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笔下的悲情城市:绍祚中兴的S城
S城有两座,一座在史诗里,一座在史诗外。史诗里的S城有饮酒啸吟的东晋名士,有山阴道上的应接不暇,也有幽幽荡荡、玄鉴深远的渺渺鉴湖水。那史诗外的S城又如何呢?在书圣故里的老桥洞边,总能看到几个简陋小吃摊,摊位上袅娜升空的热气,或配上桥洞墨色的水痕,或配上冬日温煦的夕照,便构成了诗外S城的基本格调,务实而烟火气十足……
中国的城市都喜欢把自己的历史遗产叫做金名片,而这也是个吃遗产的时代。尼采曾讥笑过这一点。他吐槽说,缺乏创造力的现代人只能无休止地复制过去。如果尼采真是这么认为的话。那这个理论放在上个世纪余光中的的S城就大错特错了。和喜欢给金名片不断镀金的H城不同,从上个世纪开始,S城就试图以极度朋克的方式,拥抱现代化的蓝天。印染、纺织等轻工业,成为S城当时最傲娇的产业资本。彭慕兰曾有两个疑问,为什么江南没有变成英格兰?为什么英格兰没有变成江南?这两个问题捆缚了他很久。可就在那个东方老人南下画圈的年代,S城成功完成了自己第一次工业化转型,从江南变成了英格兰。
S城狂飙突进的十几年,让小老板们得到了时代的拥抱,让小市民们得到了普惠式的帕累托改进。好像纺织与印染就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载负着S城上天入地。但是,曾经的傲娇有多傲娇,今天的失落就有多失落。当H城的地铁从遥远的钱塘江边延伸到鲁迅故居,圣经里一碗红豆汤的故事,以另一种形式在S城上演。而随着水质的污染,环境的退化,新兴的英格兰再也变不回江南。或许,这就是S城回应彭慕兰的答案,辛辣而不失冷幽默。
有一位长者曾一语道破天机。他说,人的命运是不可预料的,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实际上,城市的命运何尝不如此呢?或许,S城此刻才明白,城市的建设不是百米冲刺,而是一场注定了的漫无止境的徒步远足。
于是,S城也开始检点自己的旧奖杯。海鲜城抢去的阳明先生被S城抢了回来,伯府侯府修葺一新。鲁迅故居推出了几块黄酒棒冰,这比茅台冰激凌还超前……为了把旧奖杯变成金名片,S城拼了。
但S城的努力在强省会时代的冰雨中似乎总是力不从心。S城越是努力,我们就越觉得,S城恰恰是H城拙劣的模仿者。如果说H城的开发,就像一场以地产为基石的大富翁游戏,那S城现在也学会了这套以白粉套杀白面的玩法。太遗憾了,真的太遗憾了。当S城的房价蹿到和良渚一个价位时,它并不能像良渚那样变成H城的一部分,反而会自造泡沫,把为数不多的人口变成H城的一部分,这恰好为H城通往S城的地铁履行了庄严的使命。
人口少了,泡沫大了,公交车上的S城老汉银发稀松……因为S城公交车靠站从不自动停车,坐过站的老汉嘴里嚅嗫着娘希匹。而掠过老汉充满怨色的眼眸,可以看到,S城宏大的史诗正封存于S城文理学院孤寂的汉文古籍室。S城厚重的人间烟火正消融于阳明改造号金融地产巨兽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时代的车轮碾过S城的肌理,凿刻下深深的遗憾。上一次这样的遗憾,还发生S城光复后范爱农跌足进水淹死的那一次。哦,光复。多么具有生命力的词眼儿,不由让人想到S城的本名,那本是一个四处跑路的宋朝皇帝的年号,写全了就是“绍祚中兴”,意思是“要实现伟大复兴”。
夜色深了,H城的灯火依旧璀璨,人口热力图的深色区朝着S城的方向缓缓淡去……而这背后可还是光复的底色?
最后,以写在S城一首诗收尾吧……
“沉重的铠甲已让手指难以动弹
叹息,怅然,不知所措
只把心力交与“天意如此”
每踩一个脚步都回荡起
瓦格纳的乐符声
命运真是个螺旋
不知转向哪个角落
又不知在哪个角落停驻
终于
喉间蹿出了酒精的醇郁
原来生活早已把久酿的陈糟
灌进咽喉
迷茫,摇摆,放浪,癫狂
却都在一场梦幻的灵异中
虚虚实实,虚实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