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栯赏】秘侍之死
一、
红发少女郑重地将白色花束放置在洛罗米的墓碑前。
见到这一幕的老者蹒跚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发匿名电子邮件约我来这里的人是你吗?”
“啊,正是正是。原来您早就到了,让您久等真是抱歉。我还以为您会把我的邮件丢垃圾箱里置之不理。”
老者鼻子一哼。他一开始确实不打算搭理来历不明的人,但反复看着信中那句“我想跟您探讨一下洛罗米之死”后,他有所动摇,最终还是选择赴约。
“都过去几十年了,没想到还有人知道洛罗米。你是他的什么人?”老者问。
“我跟洛罗米先生无亲无故,只是一名热忱的粉丝罢了。”
“粉丝?”老者上下打量着少女,“你今年多大?”
“下个月就十七岁了。”
“那洛罗米死的时候你都没出生,你对他了解多少就自称是他的粉丝?”
少女露出不解的神情:“您的说法很奇怪,难道我不可以通过各种资料了解他吗?难道您心目中崇拜的人都是与您同一时代的吗?”
老者心想,也对,达芬奇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人。跟达芬奇相比,洛罗米年轻得很。
“好吧。但我不认为你应该以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作为偶像。”
“我欣赏的只是他的犯罪手法,自称‘秘侍(Secret Man)’,每次都把尸体置于一间牢不可破的密室,玩弄人于股掌之中。对我而言这实在是太酷了,简直像伟大的魔术师!而且据我所知,他处决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少女两眼熠熠生辉。
盲目崇拜,这还真是符合小年轻的行为特征。
“那些人真的罪有应得吗?资料不一定可信,夹杂着撰写者的主观臆测,就像每一本史书都有与事实相悖之处。”
“这个道理我懂,我是综合了多条渠道的信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自以为是,又一项年轻人的显著特征。
老者咳嗽几声,举起双手:“如果今天的主题是辩论赛,那我没什么兴趣,愿意直接认输。”
“抱歉抱歉……那我们切回正题,我找您是想谈谈洛罗米死亡的谜团,我想弄明白那不可思议的事件是如何发生的。”
“难道说他之前创造的几十个密室你都已经知晓真相了?”
少女摇摇头:“不,知之甚少。但最后一个密室必然是最值得优先研究的,那是他华丽的谢幕。”
“每个密室都有上百种解法,只不过随着限定条件的增加,与之矛盾的解法逐一排除。即便如此,剩到最后的往往也不只一种解法,何况你根本不能保证自己在穷举方面没有遗漏。除非洛罗米本人告诉你他用了什么诡计,不然任何猜想都得不到验证。你难道没有发现,最后的密室在‘形式’上已经违背了洛罗米坚守的风格?不过嘛,也没辙,他那个时候已经被科技‘封印’了。呵呵……根本不是华丽的谢幕,不过是绝望的挣扎罢了。”
“我不……”少女把“同意”两字咽了回去,“抱歉,差点又演变成辩论赛。我是因为发现了新颖的角度,才迫切地想要与您交流。”
“哦?是说最后的密室的解法吗?”老者自身对破解密室兴趣寥寥,但如果有人主动要说出答案,他倒是愿意一听。最好能发现其中的漏洞,这样就可以借机削一削对方盲目的锐气。
“差不多吧。在那之前,我们先回顾一下案情的前前后后,可以吗?”
“唔……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老者挺起腰,“得找个地方坐下,不然我的老骨头受不住。”
见老者没有拒绝,少女满心欢喜。两人朝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对少女而言,那是一段不曾经历的历史;对老者而言,那是一则有所交集的旧闻。
二、
起初,没有人知道那个神秘人物的真实名字叫洛罗米,他仅以“秘侍”的身份行事。
秘侍的初次登场是杰斯被杀一案。杰斯是迷迭香酒吧的老板,那晚死在酒吧的金库里。第一发现者是杰斯的跟班,他先注意到金库的门上贴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大红字写着“已收割恶徒杰斯的狗命”,右下角署名“秘侍”,紧跟着一个黑色图案。图案乍一看像是海盗旗上常见的骷髅头,但细瞧会发现完全不同,那印的是一把锁加上构成X形的锁链。跟班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喊了几声门内也没有回应。金库唯一的钥匙在杰斯本人手上。考虑到杰斯已有半天不见人影,跟班预感大事不妙。他急忙喊来几个帮手,一起撞开了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杰斯的尸体——身体扭曲地耷拉在墙边,浑身是血,喉咙上插着一把钥匙。后来证实那是金库的钥匙。
等到警方赶来调查现场后,门上的信封才被打开。里头数落了杰斯的几项罪行,最严重的一项是诱惑未成年人吸毒,让他们形成依赖,为买毒品做违法事情,最终导致许多家庭家破人亡。
此后,秘侍在各地不定期行凶,平均来讲是四个月一次,每次都会留下告罪信。
不管员工死活、拼命压榨员工劳动力的建筑公司老板……
擅长花言巧语、骗妙龄女子结婚、侵占对方资产后离婚的渣男……
表面慈眉善目、援助流浪汉、背地贩卖流浪汉器官的医生……
这些人都成为了秘侍的刀下亡魂。部分案件中,死者的亲属事后澄清,称秘侍说的尽是谎话,那些所谓的恶事子虚乌有。但民间更多的受害者站出来说,那些都是真实的,秘侍并没有夸大事实,秘侍是他们的英雄。一时间,秘侍成为了非官方的正义象征。有不少人在网上说在现场附近见过秘侍的身影,着黑色紧身衣,戴白色面具,身手十分敏捷。于是这副打扮成为了秘侍的固定形象。有人甚至以此作画,当作自己的社交软件头像,来表示对秘侍的支持。
警方一直在通缉秘侍,但始终没能寻获有力线索。其实,不少警察私下里不打算追捕秘侍。秘侍的存在令那些歹人在决定做坏事前心存畏惧,生怕秘侍在翌日太阳升起之前找上门,要了他的命。这对降低犯罪率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秘侍的事态开始朝混乱的方向演变。秘侍的作案频率逐步上升,甚至出现连续两天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作案,而两地的地理位置相距甚远。之后更夸张,同一警局在同一天逮捕了两个杀人犯,两人都说自己是秘侍。但盘问之后,两人都露馅了,他们只是打着秘侍的旗号而已,实际上跟秘侍没有半点关系。
很明显,秘侍的模仿犯出现了。
一名自称正牌秘侍的人在网上发布了一段视频。他先是为了自证他确实是正牌秘侍,说出了告罪信上的一个秘密——信封右上角的纸面混合了类似pH试纸的成分,用酸性水涂抹会显现字母“SM”。后来警方拿出杰斯被杀一案的信封测试,确实出现了淡红色的“SM”。既然那是秘侍犯下的第一案,可以证明该视频是秘侍本人所拍。这一伏线似乎意味着秘侍早就料到会有模仿犯出现,从最开始的时候便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见其心思之缜密。
视频里用的是软件生成的虚拟动画形象,黑色紧身衣加白色面具。不知秘侍作案时真的就是这身打扮,还是为了配合坊间的传闻故意沿用了这一形象。声音做了特殊处理,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上传视频的用户的IP地址用了多重代理,解析不出真实所在地。总而言之,无法通过该视频确定秘侍的现实身份。
“我本来不想发声的,公开信息是危险的行为,说不定警察为了来抓我,会把这段视频研究几百遍甚至上千遍。哎,随你们便,假如你们愿意浪费时间是你们的事情。”秘侍像机器人一样声音毫无起伏,“但事态的混乱程度逼迫我不得不出来做些澄清。不知哪来的说法,说秘侍其实是一个组织。胡扯,秘侍是一个人,那就是我,独一无二。不过连我最亲密的人都不知道我的这一身份,包括我的父母——也不一定,或许他们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为我感到骄傲。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兴趣使然也好,栽赃陷害我也罢,但凡假冒我在社会上搞事情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一旦我被查到是谁,我绝对不会饶恕。你们想和我一样行侠仗义的话,你们大可树立自己的名号。
“接下来教一下大家如何分辨真假秘侍,也顺便谈谈我做事的风格和原则。信封上隐藏的pH试纸已经公开了,有的模仿犯想必也能做到,已经不能作为充要条件,降格为必要条件。有人称呼我为‘侠盗’,这个分类是错误的。侠盗往往只谋财不害命,我是反过来,只害命不谋财——害那些被我认为作恶多端的人的命。所以像什么珠宝店被洗劫一空的事件,那毫无疑问不是我干的。
“我最恪守的原则是密室,也就是把人杀死在封闭的空间中,现场条件处处暗示凶手没有办法踏入密室来行凶。密室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密室不一定是封闭的空间,它可以是开放的,只不过所有的开放通道逻辑上都不允许凶手通过。比如说开放通道一直有人在监视,而那个人在整个案发过程中都没看到有人经过。我不喜欢广义密室,只钟情于狭义密室,狭义密室才能完美体现出犯罪的崇高艺术性和神圣性。所以凡是我杀的人,我都会把他杀死在狭义密室中,即六面全是墙体的房间,门窗全部上锁,能用来上锁的钥匙都在房间内。这是我为死者献上的送葬棺材,而门上的信代表墓碑,信上的罪状是他的悼文。棺材、墓碑、悼文,这三种意象必须齐全,否则就不是我的作品。如果假冒我的人能打造出满足这些苛刻条件的杀人密室,那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责任,因为你充分理解了我的艺术,你有成为我挚友的潜质。
“好了,本期视频到此为止。下一期视频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也可能永远也没有下一期。总之,今后请继续期待我的活跃表现吧。各位,拜拜。”
三、
秘侍的视频使模仿犯的数量逐日下降。尤其当一名大学生被杀、秘侍留下“不听劝告仍屡次冒充我”的罪状后,那些曾以为秘侍在开玩笑的人终于笑不出来了。至此,模仿犯消失殆尽,江湖回归到了唯一秘侍的时代。
新的转折点出现在秘侍问世的第十年。
那年年初,地产大亨菲林在私家庄园的酒窖里被杀。当时,庄园里的仆人听到地下发出金属断裂的清脆响声,循声走过去,他在酒窖门口看到一名黑衣人。黑衣人拿出匕首晃了晃,疾步冲过来。仆人生性胆小,吓得本能地往墙上贴,给黑衣人让道。黑衣人就此逃离庄园。酒窖门上贴着一封信,仆人辨认出那跟网上传的秘侍的告罪信一样。推开门,仆人见到了菲林的尸体。是的,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现场并没有呈密室状态。而且门的锁孔位置有遭到破坏的痕迹,之前的响声极有可能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一时间,网上随处可见对此案件的见解,连抽油烟机维修论坛都不例外。
——既然不是密室,那显然是模仿犯干的。谁胆子这么大,秘侍赶紧去办了他。
——连白面具都不带的家伙,肯定是冒牌货。
——秘侍可从没说自己一定会带白面具啊。你们注意,除了密室外其他条件都是符合的。
——没错,秘侍就不能有失误的时候吗?虽然以前他好像从来没失误过。
尽管有一些怀疑秘侍失误的评论,但认为模仿犯又出现的人占绝大多数。
同年的六月,女演员艾梅莲死于山间旅店。艾梅莲姿色平平、演技不佳,却倚仗善于制造自身绯闻的高超能力,一直位居一线演艺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请多关注我的私生活,少关注我的作品”。她死时的场景跟菲林很像,房门上的锁有破坏的痕迹,房间呈非密室状态,但其他因素都符合秘侍的做派,不过这次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被目击到。
——大家听我说,绝对不是模仿犯。不然的话,秘侍已经超过半年没有作案了。还是说,你们觉得他金盆洗手了?
——我宁愿相信他金盆洗手,也不愿相信他连续失误两次。
——有没有一种可能,出现了一位专门阻止秘侍制造密室的人?
——哇哇哇,秘侍的劲敌吗?不得了,不得了,有种要爆大新闻的预感!第二期视频有盼头了,秘侍大人,正面迎击吧!
秘侍的视频没有等到,等来的是另一人的说明视频。当然,这个视频一开始跟其他蹭热度视频一样没有引起关注,点击量少得可怜。只是经历了时间大浪的冲刷后,众人才回过头意识到它的重要性绝非沙泥。
“大家好,我叫克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科学家。针对近期秘侍的事情,我有话要说。”
朴素的开场白。视频里的男人大约四十岁,脸庞瘦削,眼袋厚重。
“我说这些话可能会招致杀生之祸,但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怕。我不像秘侍只敢躲在阴影里,我不打马赛克,不处理声音,你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我。
“我跟秘侍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四年前,秘侍杀死了我的叔叔,留下的罪状是卖毫无营养价值的保健品来牟取暴利。那些保健品的主成分是水和葡萄糖,叔叔从来没有夸大其功效,也没有声称里面含有高营养物质。葡萄糖提供能量,水促进血液循环,凭什么不能算保健品?大家都是自愿来买的,不存在欺诈,凭什么说叔叔是有罪的?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知音。周围的人一直把我当作怪人,说我成天搞一些不切实际的研究,连学校的老师都看我不爽,强迫我退学。只有叔叔深信我的才能,源源不断提供给我研究资金。
“叔叔的死给了我巨大的打击。倒不是资金的问题,他给我账户上预存了好多钱,省着点用能用十几年。打击的根源是我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理解我的人。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复仇,向秘侍复仇。录制这个视频的时候,恭喜我,我已经复仇成功了。”
克莱哀伤的神情里拧出一抹喜悦。
“秘侍,你迟早会看到这个视频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不是在胡说八道。要实现复仇自然得先找出你的社会身份。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我没了解过怎么成为专业的侦探,但逻辑层面有一点很显然——秘侍作案的时候,你的社会身份就会‘缺席’,因为你说过你是独立一人,没有帮手。如此高傲又偏执的你,想必不会说谎。我罗列了你所有的作案时间,可以排除在这些时间里有社会身份的人。要在茫茫人海中做这样的排除工作,本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但生活有时就是如此富有戏剧性,我所住的辉潮街道上就有一个符合条件的人物——三天两头请假不在诊所的牙医,名叫洛罗米。我已经喊出了你的真实名字,有没有吓得心跳漏了一拍?哈哈哈!
“忘了提一嘴我的研究方向,我是开发智能纳米机器人的,小到肉眼都看不见的程度,却能辅助人做一些工作。为了搞清楚洛罗米是否就是秘侍,我派出了纳米机器人来进行二十四小时的跟踪监视。结果令人欣喜,你正在得意洋洋制造密室的时候,殊不知周围有十来双电子眼睛正观察着这一切。
“杀人是复仇最直接的方式,但除了图一时之快,杀了你并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让你一死了之可太便宜你了。何况我跟你不一样,我对夺走别人的生命没有兴趣。很多人都有价值高于自己生命的珍视之物,对你洛罗米来说,恐怕就是密室信仰吧。想到这一点,我的复仇计划明确了——我要让你再也无法把人杀死在上锁的房间里,这是对你最大的折磨。我又花了两年多的时间专门为你开发了两款纳米机器人。在此稍微展开来说说吧,也好让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见识到我的厉害。机器人的代号我分别起名为OB37型和PR62型,它们都能像细菌一样寄生在人体内。分工上,两者大为不同。OB37型负责探测脑部活动,一旦侦察到受体正产生制造密室的想法,它们就会发送信号给PR62型。PR62型因此被激活,从受体体内排出,观察周围环境。如发现有上锁的门,它们会潜入门锁的位置,释放能量令其破坏,而后静静回到受体体内。注意,这里的‘上锁的门’是宽泛的概念,大致来说,凡是令一个空间变封闭从而阻碍人通过的物体,都可以称为‘上锁的门’。在此概念下,用胶带封起来的窗户也是一种上锁的门。如何侦察脑部活动,如何识别门与锁,这些都是技术难题。我拿自己作为受体,无数次对程序进行训练、调参、测试和优化,最终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剩下的步骤就是把一定数量的OB37和PR62植入到你洛罗米的体内,这很关键但并不难。我借患龋齿的名义来你的诊所就诊,趁机把机器人播散到空气中,你呼吸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你身体里筑了巢。效果大家有目共睹,秘侍在今年的两起案件里——也就是菲林案和艾梅莲案,都出了差错,没能完成密室。这就是OB37和PR62的威力。全程我都没有参与,它们按照既定的程序自动帮我完成了任务。今后也是,它们将一直监视着你,你可以继续杀人,但现场不可能呈现出你所崇尚的狭义密室状态。你的信仰已被我击碎!各位,秘侍已经不复存在!”
克莱情绪激动,握拳的手背爆起青筋,胸口剧烈起伏着。
“洛罗米,别动歪脑筋想把纳米机器人从体内驱逐出去。没有用的,它们比细菌病毒顽强得多,沸水都杀不死它们。你如果生气的话,可以来杀我解气,我不在乎的。但如我所言,它们是智能机器人,不需要我的插手就可活动,我的死不会对它们产生任何影响。反倒是你若真的来杀我,足以证明我成功惹怒了你,这场游戏是我赢了——不,无论后续怎么样,都是我赢了,毫无疑问。最后再说一下我的名字,我叫克莱,是一名伟大到不需要被世俗认可的科学家!”
四、
克莱的视频声明公开后不久,辉潮街道的牙医洛罗米人间蒸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秘侍的消息也停滞在了艾梅莲一案,自那以后到年底都没出现一起案子跟秘侍有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克莱,认为洛罗米就是秘侍。
当地电视台做了好几期节目,采访辉潮街道的居民,让他们谈谈对洛罗米的印象。
“洛罗米医生真的是我遇到过最好的牙医。”浓妆艳抹的老妇人说道,“他的拔牙技术一流,不需要打麻药,一眨眼功夫就搞定了,一点不疼。但是……但是……”老妇人瞬间哭了出来,泪水溶解了粉底,脸上变得像打翻的调色盘,“但是我现在一想到他这娴熟的技术也用在了杀人上,我就感觉我的嘴巴里全是血腥味。我每天都睡不好觉,一直想呕吐,我需要一笔精神损失费!现在他不见了,你们能帮他付这笔钱吗?”
“我一直觉得那个人有问题。”光头的理发店老板春风得意地说,“我家的狗每次在路上碰到洛罗米都会狂吠。你应该知道,狗能嗅到人嗅不出来的气味,洛罗米身上带着杀人狂魔的气味,狗闻着害怕就会叫。他从来不到我店里来理发,很明显是做贼心虚。狗吗?一年前死了,当时还不知道被谁药死的,现在凶手很清楚了,除了洛罗米没有其他人会干。你问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扰民被其他人药死?怎么可能啊,普通人会对一条可爱的小狗下手吗?”
辉潮街道最重要的人物自然是克莱,但他冷酷地拒绝了一切媒体采访,不管内容是关于洛罗米还是他的科学研究。不少记者日夜蹲伏在克莱住处附近,期待某天洛罗米会出现,拿到第一手新闻材料。随着平凡无奇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被磨平了耐心,这才陆续撤离。
洛罗米持续销声匿迹中。直到隔年的四月,他终于以视频的形式现身。这次他没有用虚拟形象,大概是觉得既然暴露了真身就没必要继续掩饰。不仅如此,他连衣服都没穿,全裸出镜,健壮的肌肉很难让人想到他是一名牙医。他的身上有不少伤疤,胸口有一块刺青,刻的是秘侍标志性的锁与锁链。另外,拍摄方式也挺奇怪,屏幕分为左右两块,都是用摄像头记录的画面,右下角显示的同一时间表明两个画面是同步的。左画面拍摄的是一条走廊,右画面拍摄的是洛罗米,他站在一道只有门框的空门前。
“克莱,这个视频主要是给你看的。”洛罗米食指指向镜头,“自从你揭露了我的身份后,我就躲到了这里。为了证明就算被你的纳米机器人监控,我仍然能把人杀死在上锁的房间里,我在这里做了很多实验。木制的门,塑料的门,方形的门,圆形的门,常规的门锁,木条与钉子的门锁,我统统试了一遍。可惜,只要我脑中留存着杀人的念头,这些门都会遭到破坏。我不可能放空脑袋去杀人,人能骗过其他人,甚至骗过自己,但身体里的化学物质和生物信号不会撒谎。我不得不承认,科学的力量太强大了,秘侍败给了科学家克莱。”
洛罗米鼓起了掌。
“克莱,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你。但你说的有道理,杀人是挺廉价的复仇方式。那么我该如何向你发起反击呢?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答案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视频。我将在摄像头的监视下,完成我最后的密室,给秘侍的故事画上不算完美的句号。
“在开始制造密室前,我先说明一下基本的情况。你们将看到两个监控画面。一个是这个房间外面的走廊,视角是固定的。另一个是房间内,也就是现在拍到我的镜头。这里是地下室,房间没有窗户,唯一通向外界的是这扇空门。通过走廊的监控,你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有没有人进出。然后,你们看看这个房间——”
洛罗米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房间内的摄像头缓缓自转了一圈。
“是的,我提前把房间清空了,这里除了墙壁外什么都没有——电灯和摄像头不算。我本人也是,不穿衣服是为了展示我没有携带任何工具。我等下要走到房间的里面,这个摄像头设置了在三分钟后自动转过一百八十度。而拍摄的所有监控画面会自动上传到网上,警方会在十分钟后收到这里有人死在了地下室的讯息。他们得知与秘侍有关,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吧。好了,我马上要去完成剩下的步骤。克莱,接受我的挑战吧,破解一下我最后的密室是如何做到的。”
洛罗米把遥控器扔到房外,笑着往里走,走出了摄像头的视野范围。除了计时数字一直在动,两个画面像按了暂停键一样没有了变化。但摄像头除了能捕捉画面外,还能捕捉声音。有一种像是野兽痛苦挣扎的声音传来,让人听了头皮发麻。仔细辨认的话,能听出那是洛罗米发出的声音。接着是有东西倒地的闷声,随后一切归于宁静。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分钟后,摄像头如洛罗米预告般旋转,众人这才看到了极为血腥的一幕——洛罗米倒在了墙角,头与身体分离,在脚边的位置,地上全是血。
截止到三名警察赶到现场,整个过程中两个摄像头都没有拍到除洛罗米外的任何一人。既然如此,最直接的想法是自杀。但尸首分离并不是自杀轻松能做到的事情,警方也没在现场找到可以用作凶器的工具。其实,尸首分离的描述不准确。一般意义的尸首分离,切断面在颈部,但洛罗米的切断面要往上一点,在嘴巴的位置,尸体部分还能看到下排牙齿。考虑到洛罗米肌肉发达,有名警察提出一个猜想——洛罗米两手伸入嘴中,用力将自己的上下颚往外掰,头便像西瓜一样被掰断了。可行性方面难以验证,但如果这么做,洛罗米手上必然会留下明显的牙印,而事实上洛罗米的手并没有类似的痕迹。
如果是他杀,那凶手是谁?是怎么进出现场的呢?
跟秘侍之前的密室杀人不同,这次全程被摄像头记录了下来,每个人都可以拿着放大镜反复研究。摄像头公司的技术人员也证实,画面不存在被人工剪辑过的迹象。换言之,你所看到的便是真实发生过的。
洛罗米之死成为了一大历史谜团。

五、
“您应该知道吧,这里根本没埋着洛罗米的尸体,只是个衣冠冢。”少女望向洛罗米的坟墓。
老者耸了耸肩:“当然知道。他的尸体在运送过程中被一群不知哪来的团伙给劫走,至今都不知去向。秘侍一生树敌众多,无数人想把他碎尸万段,连警察内部都不乏这样的人。依我看,肯定是他的仇人干的,要么扔到了粪坑里,要么扔到了海里喂鱼。”
“也有一种说法,洛罗米并没有死。”
少女认真盯着老者,惹得老者哈哈大笑:“你告诉我,头都掉了,人要怎么活下来?”
“如果那具尸体只是个仿真的假人呢?”
“警察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把假人当真?”
“如果警察里有洛罗米的同伙呢……啊!”少女闭上了嘴。
老者微微抬手:“没事,辩论赛就辩论赛吧,我现在又变得不排斥了。如果不辩论的话,我们间的对话就很难进行下去。”
“谢谢您的理解。”
“这类说法很多,就像有人认为洛罗米有超能力,可以自由穿梭墙壁。在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无非是想把秘侍神人化,或者让自己显得见解独到。你说你查了很多资料,能辨别资料的真伪,那么你的真实想法呢?也认为洛罗米没有死?”
少女吐了口气:“很遗憾,我抱着一丝希望求证过洛罗米没死的可能性,但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你是在试探我?看我听到洛罗米没死会是什么反应?”
“呃……您想这么理解也可以吧。”
老者又笑了起来:“洛罗米的死活从来都不是我的关注点。”
“嗯,这一点您早就提到过,您认为杀人不是复仇的好办法,这个观点连洛罗米都认同了。”
老者的真实身份正是神秘科学狂人克莱,封锁了秘侍制造密室能力的人。
少女已经察觉到,克莱并非对洛罗米的死毫无感觉。他前后笑了两次,笑是暗示内心波动最常见的掩饰动作。但少女不打算挑明,万一把克莱气走就麻烦了。现在还没有到终结一切的时刻。
少女继续说道:“但洛罗米的死终究是您一手导致的,即便那不是您预期的结果。他给您下了一道挑战书,让您破解他最后的密室,您有什么想法吗?”
“我之前说过,那个密室都已经违背他的基本原则了,因为它根本不是狭义密室。如此瑕疵的挑战,真亏他说得出口。”
“您不要把它当作是秘侍的密室,而是洛罗米牙医身份的密室,这样就不必拘泥于是否满足狭义密室的定义。”
“你狡辩起来还真是有一套啊。”克莱拂去飘落在膝盖上的树叶,“洛罗米发起挑战是一回事,我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我记得没错的话,洛罗米将它称为是对我的‘反击’。让一个科学家挑战破案,我觉得这里面的逻辑很有问题。就像你跟一名画家说‘喂,给我写一首结合了乡村与摇滚的歌曲,写不出来就算你输’,一点道理都没有。不过嘛,我倒也不是没思考过,你想听我可以说。”
“非常想听!”
“先不讲最后的密室,秘侍前面所有的密室都可以用同一个手法做到。那些都是所谓的狭义密室,共同特征是,都有一道上了锁的门。窍门就在于此,假如秘侍手上有一把能开关所有锁的万能钥匙,那么上锁的门将不再成为阻碍。”
“世上真的存在万能钥匙吗?”少女插问道。
“当然。但我指的不是传统的金属钥匙,而是一种能在固态和液态间转化的物质。之所以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是因为两者的突起与凹槽是要高度匹配的。常见的锁顶多十来种大类吧,一一研究清楚后,就能进行万能钥匙的开发。最终效果是,液体与纳米机器人一同流入锁孔,机器人探查锁的构造,辅助液体形成能开锁的钥匙形状。施加外界条件,让液体变成固体,一把钥匙便制作完成了。”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说:“听上去像是那么回事,但……不愧是科学家,知识和眼界跟我等普通人是天与地的差距。”
“我已经说得很通俗易懂了。你可以类比补牙,你年纪小,可能还没有补牙的经历。有蛀牙就要找牙医补,用到的材料就是流质,填充到牙洞里后会凝固。虽然是假的牙齿,但作用跟真牙相近。”
“您这么一说,身为牙医的洛罗米真的有可能拥有万能钥匙?”
“只是类比而已,完全是两码事情。”
“好吧……”
“再来看看最后的广义密室。”克莱接着说,“核心问题在于切掉洛罗米头的工具去那里了。摄像头没有拍到,警方没有搜查到,这不代表凶器就不存在。肉眼看不到却存在的东西多得去了,像是透明的物体、过于细小的物体。请注意,洛罗米死亡位置是在墙角,他可以这样做来实现自杀——利用两边的墙像晾衣架一样固定一根细线,高度在嘴巴的位置。细线不是普通的细线,而是相当锋利的金属线,能轻易割开人的肉骨。洛罗米站在墙和细线构成的三角区域内,张开嘴含住细线,最后心一横往前使力,细线从嘴角把洛罗米的头切割下来,尸体顺势倒下。过程虽然短但必然相当痛苦,所以摄像头里才能听到洛罗米的哀嚎。”
少女用手指磨着下嘴唇:“如果是细线的话,监控画面确实看不出来,但搜查现场的警察不可能没注意到吧?上面肯定残留了血迹,就算是透明的线也会因变红而显形,何况所处位置也不高。”
“所以还需要回收线的步骤。可行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说线用的是会随时间慢慢降解的材质。警察赶到的时候,它已经消失在空气中了。”
见少女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克莱换成轻松的口气:“不必那么较真,我只是随口给了一些可能性罢了。我想表达的是,科技的力量非常强大,你们眼中的谜团用高科技来解释的话根本没什么神秘色彩。事实上,无论是万能钥匙还是锋利的细线,我都不觉得是真相。不是我小看洛罗米,但凭他的技术水平,恐怕给他一百年他都研究不出万能钥匙。”
“这一点我赞成。您的想法太高端了,对我来说就像超现实。”
“你这个粉丝倒是挺理性的,居然没有无脑维护偶像。”克莱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我记得你说你对最后的密室有想法,现在怎么反客为主,变成我扮演侦探一直在絮絮叨叨,你的想法在哪里呢?”
“哈哈,我就像个小学生坐在大学教室里听教授讲课,胆怯得不敢妄言。我的想法很朴实,没有科技含量,说出来您不要笑话我。”
克莱做出但说无妨的手势。
“您的出发点是自杀,我则认为是他杀——不,准确说是有人听从了洛罗米的吩咐,协助他杀掉自己。我们用X来指代这位助手好了。看似全方位监控的场景里,其实存在一处视野盲区,那就是房间内摄像头的后方,就像人看不到自己的背后。那个摄像头旋转过几次,给人一种房间里确实没有其他人的错觉。但只要X跟着摄像头的速度缓缓移动,可以始终让自己保持在摄像头的视野盲区里。洛罗米从生到死的那几分钟里,正是X动手杀了他,凶器可以是锋利的刀具之类的。当摄像头转过来要拍摄尸首分离的洛罗米时,X带着凶器悄悄转移到门边。”
克莱反问道:“那X要怎么离开现场呢?跨出门就会被外面的摄像头拍到,一直逗留在门边警察就要赶到了。”
“您说得对,离开现场是个难题。我只能认为第一批到现场的三名警察里也有洛罗米的内应,叫他Y好了,是Y协助X离开了现场。X是个小孩子,或者身材矮小的侏儒。Y进入房间后,趁两名同事的注意力聚焦在洛罗米尸体上,他让X钻到自己的警服里躲好。最后X跟着Y离开现场,监控画面上看起来是一个人,但实际有两个人。”
“照你这么说,Y进入和离开时的体型会有很大差别吧?视频里好像没有这样的迹象。”
“那时候天气还挺冷,警察们穿得厚。Y进来前衣服里垫一些气垫,藏了X之后把气放掉,就能维持相近的体型。如果X会缩骨功就锦上添花了。您觉得这个答案怎么样?”
“挺勉强的。但你要是硬说这是可行的,那我也无话可说。”
少女忍不住笑了:“您认真的吗?这明显是个错误答案,因为它违背了一项基本原则。洛罗米曾说过,秘侍始终都是他一个人,所以他制造密室的时候不可能有助手,何况还需要两名助手。”
“但你说过,那时候的洛罗米是牙医洛罗米,不是秘侍洛罗米。既然狭义密室的原则可以抛弃,只身作案的原则为什么就不行呢?”
“那个也是我胡扯的,洛罗米直到最后也没有抛弃狭义密室。”
克莱不解地皱眉:“什么意思?那么大一扇空门你看不到吗?”
“您不要着急。差不多是时候了,铺垫了这么久,让我们进入正题吧。我要代替洛罗米跟您做个了断。”
少女倏地敛起笑容,令克莱感到一丝寒意。
“您已经离真相很近了。您既然提出洛罗米死于肉眼看不见的凶器,为什么忽略了一种符合此性质的物体呢?我指的就是您植入洛罗米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它们既然能毁坏金属锁,那把人头掰下来也不是难题吧?”
“不可能!”克莱高声道,“能力上是可以的,但我从未赋予它们攻击人类的程序指令,它们不可能去杀死洛罗米!”
“冒昧问一下,洛罗米死后那些机器人去了哪里?您有回收回来吗?”
“跟尸体一起失踪了,我没有回收。当初我认为我发布视频后,洛罗米肯定会来杀我,所以我将机器人高度自动化了,不需要有人操控。为避免被人找到控制端口,我也切断了它们与外界的通讯渠道。”
“那我是否可以认为,它们到洛罗米体内后,就变成了自由的个体,您无法干预它们的行为?”
“无法干预是事实,但不可能是自由的个体,它们严格受到程序的操控和调度。”
“那它们究竟有没有杀人您也不得而知?”
克莱愤怒得涨红了脸:“不要让我再说一遍,它们不可能杀人,我的程序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没错,您设计的纳米机器人只会关注密室、门和锁。但您提过,它们眼里的密室、门和锁是宽泛的概念。密室指代封闭的空间,门指代密室与外界交互的中间体,锁指代门上的一个可以让空间在密室和非密室状态间切换的部件。在这样的泛定义下,窗户可以是门,井盖可以是门,而洛罗米在研究如何对抗纳米机器人的过程中察觉了人也可以是门。密室的体积可大可小,大到几百平的房子,小到放在手掌上的火柴盒。洛罗米之所以走到墙角,是为了用自己的身体和两面墙构成一个小型的密室,他扮演门的角色。是啊,真正的密室并非我们看到的卸了门的房间,而是里面小小的一隅。
“如果人是门,那么锁应该是什么位置呢?从结果来看,拥有人工智能的机器人给出的答案是嘴巴。两者的相似性还是存在的,都有打开和闭合的动作。锁有锁孔,有一种类型的门两侧各有一个锁孔,内部形成一条连通的通道。现在把嘴巴看作锁,它的锁孔就是口腔,内部通道就是从口腔到肛门的消化道。是的,虽然说出来有点恶心,但肛门可能象征着另一侧的锁孔。站在墙角的洛罗米产生在密室里自杀的意识,纳米机器人感应到后,判断出这次的门是他本人,便采取了破坏行动,致使洛罗米尸首分离死亡。门属于密室的一部分,身为门的洛罗米自然也属于密室。即便机器人尝试破坏密室,但它们彻底撕裂密室与洛罗米死亡发生在同一时间,因此可以认为洛罗米仍然死在了狭义密室中,秘侍没有背弃自己的信仰。”
克莱身体颤抖,嘴里重复嘀咕着“不可能”。很明显,他的内心接受了少女的假说,只是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他从未考虑过人可以成为一扇门,因此在训练机器人的时候留下了漏洞。
少女见状乘胜追击:“您对洛罗米口中的反击的理解是,他出了一道自杀式密室谜题让您解答。您认为就算您不能破解密室如何做到,也不代表洛罗米的反击是成功的。这里面也存在很大的误解。反击的真正含义是,您得知了真相后会感受到的奇耻大辱。假设现在有一名意气风发的科学家,他研究出一种驱虫剂,洒在庄稼上能驱赶一切害虫,驱虫剂对庄稼和人完全无害。但后来有人证实,一部分害虫竟然非常喜欢吃该驱虫剂,繁衍得比原来吃庄稼时还迅速,科学家羞愧得无地自容。同样道理,让一名人生闪光点是破坏密室的科学家最能感到屈辱的事情是什么呢?自然是他用于破坏密室的杰出发明被反过来用于制造密室。尤其是他活了大半辈子都不自知,到了人生的尾声才后知后觉。”
克莱剧烈咳嗽起来,最后咳出了一口血。
“啊,抱歉,我说得过分了。您身体不好,不要激动。”
“你……你就是知道我身患重症,时日不多,才急着约我出来的吧……”
“作为秘侍的死忠粉,挖掘私人信息的能力是再正常不过的基础技能呀。网络上那么多人声称崇拜秘侍,却一个个只会拿着键盘高谈阔论,极少有人能实实在在为他做些事情。今天,我为他补完了对你的复仇,我很满足。现在的您,不仅仅身体里有个疙瘩,心里也多了个疙瘩,一定无法安心躺入棺材了吧?”
克莱说不出话,大口喘着气,但脑袋仍然像缺氧一般嗡嗡作响。
少女回到洛罗米的墓前,从容地将被风吹歪的花束重新摆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