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帘幽梦
秦双龙的内心其实并不愿意大家叫他“大白”,他更希望以自己的真容示人:一米七六的个头,刀削式的瘦方脸盘,单眼皮却有双明澈的眼睛,鼻梁齐匀高整、挺拔有力,嘴巴耳朵也都工工整整挑不出毛病,单看五官都不错,但是凑在一起就差点儿意思,不帅气没灵气,加上抬头纹甚至有些土气,这土气是泥土的味道,看得出是个饱经风霜的人,从容且坚定。
名牌大学毕业的他,为了稳定,考取了街道办的基层岗位从而进入体制内,这让他踏实,完完全全的心上和身体的踏实,他积极、圆满地完成领导安排的各项工作,忙碌能让他增加踏实感,这就是他毕生追求,别无其他奢望。
节后这波疫情来势汹汹,秦双龙再次被抽调安排值守封控楼栋,一把椅子,一个皮箱,便是他全部家当,他的工作是守在有密接人员的单元门口,不让单元的人出楼。
秦双龙负责的这栋楼是老旧房屋,昏暗的楼道,锈迹斑驳的扶手,乌漆抹黑的地面像是用地沟油把蟑螂和蚂蚁粘合在一起铺就的,看墙面上的各色小广告倒成了秦双龙的消遣娱乐。这样艰苦的工作条件、紧张的疫情形势,丝毫没有动摇他认真负责的工作信念,他坚信内心的强大是战胜疫情的最佳利器。
长时间高强度的紧绷状态,让秦双龙的思想出现过消极和懈怠,他觉得这身白色的“防护服”并不像它的颜色一样简单和纯洁,材质光滑,穿起来却皱皱巴巴,更不似如它的名字那般温柔浪漫,反而像是一道“门帘”,把他和世界隔绝开来,很容易掀开但却万万不能,从门帘缝隙中透进的光和漂浮在空中的灰尘,才让他感受到外面的时光是在流动的,不是静止、封闭、隔离的。
这天也就大约晚上七点,守了一天一夜的他实在太困,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死去的父亲、继父、母亲、姐姐,梦见了他们曾经生活的片段,他们一起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热泪盈眶,他在梦中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不忍醒来,想再多看他们一会儿。可最终他们还是挥挥手和他道别了,临别前母亲告诉他说为他现在的生活感到欣慰,希望他一直坚持下去,生活一定有盼头。
一梦惊醒,梦里的眼泪流淌进了现实的脸庞上,秦双龙想擦却擦不了,防护服坚决不能打开,为自己也是为封控楼栋里的居民,笑声和眼泪,虚幻和现实,都被封印在这“安全罩”里。
父亲死于事故。烈日当头背朝天,工地上干活的父亲被高空落下的杂物击中头部,包工头赔了钱草草了事。这一年,秦双龙小学三年级。
继父死于意外。半夜家里进了贼,继父在贼翻越墙头时想拉住其腿以制服他,却不料被贼反身用匕首划了脖子,贼没抓到,命还搭上了。这一年,秦双龙初三,他学习成绩很好,被保送进高中还免除学杂费。
母亲死于车祸。那天残阳血色,母亲在下班回家路上被一辆渣土车撞倒,司机没跑也没钱。这一年,秦双龙高三,考上了名牌大学,村子、学校、教育局、县政府齐力帮助,大学给他免了学杂费,还给了补助。
姐姐死于伤心。哀莫大于心死。读书少,结婚早,婚后生活的不幸让姐姐也早早离去。这一年,秦双龙大三,即将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他下定决心,不要精彩纷呈,只要波澜不惊。
知识充沛、学识丰富、历经苦难,这些都磨炼着他的心力和意志,持续不断的打击让他明白了生活真正的意义,一路以来学校、社会、政府的帮助也让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他负责的楼栋终于解封,他身上的“门帘”也掀开了。他放肆地呼吸,感受着花香和阳光的味道。没过几天,他收到了自己升职的文件。那一刻的他自觉无比幸福、无比幸运,因为全国还有千千万万和他一样的“大白”们,他们有的依然奋战在一线,缺觉乏累,精神紧张。
时不时想起那天做的梦,觉得是这个梦带给他好运,面对家人的梦里无须防护,回到现实中疫情消散揭开门帘,他给这个梦起了一个名字,叫“疫”帘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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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春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8-01 15:3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