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022.06
一位有着半双胳膊的男人,牵着一匹黑马向河边走来。这时节积雪还没完全消尽,河边那苍老的枝子上却满是闹意,桃花一朵接一朵,叮铃叮咚地开着。这是季节与季节之间出现的裂隙,这个冬天所发生的事情将与所剩无几的薄薄积雪一齐被绽开的桃花挤到过去那边,即便是不久前的日子也正在不可挽回地变成模糊不清可供篡改的回忆。 那天,牵着黑马的男人向河边走来时,袁潇正在把一捆一捆的柴草搬到河边晒干。昨夜零星下了几点雨,柴草堆有些受潮。虽然天气在一日一日变暖,但袁潇觉得,再暖和一点时候,这褐色的柴草堆上势必会生出些鹅黄色蘑菇,到时候场面可能不会太美观。再者,今晚也许会有一场大雪。天气虽然和感情一样令人捉摸不定,但它总会留有一对触角和一条长长的尾巴。 袁潇放下柴草的间隙看到那个男人沿着伸向河边的小路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他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或者期待的神色,甚至转身走向草堆的脚步都没有为此停留半分。千余个日日夜夜的等待已经把百余次预想后的企盼消磨殆尽,所以在他如约而至的这一天,反倒是显得极为平常自然。这个黑色轮廓向河边慢慢靠近时,河谷吹出的微凉晨风把桃花铃音传到那头,朝霞正在黑色轮廓的背后褪去。 正如袁潇预料的这般,这个男人先是在河边驻足饮马,接着为马梳理鬃毛,把绳子系在距离梧桐树最近的桃树上,而后递给他一封信,他坐在梧桐树下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于是这个男人走进梧桐树下的茅屋,把信放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就此歇息。第二天醒来他会看到窗边的山茶花,会一个人看很久,会先拿起右手边早已盛满清水的小坛,给山茶花浇上一些,在晨光未现时袁潇会读完这封信,这个牵着瘦马的男人和袁潇会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先后离开。 但袁潇不曾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的半双胳膊留在左畔,左手边白瓷坛里盛的是半坛名为醉生梦死的陈酒。 初九日,惊蛰夜,月亮无声发芽,黑色大树下飘落着惨白雪花。 大雪过后,茅屋旁这棵年仅二十多岁的梧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抽出嫩绿的枝条。被这个男人来时抚摸过的桃树,花萼却渗出暗红的血液。在袁潇离开时,它们盛开出一颗颗晶莹的眼泪或是一滴滴黯淡的珍珠。 火是一瀑水,在袁潇身后的这片地方愈来愈烈地洋溢着。姗姗暮雪透支了久蓄的柴草。山茶花爬上茅屋和业已干枯摇摇欲坠的梧桐,与黝黑山尖上的夕阳交融缠绵在一起。这瑰丽的山茶花在屋顶和树杈间生长,蔓延,绽放,像一首歌,一段悠长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