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地铺
记忆中上一次打地铺,大概是中学的暑假。
小时候到了夏天,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就是可以抱着被子,和哥哥姐姐们睡在客厅一大片冰凉的瓷砖地上。夏夜蝉鸣,大人们在庄稼地里劳作了一天,早早沉沉地睡去。地上铺着凉席,我们惬意地趴在上面打起了坦克大战,关了声音的小霸王游戏机闪着绿灯,电视里坦克川流不息,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两块没吃掉的西瓜。
时隔数个夏天,我终于在自己的客厅里打起了地铺。这是我在北京的第十年。
十年辗转,我住过六人间、二人间、一人间,从上下铺到上床下桌,从单人床到双人床。
十年过去了,我的歌单里还是张悬。凌晨十二点,我终于不用再在耳机里听她,也不用再用手机小声外放,此时此刻,张悬在我的音响里唱歌,好安静。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连续工作超过12小时的工作日。已经习惯了早上赖床到最后一刻,然后在早高峰的三环和二环加塞,一路开到北京的心脏,踩着点走进办公室。习惯了打仗一般的工作节奏,高密度的宏大叙事,高强度的知识摄入,极致压榨的快速输出,然后一身疲惫地走出办公室,打开手机看见朋友圈被自己工作制造的新闻刷屏。习惯了下班的时候公交车道已经过了限行时段却没什么车走,打开车里的音响单曲循环一首躁动的歌,一路疾驰,然后在一首歌的第三遍快要唱完的时候结束自己短暂的飞驰人生。
习惯了每天关注疫情的最新动态。上海宣布在儿童节那一天开放小区,北京短暂地社会面清零了一天之后又开始反复。习惯了这个从2020年开始变得日渐荒诞而又看起来充满秩序的世界。先是怀念可以说走就走的旅行,怀念热闹的小剧场,怀念花花绿绿的音乐节,到了今天,谁会想到,我们会怀念逛累了商场可以走进一家饭店吃口吃的。
没有自由的日子里,一丁点的新鲜事也会给人带来很大的满足。比如去盒马买各种各样的花,比如没完没了地爬山只是为了翻过眼前的层峦叠嶂,比如----今晚不去床上睡,在客厅打起了地铺。
打了地铺,睡在音响旁边,听张悬唱路口,打开小夜灯,把植物放在枕边。
我确切地知道一觉起来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更好。
但入睡前的一瞬间,我爱上了这个夏夜的独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