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礼 眉嵯杀公鬼母魔
听啊
七月的哈尼不那梭列
圈里的大猪要睡倒
坡上的牛马要跌倒
一家的老小要病倒
一寨的猪被病魔缠倒
是谁教哈尼那梭列？
最美的姑娘眉嵯
眉嵯家的两个老人
是远近村里最善的人
春天
他们不叫眉嵯下田
自己背着背篓
弯低着腰身
去把苞谷播种
去把水牛来拉
夏天
他们不叫眉嵯洗衣
自己在红河最急的河口
拿板子将眉嵯的新衣来打
人们见到
他们就说
我们的眉嵯最美哩
要是有伙子要娶
不能让她手上长茧茧
后背弯成了老婆婆
脸也被日晒得干枯枯
我们的眉嵯
在家里睡着 屋里躺着才是最好的
我们的眉嵯
连那肮脏的茅坑也不去呢
就这样
眉嵯长到了十五
一步也没出过家门
一眼也没叫人见过
要是有男人们偷偷去看
就被两老拿着耙子赶走
事怪在那天的夜
山里 田里
都起了最大的雾
人站在外头
连自己的脚都看不着
眉嵯家的两个老人去收苞谷
整夜都没回来
第二天他们家去
人们都看到他们的双眼发着红光
在雾里就像两头野熊
自那之后
老人开始最坏地使唤眉嵯
叫她挖茅坑里十年的屎浇菜
讨百家吃剩的饭喂猪
柴火烧黑的屋顶
要擦得干干净净
从没碰过刀子的眉嵯
要去抓死猪的肠子
村里善骗的老医见眉嵯果真是最美的姑娘
就传说
眉嵯家的老人
叫公鬼啃吃了心肝
被母魔喝光了心血
变成老人的样子
回来要吃这家的后代
眉嵯听人这般传说
心里也怕
腹中也慌
我那心善的爹妈竟去了哪儿
难道真变成恶鬼
要在夜里啃吃我的手指头？
吸我呼出的人魂？
于是眉嵯怕被自己爹妈吃掉
就再不更衣
再不洗澡
夜里鬼爹妈要她把脚洗净
眉嵯偏偏用火塘里的木灰
把脚涂得黑黑
鬼爹妈要她把头高高盘起
眉嵯偏偏把头发披散成结
变成个鬼样子
村里伙子都说
眉嵯的爹妈变成了鬼爹妈
把好好的眉嵯也变成了鬼姑娘
现在谁要娶了这家的鬼姑娘
自己也就变个鬼姑爷
再生一群鬼娃娃
那时 寨子要变成个鬼寨子
家家杀人 户户吃肉
就商量着要拿村口镇神的大石头
砸死眉嵯一家才罢休
变丑的眉嵯
背着背篓去邻村赶街
遇见了合心的伙子
伙子不嫌她丑
两个老实喜欢
两个着实相爱
等到赶街回来
眉嵯就怀上了伙子的小娃
伙子每晚三更
穿着带银的衣裳
爬进眉嵯的屋子
白天就找不见人影
眉嵯心里想念
就把长长的线头钉上伙子的衣裳
等到白天
顺着线头去找
来到了河边深深的岩洞
岩洞的正中央
放着睡人的金床
金床上盘着一条大蛇
眉嵯姑娘扯扯线头
大蛇打起一个翻身
变成了姑娘相好的伙子
眉嵯惊得流泪
蛇伙子说
眉嵯眉嵯 勿要担心
你当了我一日的情人
我就不会吃你
你怀了我要生的蛇娃
我就好好地爱你
眉嵯说
我家的两对爹妈
自从被公鬼母魔吃了心肠
待我百般的苦难
要把我关进了篾笼
等劈回了椎栗树叶
等我生出了白胖的娃子
就要双双把我们吃掉
蛇伙子说
心狠的爹妈
倒比蛇牙还毒
比虎爪还尖
我能帮你解决
但你要给我最贵的礼物
眉嵯答应了蛇伙子
伙子就化成了蛇
爬进村长的耳朵
告诉村长
每年哈尼的七月
是要砍人头吃人肉
现在哈尼人家家养猪 人人赶鸭
到了时令
也不给大神献上人头
反而杀了肥腻的猪牛
大神吃了嘴脏
这才降下灾难
叫哈尼人被异族打跑
叫哈尼的头人死在异乡
村长从梦里惊醒
当是大神的旨意
连夜召唤族人商议杀人祭神的大事
人都说
人早就该杀
杀就要杀她眉嵯家的鬼爹妈
事就这么定了
六月的节
男人们提着家里的菜刀
聚在祭祖的台子上
把眉嵯的鬼爹妈来绑
从喉咙割开
把血倒在银盆盆里
把皮烫开
把肉切开
把五脏分开
把骨头剁开
鬼爹妈的骨肉放在秤上
挨家称几斤
带回去煮汤
眉嵯分了鬼爹妈的两颗心脏
就心满意足回家去
家里蛇伙子盘在眉嵯的床上
问她
事情解决了吗？
眉嵯说
解决了
蛇伙子又问
礼物准备了吗？
眉嵯说
准备了我亲爹亲妈的两颗心脏
蛇伙子吐吐杏子 把鬼心脏一口吞下去
说
听说鬼爹妈生了鬼姑娘
没听说鬼姑娘害死自家的鬼爹妈
我们山里的神
专门吃世上的鬼
我要的礼物收到了
我的蛇娃娃还得收份礼物才能出生
说罢
眉嵯的肚子高高地鼓起
从肚脐钻出了一条金色的小蛇
小蛇张开嘴
竟有接血的盆那么大
把眉嵯一口吞进肚里
就跟着自己的蛇爹爹
左晃右晃地游回岩洞去了
听啊
七月的哈尼不那梭列
圈里的大猪要睡倒
坡上的牛马要跌倒
一家的老小要病倒
一寨的猪被病魔缠倒
哈尼从此不再丰收
家里的猪羊也不再养
只能吃树根草皮果腹
七月拜神
哈尼祈求大神把灾祸收走
就杀一个人
今年杀你家的爹爹
明年就杀邻居的嬢嬢
后年要是隔壁生多了几胎
就能献给大神最胖的小娃
大神高兴了
兴许赏给哈尼一背米糠
赏给哈尼一箩灶灰
2022.7.24 爱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