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狂想曲(三)—— 奇幻圣家堂
这次旅行有些过于随意闲适了, 不仅没做景点攻略,睡得也有点过于充足:距离预约好的门票时间已经迟到一小时了,我们还饿着肚子一手拿着手机导航,背着包沿路奔跑。在飞奔后喘气的间隙,我向左在两栋建筑物的间隙,望见在绿植围墙和层层居民楼之上,有几座和周围建筑风格极为不同,颇有童话色彩的尖顶,还有一座吊车高居其上。“那。。。不会就是圣家堂吧?” 我有点难以置信的看向黄大哥。黄大哥看着手机上的导航,将信将疑的说,好像就是了。。。

啥啥啥???我心里三个大问号,我们今天看的不是教堂吗?这是什么?一眼望去仿佛就是迪士尼里的城堡!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地图上的pin点,几乎肯定了这个从一片普通民宅中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的确就是我们要去的教堂。望见目的地后反倒不慌乱了,路过街边新鲜出炉,美味堪比油条的churros店,先来几根做早餐充充饥。满嘴油光的啃着香脆的西班牙小油条,朝着检票口走去,只希望检票大哥能心地仁慈的放我们这两个迟到大户进去。检票口毗邻机动车道,不宽的队伍几乎占据了整个人行道。不像一般的教堂,往往入口前有一片平坦广阔的广场,圣家堂像是被四周的民宅紧紧的打包紧实了。忘掉和它来一张完整合影吧,如此局促的四周几乎不要想把教堂能从头到脚都拍装进你的相框。能因为疫情排队的人并不多,没几分钟就轮到我们了。检票的大哥看着我们的票,指指左手手表位置,无奈摇摇头放我们进去了。

现在回想起第一眼远远望见圣家堂的感受, 是吃惊,然后迅速窃喜。在欧洲的这一年见过了太多的教堂城堡,以为这次来西班牙又是一次”传统“艺术文化之旅,而那几个像童话世界里的梦幻尖顶在阳光下赫然出现时,仿佛像是高迪的高傲的自我宣言:可别把我和东边那些传统老派艺术家混为一谈!而我窃喜在于教堂迎面而来的清新之感——终于能看点哥特式文艺复兴巴洛克之外的艺术了。。。一瞬间甚至有点想激动的握住高迪的手:我看见了你!像蜂巢一般开口螺旋向上的灰棕色塔身,彩色龙鳞样式一片片衔接至塔尖(这一片一片为啥让我想起来给火腿肠开花刀。。),那红黄白绿的配色,那塔尖的花朵立面,这一切元素的叠加,无乱如何也不会让你将它和教堂联系在一起,不管是女巫还是公主的城堡,妥妥的纯真童话气质,仿佛从上帝视角被贸然突兀的随意扔在了市井日常的街区。路过的行人来去匆匆对它熟视无睹(当然当地人谁还没有看够。。),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抓住迎面低头玩着手机的走来的行人,用力晃晃醒他:啊喂! 这里有一座迪士尼里的城堡被改造成了教堂,就离这个小区不到二十米,你看见了吗?!

但要是真把圣家堂看做为商业噱头而哗众取宠的平庸幼稚之作就大错特错了,毕竟高迪的客户,是上帝。从检票口出来抬头一望,圣家堂从远处散发出来的童真可爱之气丝毫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怪异冷清之感,甚至有些阴森恐怖。外墙雕饰的崎岖凹凸像极了深山里的挂满了蝙蝠的崖壁洞穴,像是吸血鬼会选择的栖息之地,有几个后来发现是灯饰一般的雕刻,远看活像是挂满了一片的骷髅头。可就在这恐怖与怪异间,分明又闪烁着片片森林的景象:细直笔挺长着螺纹的树干,伸出像是大片的芭蕉叶;葱郁繁盛的两根枝干互向着对称垂下,组成一个完美的自然拱券;视线再往上——那分明就是一棵栖满白鸽的圣诞树!听着讲解仔细观摩,原来在这些繁复的自然雕饰里,隐藏穿插着一个一个的圣经故事:天使报喜,耶稣诞生,三博士来贺。。。
一般教堂那高耸的尖塔和严肃规整完美对称的立面,像是打着大号横幅一般,向或远或近的居民宣告:“教堂在此,神圣不可侵犯”。 没有这样的高高在上,单看外光,圣家堂丝毫没有常见教堂的典雅端庄,或者说是正规规范。从远看,它的尖塔像是花的立面,又像是转动的卡通小风车,点缀着糖果般的颜色,还有颜色各异的水果篮形状的塔冠,给了人更多可亲近之感。而一走近,墙面本身的黄褐色和奇异诡谲的元素一下又让人肃穆和害怕起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毕竟是宗教场所,高迪将这分寸拿捏的相当精妙。而在我看来更为高级的是,摒弃强行主动说教,那些隐匿在森林中的圣经人物,平和安详,默默的等待信徒或者看客从繁复的元素中不经意发现他们,似乎有点佛教中“结缘”的意味。

更让我惊喜的是教堂的内部。走进教堂,别有洞天。教堂顶部由十几根粗大的石柱支撑,石柱在2/3的高度散发出数量不等的白色分叉,枝干在顶部组汇成一个伞状的凸面, 一个个凹凸面连成了教堂的顶端。“这简直就是热带雨林!”我连连感叹。在支柱分叉处,能看到一个个鼓包,有些被点亮,画着圣人的像。期初对这个设计颇为不解,之后去了圣家堂附带的博物馆才明白这原来是在模仿树瘤(树因感染无性繁殖产生的knot), 拍案称奇!教堂两侧的彩色玻璃在树枝上投满星星点点斑驳陆离的光斑,又将底部支撑的主杆大面积渲染成暗黄,教堂顶部投射下自然光,就像走进了一座彩色的童话森林。走到教堂的中央主道,左侧彩绘玻璃是红橘渐变的暖色调,右侧是蓝绿的冷色调。光影随着日光位置的变化随动,石柱上光斑的颜色的形状悄悄发生的变动,有点类似极度放慢高级渐变色版本的KTV旋转彩灯。彩色玻璃上没有像传统教堂一般绘制说教的宗教故事,只有纯粹的光与彩色的交织。在这一系列的奇思妙想和梦幻绝伦中,悬挂在教堂中轴线尽头的耶稣受难木雕,两侧的管风琴和前排祈祷的信徒,提醒着你应保持着肃穆和慈悲。同样没有刻意的传教和说教,在一个易于产生梦境和幻想宽阔空间,在能让身心轻松的花草树木的自然环境下,宗教之火静静的在教堂一端燃烧,不强势不做作,等待信徒。


“The straight line is artificial, and curve belongs to God.” 像是找茬一般,我拼命在教堂里想要搜寻到一根直线,来推翻高迪这一宣言。结果发现连巨大的立柱面都设计成了海浪形的凹面。建筑本就是一门将艺术和理工计算结合的学科,而恣意大胆和准确精巧在这里得到了极致的结合。教堂的博物馆详尽叙述了这感性与理性的交合:对大量自然元素运用的背后是无数螺旋、锥形、抛物线、双曲抛面的拼合和精确的计算。博物馆里还有一个高迪弦模型的复制品,还原了在没有大规模计算软件的当时,高迪如何精确掌控建筑的支撑和受力。(在博物馆我搜索了半天,也没能理解这个模型是怎么用的。。。)我只能相信,高迪用他的天才建筑家直觉,弥补了跟不上他复杂先进设计的那部分技术。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建造了139年的圣家堂封顶不久,但离完工还遥遥无期。对于漫长的工期,高迪说过一句话:“我的客户并不着急。”

善于精密计算的土木工程师并不少见,但却鲜有人仅仅因为算的准确而史上留名。我对高迪和圣家堂的敬佩也同样超越过建筑本身的精巧,是高迪那双发现自然之眼和慈悲之心,将宗教永远高高在上高傲傲慢形象,融入到了大众可亲近的自然中,不再喧哗强势,不再颐指气使。看似放低身姿,却丝毫未减一分神圣庄严。就像是高级的时尚并不是名牌爆款满身,就像四处贴金,圣器室珠光金器闪闪,满屏宗教壁画,仿佛下一秒就要拉你入教的教堂,而是穿着看似平价普通的小众设计师品牌,却处处在细节中透露着精致的讲究。
从博物馆出来就是出口,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我们不约而同的又往入口走去,舍不得离开这色彩斑斓的森林奇遇。再次进入时阳光已换过了方位,“森林”换装,每一刻的斑驳都有属于自己的ID。在这宗教的圣洁和光与影的奇幻,我在教堂内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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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的西班牙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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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