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异常随性的短篇】《花》
《花》
刘小白曾经跟我说过，花嘛，不过是植物的生殖器官。
这句饱含生物依据的荤段子，被我用一句话顶回去：有人送的话，生殖器官我也要。
那天正好是情人节，校园被百合和玫瑰包围，香味甜得发腻。我低头缩身走在小道上，因为伸伸手就会碰到一对情侣。阳光太强烈，他们身上都粘糊糊的，可还是紧紧拥抱在一起。想起小白刚才的笑话，我不禁邪恶地笑了。
一个月后，我在炎热的午后醒来，闻到一股熟悉的甜腻味道。电风扇在床边吱呀吱呀地吹着，声音响得吓人。宿舍好安静，那些家伙们哪疯去了？这么想着，我突然记起了味道的来源。今天是3月14日，白色情人节，又是一场生殖器的大灾难。
我坐起来，一只脚放在铁床架子上，准备下床去。
脚尖碰到光滑的物体，好像是什么柔软而有空隙的东西，脚底板踩住时会陷下去。
我朦胧地往下一看，瞬间清醒了。
是花。无数的花塞满宿舍。就像电视上特意铺出的花毯，厚厚地一直堆到我的床沿。
顺带一提，我睡的是上铺，离地面大概有两米高。
再次踩到宿舍的地板上是不可能了。我缩回脚，抱住电风扇，吹着热风，开始寻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宿舍里哪个家伙男朋友送的？不可能，就算有谁出手那么阔绰，也不能悄无声息地把那么多花一次运上来？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
就在我发呆时，鼻尖前突然出现一朵雏菊。亮黄色的花瓣伸展开来，露出毛茸茸的花蕊。不知为什么，它突然变成一张怪脸，对着我张开嘴，露出傻兮兮的冷笑。
我吓了一跳，往后一缩。这时才发现，原本只到床沿的花堆，已经像潮水一样漫上席子。我抬头再看刚才那朵雏菊，它的花蕊正在以缓慢却显而易见的速度伸长，长叶，爆出花蕾，然后开出一朵花，和刚才一样，亮黄色、毛茸茸的雏菊。
一阵难听的咔嚓声，把我从快放电影般的景象中惊醒过来。几朵月季越过栏杆，卷进风扇里，被无情地切断。然而这并不能让花朵生长的速度放慢，从新鲜的断口处又抽出几根新枝，向不同的方向生长。
我知道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结果肯定是被活埋。
这一刻我无比感谢大一入校时分床的那位老师，虽然我们曾经为我的床位在门后面这个糟糕的位置激烈争吵过。
我站在床上，伸长手拉开门上的气窗。以我瘦弱又平胸的身材，正好可以从那里挤出去。
从高处跳下来，疼得我龇牙咧嘴。房子里的喳喳声停止了，面对疯狂的花儿们，风扇终于放弃了抵抗。我抬起头看气窗，花朵已经长到了房顶。我转头看其他寝室，情况也是一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
我的舍友，其实并没有出门……
可现实容不得我多想，“咚”的一声，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门被顶开，无数的花朵像洪水一样涌出，向我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记不得是创维还是长虹了，总之是部很老的电视广告，一个男人正看着女人在七色花丛里跳舞，突然女人随着花的洪流穿过屏幕，扑到男人怀里。
此刻我的处境跟那个女人相似，问题是没有一扇屏幕让我突围而出。
外面的情况比寝室里还要糟糕。路边有一堆一堆五彩缤纷的东西，仔细看还能看出男女拥抱亲吻的轮廓，花朵以他们为阵地，逐渐向外扩张。街道什么时候立起了那么多的情侣雕像，真是浪费纳税人的钱，还坏了事。
我在路边看到一个女人。她的身上似乎沾满了什么粘稠的液体。几秒钟她还在奔跑，几秒钟后她就被身后彩色的河流追上，像蛇一样吞噬，最后成了一座新的“雕像”，还维持着最初奔跑的姿势。
这让我浑身一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并没有那种奇怪的液体。
管不了那么多，我继续向前跑着。一餐、东操场、红旗操场，一直冲出了学校。
我跑到了亢山公园。这里有个四层楼高的小土坡，美其名曰叫亢山，公园因此得名。校领导们曾经立下校规，逼我们每天在这里爬一次山，在山顶盖章，说是要锻炼。
我想爬上山去躲躲，然而冲到亢山前我呆住了。
密密麻麻的百合花缠在山上，一层又一层地往外铺开。整座山变得像个漂亮的白花卷，还在向外不断地膨胀——越来越密，越来越大。
那一刻我放弃了。
没有地方，没有地方可以躲过被花朵吞掉的命运。我能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
我绕了个大圈子，挑还没被花铺满的小径，重新折回学校。冲进了还没建好的研究生大楼。这座大楼由某几个知名的国有垄断企业投资兴建，所以学校乘机建起全区最高的大楼。楼里还在装修，到处是水泥碎瓦。这里的情况比寝室稍稍好一些，只有一楼有薄薄的一层花。
电梯还不能用。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最高层的阳台
在楼顶，我看到了十几个幸存的人。不用说，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刘小白也在。看见我，他没有说话，只是苦涩地一笑，我也用苦涩的笑回应。几分钟后，我在栏杆边找了个位置站着。恍惚中我想起了以前。每天早晨，三教上的阳台都是这样，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人，念英语，或者练演讲。
然而现在，我们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绝望地看着花朵往上涨，吞没工程西楼，吞没三教，吞没居民楼，吞没新教……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花朵开始涌进阳台。
所有人，包括我，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被淹没时刻的到来。
我的忌日是3月14日呢，白色情人节。
——情人节。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那一个月前的黄段子来。
我顶撞刘小白之后，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脑袋很乱，一下子想不起来。
对了，是这个。她说，别一说生殖器就想歪，新生命也是在那里诞生的啊！
就在我这么想时，我又看见一朵雏菊出现在我眼前。然而此时它并没有再开出一朵花来，而是收拢，枯萎，变成一颗圆圆绿绿的果实来。
所有的花都是这样。月季是褐红色的，玫瑰则变成玫瑰茄。那些同样各种颜色的果实，一经碰撞，就像细胞般融合到一起，变成新的，更大的果实。那一晚我张大嘴巴，一直看各处的果实凝聚，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最后我还是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目光所及的城区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路灯疲惫地照着，街道上安静得不像样，没有一个人。扫地大妈不在，切糕大叔还没来，连羊杂汤热气腾腾的烟也看不到。二餐，沁香园蛋糕，湖南米线这些卖早餐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我刚想问刘小白那些花儿哪里去了，刘小白拿出个破旧的收音机。里面的人用不那么专业的播音说，天文台刚刚观测到，地球轨道上出现了一颗新的卫星。
它是彩色的。上面有生命活动的痕迹。
刘小白曾经跟我说过，花嘛，不过是植物的生殖器官。
这句饱含生物依据的荤段子，被我用一句话顶回去：有人送的话，生殖器官我也要。
那天正好是情人节，校园被百合和玫瑰包围，香味甜得发腻。我低头缩身走在小道上，因为伸伸手就会碰到一对情侣。阳光太强烈，他们身上都粘糊糊的，可还是紧紧拥抱在一起。想起小白刚才的笑话，我不禁邪恶地笑了。
一个月后，我在炎热的午后醒来，闻到一股熟悉的甜腻味道。电风扇在床边吱呀吱呀地吹着，声音响得吓人。宿舍好安静，那些家伙们哪疯去了？这么想着，我突然记起了味道的来源。今天是3月14日，白色情人节，又是一场生殖器的大灾难。
我坐起来，一只脚放在铁床架子上，准备下床去。
脚尖碰到光滑的物体，好像是什么柔软而有空隙的东西，脚底板踩住时会陷下去。
我朦胧地往下一看，瞬间清醒了。
是花。无数的花塞满宿舍。就像电视上特意铺出的花毯，厚厚地一直堆到我的床沿。
顺带一提，我睡的是上铺，离地面大概有两米高。
再次踩到宿舍的地板上是不可能了。我缩回脚，抱住电风扇，吹着热风，开始寻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宿舍里哪个家伙男朋友送的？不可能，就算有谁出手那么阔绰，也不能悄无声息地把那么多花一次运上来？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
就在我发呆时，鼻尖前突然出现一朵雏菊。亮黄色的花瓣伸展开来，露出毛茸茸的花蕊。不知为什么，它突然变成一张怪脸，对着我张开嘴，露出傻兮兮的冷笑。
我吓了一跳，往后一缩。这时才发现，原本只到床沿的花堆，已经像潮水一样漫上席子。我抬头再看刚才那朵雏菊，它的花蕊正在以缓慢却显而易见的速度伸长，长叶，爆出花蕾，然后开出一朵花，和刚才一样，亮黄色、毛茸茸的雏菊。
一阵难听的咔嚓声，把我从快放电影般的景象中惊醒过来。几朵月季越过栏杆，卷进风扇里，被无情地切断。然而这并不能让花朵生长的速度放慢，从新鲜的断口处又抽出几根新枝，向不同的方向生长。
我知道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结果肯定是被活埋。
这一刻我无比感谢大一入校时分床的那位老师，虽然我们曾经为我的床位在门后面这个糟糕的位置激烈争吵过。
我站在床上，伸长手拉开门上的气窗。以我瘦弱又平胸的身材，正好可以从那里挤出去。
从高处跳下来，疼得我龇牙咧嘴。房子里的喳喳声停止了，面对疯狂的花儿们，风扇终于放弃了抵抗。我抬起头看气窗，花朵已经长到了房顶。我转头看其他寝室，情况也是一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
我的舍友，其实并没有出门……
可现实容不得我多想，“咚”的一声，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门被顶开，无数的花朵像洪水一样涌出，向我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记不得是创维还是长虹了，总之是部很老的电视广告，一个男人正看着女人在七色花丛里跳舞，突然女人随着花的洪流穿过屏幕，扑到男人怀里。
此刻我的处境跟那个女人相似，问题是没有一扇屏幕让我突围而出。
外面的情况比寝室里还要糟糕。路边有一堆一堆五彩缤纷的东西，仔细看还能看出男女拥抱亲吻的轮廓，花朵以他们为阵地，逐渐向外扩张。街道什么时候立起了那么多的情侣雕像，真是浪费纳税人的钱，还坏了事。
我在路边看到一个女人。她的身上似乎沾满了什么粘稠的液体。几秒钟她还在奔跑，几秒钟后她就被身后彩色的河流追上，像蛇一样吞噬，最后成了一座新的“雕像”，还维持着最初奔跑的姿势。
这让我浑身一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并没有那种奇怪的液体。
管不了那么多，我继续向前跑着。一餐、东操场、红旗操场，一直冲出了学校。
我跑到了亢山公园。这里有个四层楼高的小土坡，美其名曰叫亢山，公园因此得名。校领导们曾经立下校规，逼我们每天在这里爬一次山，在山顶盖章，说是要锻炼。
我想爬上山去躲躲，然而冲到亢山前我呆住了。
密密麻麻的百合花缠在山上，一层又一层地往外铺开。整座山变得像个漂亮的白花卷，还在向外不断地膨胀——越来越密，越来越大。
那一刻我放弃了。
没有地方，没有地方可以躲过被花朵吞掉的命运。我能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
我绕了个大圈子，挑还没被花铺满的小径，重新折回学校。冲进了还没建好的研究生大楼。这座大楼由某几个知名的国有垄断企业投资兴建，所以学校乘机建起全区最高的大楼。楼里还在装修，到处是水泥碎瓦。这里的情况比寝室稍稍好一些，只有一楼有薄薄的一层花。
电梯还不能用。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最高层的阳台
在楼顶，我看到了十几个幸存的人。不用说，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刘小白也在。看见我，他没有说话，只是苦涩地一笑，我也用苦涩的笑回应。几分钟后，我在栏杆边找了个位置站着。恍惚中我想起了以前。每天早晨，三教上的阳台都是这样，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人，念英语，或者练演讲。
然而现在，我们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绝望地看着花朵往上涨，吞没工程西楼，吞没三教，吞没居民楼，吞没新教……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花朵开始涌进阳台。
所有人，包括我，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被淹没时刻的到来。
我的忌日是3月14日呢，白色情人节。
——情人节。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那一个月前的黄段子来。
我顶撞刘小白之后，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脑袋很乱，一下子想不起来。
对了，是这个。她说，别一说生殖器就想歪，新生命也是在那里诞生的啊！
就在我这么想时，我又看见一朵雏菊出现在我眼前。然而此时它并没有再开出一朵花来，而是收拢，枯萎，变成一颗圆圆绿绿的果实来。
所有的花都是这样。月季是褐红色的，玫瑰则变成玫瑰茄。那些同样各种颜色的果实，一经碰撞，就像细胞般融合到一起，变成新的，更大的果实。那一晚我张大嘴巴，一直看各处的果实凝聚，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最后我还是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目光所及的城区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路灯疲惫地照着，街道上安静得不像样，没有一个人。扫地大妈不在，切糕大叔还没来，连羊杂汤热气腾腾的烟也看不到。二餐，沁香园蛋糕，湖南米线这些卖早餐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我刚想问刘小白那些花儿哪里去了，刘小白拿出个破旧的收音机。里面的人用不那么专业的播音说，天文台刚刚观测到，地球轨道上出现了一颗新的卫星。
它是彩色的。上面有生命活动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