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随机飘到了东莞

1
没有任何计划性的旅行,无非是手指动一动,立刻就买票从深圳平移到了东莞。
这条动车线路从罗湖始发,终点是广州东站,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出差常坐。那时候高铁还没开通,要慢悠悠地晃将近2小时,途径樟木头、平湖、常平,都是耳朵早已熟悉的地名,却一次都没下来过。
东莞除外。
仔细想了一下,我还真去过东莞。某一年的草莓音乐节,和一群现在仍旧是好朋友的朋友。偌大的会场走路走到脚痛,卡着时间表,从一个舞台狂奔到另一个舞台,从万能青年旅店到二手玫瑰,从痛仰到重塑。

不用戴口罩,没有社交距离,几千人就这么前胸贴后背得挤在一块儿,连汗水都混在一起,大家都是彼此的密接。
但这次,我是在出站口此起彼伏的“扫码扫码”呼声中,凭借出众的手机操作速度,杀出一条血路。

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第一次认真观察两边的店面,冲床、空压机、磨具、电缆、机械、五金、电子秤……招牌用的都是同样的字体,呆板而敷衍,还有仿欧式建筑风格的夜总会,金碧辉煌的圆顶蒙了一层灰,油漆也剥落了,像年老色衰的舞女。
这跟《寻味东莞》里面的东莞,仿佛存在于两个平行宇宙。

2
一个人的晚餐要吃什么?无意中刷到一家店的油盐蚬肉饭,照片上的砂锅被烈火团团包围,看起来颇有食欲。慢慢晃过去,没想到马路边全是车,店门口乌泱泱全是人,等位至少40分钟起。
没问题,等位的时候去对面逛了华南美术馆,二楼有个私人藏品的爱马仕丝巾展(果然这里遍地隐形富豪),一楼是免费的东莞改革开放40年图片展。
人民日报两篇定调的社论,被艺术性地印刷在柱子上,展现出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照片上一片欣欣向荣,90年代的办公室女郎,正对着庞大的台式电脑打字;玩具厂的流水线女工们,低头缝制成堆的胡萝卜公仔;砖头一样的黑色大哥大,把爱的讯号传送到遥远的彼岸;金发碧眼的外资企业老总,频频来到车间考察。

然而一千多公里外的上海,正被突如其来的计划模式搞得疲惫不堪。
失去了单件购买冷门物品的自由,必须跟团购捆绑在一起的不自由,整个小区发放一样的物资,导致有人家里菜永远不够吃,而我们家冰箱塞爆了即将腐烂的蔬菜。一方面是极大的浪费,一方面又是极大的短缺。
一种奇幻而撕裂的状态。
坐着看了半个多小时书,终于轮到我。饥饿在等待过程中又上升了一个等级,我决定要好好利用点菜的自由,要了两个啫啫煲,一份老火汤,一锅油盐饭。

点单小哥揣摩着菜量,在茶位费那里打上“两位”,立刻被我纠正,“不好意思,我只有一个人。”
最后,我只好在小哥怀疑的目光中,努力把米饭之外的食物全部消灭。

步行回酒店的路上,看到朋友提起过的凉茶铺“杏林春”。好奇推开门走进去,身穿白衬衫、系蓝色领结的两位姑娘站在台前。
彬彬有礼地询问:“您有什么症状吗?”凉茶铺果然是南方人的精神家园,那制服和礼节,堪比高岛屋百货。

我实在想不出,只好答,“就是吃得有点饱……”
这似乎也不需要对症下药,索性买碗枇杷膏尝尝就好。

“我们新出的饮品鹰视保,要不要带一支?对眼睛很好哦。”
海报上画着一只眼睛炯炯有神的老鹰,迫于老鹰的威严,我买了一支。
酸甜可口后调略有一点药味,配方里有决明子、枸杞子、桑葚、菊花等等,虽然我不信中医的效果,但中药周边却是我热爱的甜品和饮料。

仿佛迈入了一个中药圣地,其他客人都跟小姐姐热烈讨论着,“我再喝两杯凉茶行不行?”
“溃疡的话就是因为上火啦,虚火旺,你有吃荔枝吗?”
“有啊,我最钟意食荔枝啦。”
“我们过阵子可能会上一个荔枝降火茶噢。”小姐姐又转过头去,对另一个阿姨说,“你要少喝咖啡和浓茶啦。”
龟苓膏和枇杷膏会搭配一小盒桂花糖浆,非常美妙。

挺佩服当地人的智慧,把喝药这件事变得如此优雅,就像晚饭后散步去甜品店小坐,吹吹水、聊聊天,无比惬意,很多客人喝完还要打包一大堆带走。
作为一名纯粹为尝尝味道而来的食客,我只好继续埋头吃枇杷膏。
3
散装东莞的觅食难度相当高,除非有车,最好还有个司机。
但我都没有,为了去万江的新村森记腐竹店,特意调上6点的闹钟,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预备来一趟未知的寻味东莞之旅。

早高峰磨磨蹭蹭开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停在“新村腐竹站”门前,弄堂口贴着指路牌,示意还要往里走120米。
几乎只可通行一人的小弄堂,夹在红色裸砖墙中间,越走越深,毫无里面开着一家豆浆店的迹象。

接着就突然来到一间极其简陋的工坊门口,四五个大锅里煮着豆浆,每个锅都有一架小电扇对着呼呼吹,顶部的不锈钢棒上,挂着一条条等候晾干的腐竹,远看像拧了水的丝袜。

老板打一碗豆浆,捞几条浮在面上刚凝结起来的腐竹,滑嫩赛过双皮奶上面那层皮。
再从锅底下的土灶边,掏出裹着豆渣煨熟的鸡蛋,属于煮豆浆不浪费柴火的副产品。

这便是一顿“双重蛋白质”早餐的全部了。

“跋山涉水”的寻觅过程,本身就构成了美食体验的一部分,有时甚至凌驾于食物之上。
日本神奈川县有一家传奇拉面店“飯田商店”,早上6点开始发整理券(可以理解成一种预约凭证),太早没有电车,所以拉面爱好者基本都必须前一天夜里来,比如凌晨1~3点,如果早上5点到,可能就拿不到整理券,有人甚至搭帐篷在旁边住一晚。
当然这只是一个卷到极致的特殊例子,但如果你为这碗面已经付出了如此多精力,拥有了一次如此不同寻常的经历,它的味道很难不被美化,除非是段位极高、能做到完全客观的拉面专家。
腐竹豆浆也是一样,它的好吃程度也许有高出一筹,至少新鲜捞出来的腐竹普通店不能比。但有到需要5点起床赶路过去喝的程度吗?难说。

坦白说,相比必须要喝到一碗豆浆,我更想看看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一种想深入食材源头的好奇心。
回程喝了当地的早餐标配,茅根粥。2块钱一碗,里面有黄豆、胡萝卜、腐竹、银杏、玉竹、陈皮等等,有略带天然药味的清甜。
很多店家现在都不会真的放茅根进去住煮了,但新村佬豆浆店的那碗,还能捞出一两根茅根。

本来还想多吃一条东莞“烫粉”,无奈胃已经被汤汤水水灌到9分满。我倒不担心很快就饿,反倒希望饿得更快一些,以便更好地迎接当日的午餐。
永远有好吃的在前方催促,或许就是广东之旅的基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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