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绘画老师们
最近一个月不知怎的迷恋上了画画，一开始是用彩铅手绘，最近发展到用procreate板绘。小红书也十分贴心地给我推送了无数画画教学的内容，也因此接触到了很多教画画的老师，在他们的指引下磕磕绊绊前进的过程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几年前教过我画画的两位老师。
说来惭愧，因为年代久远，两位老师的名字都已经从记忆中溜走了，只记得一位姓唐，一位姓李。他们虽然开班授课，但当时也只是北师和清华美院的在读学生，其中姓李的那位还是位名人，作为家境寒苦的渔民之子，困顿中发奋努力，最终考入清华美院，寒门贵子之事迹曾在我们当地小报头版大肆报道。上课第一天我便觉得眼熟，结合名字和学校大胆推断，小心论证，最终问“李老师你是不是上过报纸”，李老师眼镜后面眼睛瞪大“你怎么知道”，人生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画室设在小城市最繁华的商场一侧的一栋三层小楼上，这建筑物原本也是个步行街的设计，房间沿着室外回廊蜿蜒排开，画室旁边分布着纹身室、美容室、理发店，倒都是搞艺术的。画室的装修，高雅一点说叫工业风，通俗一点说基本上算没装修，地面都是粗糙的水泥地，起初连台空调都没有，后来还是我交了学费之后买了一台冷风机。画夹、素描纸、颜料、画笔、石膏像等等倒是一应俱全，还有个蓝牙小音响，画画过程枯燥，还好有周杰伦林俊杰南拳妈妈等相伴，不知道现在的美术生们画画间隙都听什么，曾经在北京景泰蓝厂见过一位画景泰蓝的师傅边画边听小提琴曲，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许是条件太恶劣，也许是老师们太年轻没什么知名度，画室里学生并不多，巅峰时期也不过十个左右。大部分学生的目的都非常明确，一半的人是专业美术生，在为艺考做准备；一半的人是准大学生，大学准备学建筑相关专业，学习素描为将来苦逼绘图打基础，此外还有一个散漫而没什么目的的我。当时高考刚结束，专业也已经择定，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不遗余力心无旁骛全力冲刺的目标终于达成，便想起此前开足马力向前奔驰的日子里遗落了路旁的很多风景，比如快二十了，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没个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业余爱好，应当趁着这个最漫长的暑假恶补一番。刚好朋友在这里学画，便把我推荐了来。
老师们教美术生很有一套，毕竟自己此前已经踩出了脚印，现在再带着小孩子沿着自己踩出的脚印走一遍，简单得很。但对我这种没什么基础更没什么目的的，似乎就有点无从下手，既不知是该一视同仁，严格教学，浇灭我的学习热情；还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赞美和鼓励为主，培养我的兴趣，顺便挣我一份学费。这也就导致我在这个画室里，除了学生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身份，譬如“市一中风云人物”“小说写得很好的”“成绩很好高考考了全校第二”之类的，老师们也喜欢揪着我大学要学的专业问东问西，画画倒成了次要的。
在这个画室里我主要学的是素描，从最简单的线条形状开始，然后是明暗关系，黑白灰，之后就开始画石膏像，球体和椎体。我急功近利的性子在此时就表现出来，三笔两笔画完，再刷点灰度，基本就结束了，但老师一直让我继续丰富细节，就是不肯让我画别的（比如布褶和水果之类）。耐着性子继续丰富细节，自己也瞅不出来细节到底差在哪里。老师执笔过来，轻轻一点，同样一支笔，在人家手里仿佛外科医生手中的手术刀，最细微的操作也能做得分毫不差；在我手里就好比莽撞屠夫手里的杀猪刀，充其量也就有剁个大骨头的准头。从此我对所有的美术生肃然起敬，要想画画得好，手要稳，眼要亮，脑子也要清楚，对智商的要求并不低，并且还有审美这种带着浓浓天赋气息的因素在，那种“学习学不好才去学画画”的观点，实在该扔进垃圾桶。
一开始推荐我去的朋友，后来渐渐不怎么去了，倒是我这个半吊子坚持了下来。画室里虽然热，画画也很枯燥，但也留下了不少愉快的回忆。老师们会给我们买冰激凌，问我们喜欢什么歌专门放来听，有一次还专门放了一天假，带我们去公园写生（烧烤）。两位老师讲话都很有趣，偶尔还会讲出些深刻的道理，譬如我到现在还记得唐老师说“一天有三个时间段可以画画，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和晚上三小时”，还有他说我“你讲话有时候太冲了，这样到大学里会吃亏的”。当然也有一些不甚愉快的回忆，譬如某天下课我发现我停在楼下的自行车丢了，被我爸骂了一顿，并间接加速了此次学画之旅的结束，因为他不想天天接送我上下课……
同时期我还在跟那栋楼上的另一位老师学书法，书法老师的教室虽然也很小，但窗明几净、冷气充盈、墨香四溢，和画室形成鲜明的对比。书法老师也很年轻，白净清秀，戴一副黑框眼镜，很有书卷气。他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小学生，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教我。上课的主要内容是临九成宫，从写一开始，具体细节都还给老师了，唯独还记得怎么拿笔和怎么控制笔尖，写出笔画的锋芒。老师对我的大学专业也很感兴趣，当时大学还开有书法的函授班，他还曾问过我要怎么报名之类，现在想想真是个勤奋上进的小青年。再一想，十几年前大家都还挺勤奋上进的，人民有奔头，日子有希望。
后来我的学画之旅就正式结束了，最后画出的球和圆锥体，我脑子一热就送给了老师，让他们贴在画室的墙上，为此还被我妈训斥一顿，说花了那么多钱学了那么久，最后也没拿个毕业作品回来，也不知道她从哪学到的毕业作品这个词。老师们也很感激，给我小心翼翼地贴到了画室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再之后他们的暑假也结束了，那间画室被转租给了别人，我十一假期回老家的时候还去看了看，只见人去楼空，墙上的画倒是没了，不知道是被老师带走，还是被后来的人揭下来扔掉，总之尽付东流水矣。
岁月荏苒，现在我已经成为社畜一枚，当年老师教我的做人的道理，在校园和职场生活中我已经切身感受到，当年老师教我的画画的技巧，在学画过程中也渐渐从记忆中浮现，也让我再次想起了他们，写出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也没留下联系方式，不知道他们近况如何，但当年的名校美术生，吃到互联网时代的红利，现在应该混得也不差。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知道我现在又开始学画画，会发表什么感想，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