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伴侣au(07)
最终朴宰灿还是说服了公司代表,以“就算去试镜也不一定会通过,但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的理由。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试镜。比起原作小说来,漫画的画面感对他练习角色的表情和动作更有帮助。他总是在练习结束后留在练习室,在镜子面前一遍遍重复台词,调整面部表情和眼神,任名为“秋尚宇”的外壳渐渐将自己包裹。另外两名队友总是默默在各自房间等待,有时朴宰灿也会敲敲其中一人或两人的房门,叫他们出来陪自己练习台词。他们三人养成了新的习惯,不管各自练习的时间是否一致,只要他们三个都在练习室,就一定要一起离开,没人再能承受只留一人在凌晨三点的练习室里。
就算在忙碌的日程中努力挤出时间练习,真正试镜时,朴宰灿还是紧张得快要窒息。他执意提前几个小时出发,给自己充足的时间准备适应,但经纪人显然十分擅长雪上加霜,看错了试镜时间,已经迟到的事实让刚刚放松一点的朴宰灿瞬间心跳过速,头脑一片空白,见到导演时将打好腹稿的问候语忘记得一干二净,只惶恐地,机械般地道歉。
也许是他笨拙紧绷的样子恰好符合角色的木讷的特点,或者是他长时间的练习和钻研有了回报,当导演通知他拿到角色的时候,他甚至恍惚了一瞬间——巨大的欣喜过后又涌上潮水般的“我真的能做好吗”的惶恐,浪潮过后,只留下“不管怎样,就算后悔也要把握现在,尽最大努力做好。”
朴栖含被电话吵醒前正在享受难得的好眠,因此接起电话时压不住声音里的恼火。听说接到bl电视剧的试镜邀请时,他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下来,但挂了电话就是反反复复的纠结懊恼,他一边想着要不要干脆打电话拒绝,一边读完了小说,在心里勾勒出角色的大致形象。试镜的前几天,他点开漫画,看到作者笔下雕塑一样帅气完美的角色,又瞥到镜子里有点浮肿又挂着胡茬的脸,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开了一瓶烧酒——以第二天的消肿产品,节食和运动作为代价。
他每天洗澡时不得不摘下手上的护腕,朴栖含总是非常自欺欺人地偏过头不去看,但怎么也会用余光瞥到上面的“Gloo”。他最后忍无可忍,干脆地下单了一款专门用来遮挡字迹的腕带,简单的一条黑色硅胶,从此朴栖含假装自己不用再为这个陌生的名字烦恼。他也控制自己不再去搜索朴宰灿的近况。之前手上名字还是“JC”的时候他内心尚且存着一丝希望,他在一场场直播,采访和舞台中不自觉地盯着朴宰灿的手腕看,好像这样就能看到衣物和腕带下的名字。非常偶尔地,朴栖含会想着对方灵魂伴侣的名字会不会有一天变成自己。但朴宰灿从来没有公开提过任何有关灵魂伴侣的话题,采访时总是避重就轻,队友也帮着转移话题。于是朴栖含只能允许自己远远看着他,把自己框进普通粉丝的头衔里。而新的名字出现以后,他只觉得是对朴宰灿的背叛,从此自己连旁观的资格也失去了。
所以在停车场突兀地看到身旁轻快跑过的身影时,朴栖含竟然下意识想躲。幸好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朴宰灿大概没有看清他。他本来并不对这次试镜抱多大期待,因此心态也算得上放松,此时他的心跳开始不听使唤地狂跳。朴栖含大脑一片混乱,他一会儿想着朴宰灿并不一定也是来试镜的,一会儿又想万一呢。说不上来自己是期待还是不期待,他漫无边际地一步步走着,每踏出一步脑海中就冒出新的想法。“是配角吗?”他想着小说中出场的人物,直到走到试镜室门外,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才憋不住似的浮出水面——
“总不会是对手演员吧?”
门开了,朴栖含下意识鞠躬向各位导演作家问好,接着全部心神都被会议桌后的少年夺走,朴栖含听导演介绍着作为另一位主演的朴宰灿,脑海里却止不住浮现匆匆一瞥中对方乖巧柔顺的头发,小而秀气的鼻子和不自觉撅起的嘴唇。接着朴宰灿看向他的眼睛,有点犹豫又有点慌张地叫他“栖含......nim?”
去他的灵魂伴侣,之前二十几年的执着和隐秘的期待在此刻化为齑粉,朴栖含直直望向朴宰灿的眼睛,这一刻无比清晰地确定自己完蛋了。
眼前的人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朴栖含已经在屏幕里无数次见过这张脸,这双眼睛,但从未和朴宰灿面对面,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还微微眯着的眼睛此刻因为惊讶和好奇而睁大,猫咪一样瞪得圆溜溜的,而朴栖含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神。直到导演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急匆匆回过神来。
我们总以为生命中的转折发生前必定有某种预兆,但命运往往悄无声息,又或者它早有预谋,已经将指引的线牢牢系住,所以此刻才静默无声。无论如何,朴宰灿在听到敲门声的前一秒犹对将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进门的人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很荒唐——高的不像话的身高很荒唐,试镜的场合中却穿了全套运动服很荒唐,那张脸好看得很荒唐,介绍自己的声音低沉得很荒唐,总而言之,朴栖含这个人就是彻头彻尾的荒唐。
如果能听到身旁导演的心声,朴宰灿会发现自己此刻与对方的脑回路出奇地一致:好像张宰英从书中走出来了一样。导演因此欢欣雀跃,朴宰灿却崩塌成混乱的碎片。也许是研究了秋尚宇这个角色太久,他此刻脑中也仿佛响起警报,错误一般的人出现在眼前,而他毫无招架之力。在这么多人中,偏偏是他,但细究起来,朴栖含与他的交集其实少得可怜,车上短短的音频,待机室里的匆匆一面——那甚至算不上见面,毕竟朴宰灿全程都低着头。Milkis早已喝空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而送它的人此时却戏剧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明明是线条凌厉的一张脸,眼神却直白单纯,看向自己的眼睛是朴宰灿看不懂的温柔热烈,他本应为陌生人过于热络的表现而心生警惕,但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不安,甚至想主动靠近这温暖。
朴宰灿迷惑不已,在接下来的对戏中也无法进入状态,幸好台词已经记得烂熟,他才得以蒙混过关。殊不知在一旁的导演正第无数次惊叹他和角色的契合度,秋尚宇内心一片混乱,表面上还要维持机械般的冷静,只在语调的细微变化中露出崩溃的端倪。
朴栖含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收敛心神试图投入到试镜中去,又下定决心给朴宰灿留下可靠的好印象,但却因为过于紧张和在意而表现得糟糕,他一边懊恼一边吐出张宰英的台词,肉眼可见地变得急躁。但张宰英理当如此,本想靠近,却又无法好好传达自己的心意,眼前的人机器人一样冷静,他以为自己只想看到对方崩溃的样子,没想到是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如此焦躁,又如此伤心——
眼前的场景简直就像是命运,导演和作家交换着眼神,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两位演员看起来似乎认识,此刻却演出了初次相遇般的生涩。张宰英想表现得圆滑而熟稔,却露出不受控制的紧张和烦躁,对着秋尚宇说出的话与其说是幼稚的挑衅,不如说是失败的调情。秋尚宇此时更是困惑不已,自己计划好的生活中闯入莫名其妙的存在,无法被定义,无法被清除,无法不被吸引,他嘴上说着拒绝和讨厌,眼神却懵懂地动着情。空气中仿佛有暧昧涌动,试探与拉扯的说不清是角色还是演员本人。等他们结束了这场戏,导演几乎是立刻向朴栖含发出正式的邀约。
朴栖含本想直接答应,却在看到朴宰灿之后改变了主意,他狠下心对一脸期待的导演说自己要回去考虑一下,又密切观察着朴宰灿的神情,忐忑的一颗心在看到对方脸上飞快划过的一丝遗憾以后终于落到了实处。
“宰灿啊,”朴栖含正和朴宰灿一同走向停车场,“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关于角色我有几个问题可能要麻烦你。”
这理由相当充分,朴宰灿稀里糊涂地交出电话号码,又听朴栖含说“存成‘栖含哥’就好”。不远处的经纪人朝他招手,朴宰灿还在犹豫要不要提议一起走,朴栖含就已经向他挥了挥手,转头走远了。
朴宰灿盯着屏幕上仍旧是空白的联系人名称,低头想了想,慢慢地打上“宰英哥”几个字。
十分钟以后,“宰英哥”发来第一条信息,接着是第二条。朴宰灿点开来看,两张图片,第一张是傍晚的天空,云朵是漂亮的橘红色,第二张是在路边自行车座上打盹的猫咪。
朴宰灿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很好,平时车窗外枯燥灰暗的街景此时也打上一层柔光,他按下车窗,只觉得晚风前所未有地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