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9 夏夜散步

我从宝翠园的楼梯向下走,温和的风吹向我,我试图从楼的缝隙眺望海,可只看得到对面楼的尖顶。垂直的城市灯火宁静地充斥着眼际,没有蝉声。
我的精神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黑夜和夏风在我走下来的光景之内,将我带过五年间夏天里散的步。
最先浮现出来的是意大利。夏日的地中海艳阳高照,干燥少雨。当日落从玫瑰色跌下浅紫,回房间歇息梳洗,再出来已经是凉爽的黑夜。郊野,远望,除了夜幕、山的影和星之外并无其他。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喜欢识别天上的星;牛郎织女最为光亮明显,仙后座的出现四季恒定。城市里则多了些微人气,喜欢在街区附近逛,左顾右盼,进超市吹空调。
我可以这样归因:稚嫩的灵魂因空空如也而轻盈,夏风使它更加上浮和透明。
那些记忆已经淡去了,但好像刻印在关于场所的记忆的第一页:那些人和事在为我漂泊的生活与梦想定调。好似我穷尽一切,只是为了卸除重量,融化在夕照的七彩里。再要说的话,有朋友的笑声,有爱人的臂弯和耳语。想起一个关于场所与人的句子:“相与步于中庭”。跨越几个街区来到朋友的院舍,在月光之下听风与竹声…也许还有叮咚的泉。
罢了,将时间往后拉。高中的时候,我住在上海的近郊,家附近有一片公园,一条溪穿过。每天晚上被妈妈叫着一起出门散步,沿着波光粼粼的溪走到公园去。公园里的虫声很响亮,有最常见的蝉和蟋蟀,也有些声如银铃般的可爱虫子,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有时候草丛里可以看到萤火虫。我走在我妈十几米后面,或者和她反向绕圈走。那时候我在脑中玩味自己稚嫩的推理,或者和朋友聊天。走上一个小时,回家之后吃冰镇西瓜或者冰淇淋解暑。那三年的夏天都是那样过的,我遇到洪也是那样的晚上。
我估计夏夜的散步在那时候已经成为了镇定剂。虽说也有环境的滋养,但更重要的是习惯的结构。不假思索地走到公园去,就能卸掉一天的担子。
我吹着夜风。今天海傍的风算是凉爽,老伯伯们站在栏杆前钓鱼,大声聊天;说着各种语言的情侣和家庭慢悠悠地晃过去;夜跑的健康人士风一般窜过来。我被蚊子咬了很多包,开始走。今天的能见度很高,可在海边放的庆祝回归的灯光装置亮到刺眼。
一个大伯大声外放摇滚,我在旁边坐下看着他,他也看我,我吓的差点把手机摔了,抓手机的动作很尴尬也很好笑。
要说在香港的夏天散步,要么是和洪酱穿梭在上中环之间,要么就是独自或和各路好友走西环到中环的滨海长廊。
有时候是有波涛的声音;但更要紧的是海风,带来凉爽、海水的苦涩味道和一丝水的泥泞。我呆呆地看着这条细小海峡,水体的律动和深邃与船带过的的波光。再者是浓厚的人气——可以通过看他们的生命活动来理解这个城市的生活。
一些狗相向而过,他们伸着舌头互相闻闻对方,然后被主人带离我面前。我看着他们的步子和姿态,觉得它们是开心而幸福的狗;我又想起一天冬夜街上经过的老人,带着垂头丧气的狗,那只狗的悲哀填塞了整条黑夜的街。
这样的场景是令人伤透了心的,我不应该做那样的一个活物;我应该在夜风里轻松地踱步而笑着,而不是扭开视线躲避他人的眼睛,蜷着身子频频落泪。
那个用音响放半世纪前老歌的大伯走过来和我搭话,说,我为了听歌听下来不走了。我说不上粤语,坑坑洼洼接上了普通话,说歌很好。看了眼钟,说我该走了,明天上班。他用歪斜的普通话回答我,“上班啊,那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