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风吹来灵感

我能想到的最惬意的时刻之一，就是在初夏的山间，看风吹过树林和田野，绿波荡漾，气息汹涌，响动如潮。你听到深深浅浅的绿色在低语，你看到万千种不同的气味升腾，你的鼻息也被风扰动，仿佛也随着整片山林开始吐纳……须臾之间，身心畅快。 这个过程，由无数细节组成，宏大而精微，充满了随机和必然……如果你有足够广阔的视野和足够体会精微的耐心，就能得到上帝俯瞰众生的体验——探查生命之潮的涌动，并与之共舞。 这样的体会，穆旦在《我看》里写出了： 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 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 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 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 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 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 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 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 …… 游学志的陶笛《风动草》意蕴相似。 电影《无主之作》中，男主坐在山岗的树上，看风吹过田野和麦田，心有所悟，兴奋地跑回家，对父亲说：您再也不需要担心了，我懂了所有的事，世间万物如何相互联系，一切都相互关联。我找到了这世界的公式，我不再担心，不再恐惧，没人可以再伤害我了……我不必再做艺术家，我可以做任何事，我终会找到正确的、真实的东西……我必须牢牢把握住它。之后，他又在一阵风的启示下，从自我的经历中获得找到灵感，突破了创作瓶颈，用重叠的画面，创作出了真正的“无主之作”。 《无主之作》中，画家的灵感来自于偶然，这点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的女画家萨宾娜的经历相似。在小说里，萨宾娜因为一滴意外滴在画布上的油彩，探索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画表面上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现实主义世界，可是下面，在有裂缝的景慕后面，隐藏着不同的东西，神秘而又抽象的东西。 特丽莎对萨宾娜既嫉妒又倾慕。因为萨宾娜把特丽莎当一个朋友，她开始领悟萨宾娜的作品：一张画表面的东西是明白无误的谎言，下面却是神秘莫测的真理。 多次重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关注的重点渐渐由托马斯和特丽莎的爱情故事，转移到其他人物身上。萨宾娜是自由的化身，她的礼帽，对墓地的执念，囿于生活经历造成的必然的误解，以及因意外而决定的艺术理念，共同构成了交响乐里的不同乐章。 我相信风吹过树林、风揉过青草、风吹动窗帘也是交响乐，只不过更为繁复，动机更为深刻单纯。人们与之共鸣，从中得到一丝灵感，丝毫不足为奇。所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从其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