。我还拍了几张照片。随后偶尔在阳台上向下张望时,看到白色的丰满的花朵仿佛渐次零落了。这两天,白色的早樱已经从一棵花树变成了长满绿色新叶的绿叶树了。今天一看,树上的叶子又比之前更大,绿色更深,更繁茂了。
二月末三月初的时节,连着好几天的晚上都下着春雨。后来,白天也下雨。三月八日清晨起床,窗外是清澈的雨声,雨声中是空灵的鸟叫。寂静的春天的早晨,只有雨声和仿佛从空谷中传来的鸟鸣声,荡涤着人的心灵。这是和喧闹的都市之声,以及人作的音乐之声所不同的自然的声音。是自然天成、鬼斧神工的音乐。
三月八日那天,我刚醒时在卧室的床边、随后在阳台、白天在盥洗室都记录了雨声。一尘不染的晶莹的雨滴沿着阳台上伸出屋檐的竹竿上有韵律地排列着,偶尔往下滴落,让人忍不住拍了又拍,想要拼尽全力地记录这一刻无与伦比的美丽,但又觉得不知怎样才能留住这样无与伦比的美丽。美丽是易逝的,是只能偶遇的,因而更显珍贵。想要独占或是保留美丽,却是无可奈何的,雨滴啪嗒啪嗒落在竹竿上的声音,和满世界湿润的春雨声形成远近的层次,为了尝试收藏这样极为动听的旋律,忍不住凑近了竹竿录下这雨滴啪嗒啪嗒的声音。想起在电影院看了三遍的音乐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中,坂本龙一在极地破裂的冰块下,收集万年的寒冰溶解成的水流声,他说“I'm fishing the sound”。杰出的音乐家试图从自然中发现和收集已经存在的音乐。
雨中,一只小鸟飞来了,落在阳台的边沿,然后在伸出的竹竿上稍作停留,旋即又在雨中飞向斜对面的人家了。速度之快,让人感叹飞翔的自由和不受限。如果我们要去那户人家,需要下楼,走过小区的主干道,走过一段坡路,再走上面小区的主道,然而对于小鸟来说,只需要一两秒钟的飞翔,不需要受什么道路、坡道、石坎的限制。人类虽是万物之灵长,却不曾有这种飞翔的自由。
隐隐中传来春雷。春天的雷声不可怕,反而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好像春雷是有味道的,好像春雷隐隐从天边传来后,随即就要闻到泥土潮湿的清香。春雷过后,万物将更加复苏。秋天有“一场秋雨一场寒”,我觉得春天也应有“一场春雨一场暖。”
庆幸自己能在感知力尚敏锐的时候将这些记叙下来,只是当时若已读过兔老师的这本书,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为体会到“飒飒东风西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而欣喜,也能为“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近乎在我眼前生动上演而雀跃。
再回到兔老师的书上,兔老师说“夜雨无眠”,让我想到白居易的“对床夜雨”,也让我想起五月天的歌曲《雨眠》。“夜雨无眠”说的是孤独,“对床夜雨”说的是孤独中尚有知己可倾心交谈,而《雨眠》说的是爱情的永失和伤逝。
在第121页,兔老师说“中国诗歌中写着写着愁绪,忽然就弹起琴来了,一般都不是自娱自乐的意思,而是对愁绪的进一步表达。”并引用曹丕的诗歌“援琴鸣弦发清商”,这不禁又使我想起李白的《幽涧泉》——“乃缉商缀羽,潺湲成音。吾但写声发情于妙指,殊不知词曲之古今。”小时候偶然读到这首诗,就被其中的万古寂寥和哀愁深深打动,久久不能忘怀。
“深见月”让我想起梅林茂的一首纯音乐《望月の君》,这首歌带给我的感觉,是孤寂中的热望,热望带来的绝望,是一种无望的爱。这和兔老师所解析的这句“斜抱云和深见月”中的望月之姿所带给我的感觉类似。
兔老师说,《西宫春怨》中的“喜悦与哀怨来自同一个源头,并在本诗的最后一句中融合在了一起。”这个源头即是春天的到来,春天带来喜悦对于我们来说很好理解,但春天带来愁绪和哀怨,其实也不少见,这一点不仅在我们的文化中屡见不鲜,在日本的文化中尤为突出,甚至几乎要盖过了春天带来的喜悦。我想,这源自我们对美的神往和惧怕。法国漫画《切尔诺贝利之春》引用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中的诗句于扉页:“美无非是我们恰巧仍然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摧毁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当画家来到切尔诺贝利深处,他原本以为的一片灰色的废墟中竟是疯狂生长的春天,画笔也终于从灰色换成了彩色。只是这片沉静美如天堂的土地已将人类驱逐了出去。
兔老师说:“中国诗歌有强大的‘美人香草’传统,即将男女之情当作君子对家国天下及理想境界的追求来书写、阐释。”这让我想起高中时的一件往事。当时,学校的广播里很喜欢放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被我们的副校长听到后,严厉批评道:“放这种情情爱爱的歌干什么,还死了都要爱,人都死了还怎么爱?我们当年听的歌都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多美!”当时我心里默默想:“你也可以把爱理解成对理想的追求啊,比如死也要考上清华北大什么的。”但我们的副校长还是坚持认为这里的“爱”是男女情爱,于是之后,我们便每天都伴着“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歌声起床、洗漱、晨练、早读。
回到共读会中兔老师提出的问题:男女之情中最为特殊、最无法与其他情感所共通的微妙之处是什么?我想,应该就是情欲了。这也的确是君子对家国天下及理想境界的追求里所没有的东西。盛唐诗人王昌龄所写的宫怨诗,正是把情欲写得“哀而不伤,乐而不淫”。
一个有趣的巧合是,今天早上随手翻一位妇产科医生写的书籍时,有一节《孕期可以XXOO吗》,当中有一段颇有意思的论证:
如果你的历史老师不是体育老师教的话,大概还会记得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很不一样的朝代——唐代。在唐代,国人其实是很开放的,不单是文化上的开放,性观念也是比较开放的。从皇上到贩夫走卒皆声色犬马,纵情声色,估计那时的中医是鼓励怀孕以后继续可以XXOO的。(我估计错了的话,请中医专家找证据来帮我纠错。)可是到了宋朝,程朱理学盛行,主张“灭人欲,存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