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有多久

01

说两件趣事。

这几天的散步路线改了，不再去大堤，而是沿着公路，绕过几个临近的村庄再走回家。

我们村和邻村的交界处，有一大片田园，里面种的东西我一个也不认识，有一次刚好看到有人在里面劳作，就凑近了去问，人家很热情的给我讲，说这个是豆子，一排排豆子中间的是梨树，远处那片树是桑树，公路对面的大片土地种的是玉米……

说到玉米，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怎么开口跟人家说的是普通话啊，人家大概以为我是外地人了，玉米也不认得。

可现在突然转回家乡话，未免有点尴尬吧，算了，继续这么唠吧，反正互不认识，而且我还戴了防晒帽和面罩，他不知道我是谁。

结果唠完了田园，人家就跟我唠家常，问我是干嘛的，我只得虚构一下身份，说是外地来这里探亲的，人家又问去哪个村儿啊，我寻思这都村边儿上了，应该不会那么巧就跟我一个村儿吧，然而，他就是跟我一个村儿，又问我去村子里谁家啊，这一下真给我尬住了，不能再说啦，再说不就暴露啦，于是赶紧顾左右而言他，找了个理由逃之夭夭了。

回家之后跟我妈说起这个事儿，她一时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谁，我还觉得庆幸，他们也互不认识呢，这样我就不会露馅了呀。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我跟这个人就特别有缘，开车经过十字路口，他在十字路口买东西，陪我妈去体检，他在跟老头儿们唠嗑。

后来我才知道，怪不得这么有缘，人家的房子跟我家本就只隔着一个胡同，而且我每天走在街上，总跟我打招呼的一个奶奶就是他妈。得，这下我可真成大笑话了。

从那之后，我再出门就不敢戴防晒帽和面罩了，生怕某天又跟这个人狭路相逢，被他认出来，我就是那天的“蒙面人”。

02

另一件，也是散步的路上发生的。

经过村边水塘的时候，一个骑电动车的老伯，把车停下，让我帮他给水塘里的白鹭拍几张照片，一边拍着，就一边跟我搭话，同样的问题，干嘛来的，哪里人，你爸是谁。

这回我可没用错语言，坦白的告诉人家，我爸是谁谁谁，老伯点了点头没有马上接话，我寻思我爸那老头儿也没啥本事，在村里大概存在感不强，别人不知道也正常，就说了一句“您不熟是吗？”

这一句话，好像一下子激起了老伯的胜负欲，“不认识？他我还能不认识？我在这村里生活一辈子了能不认识！”然后就一口气把我们家往上数四代的男男女女的名字都报了一个遍，对我们家的家谱比我还了解。

后来回到家跟我妈说这个事情，我妈听我形容的相貌大概就猜到了是谁，原来多年前跟我家是前后邻居，现在搬到村子南边去了。

我妈还很疑惑的问我“他你都不认识吗？”

我不认识，现在谁也不认识了。

03

回到家这些天，每次跟我妈一起出门，都会听到村里人跟她说“你旁边这是谁呀？你家小女儿呀？哎呦你瞅瞅，要不是跟你走在一块儿，我真认不得了。”

我也是每次走在街上，看到一些样貌熟悉的人，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想起了是谁，又忘了怎么称呼。

有一次跟一个光着膀子，皮肤晒得黝黑，满脸胡子的男人，擦肩而过，看那张脸觉得好熟，走出去很远才想起来，是跟我同岁，但比我低了一届的一个男生，记忆中，他还是白白净净，很清秀斯文的样子，如今却是个糙汉子了。

还遇见一个女人，那张脸跟小时候变化不大，但我脑中闪现的，是十岁左右瘦瘦的她，现在已经又黑又胖，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了。

还有在村子里的那些街道和房子，觉得大脑里像在上演一出怀旧电影，大屏幕一分为二，一边是黑白的，记忆里的旧时光，一边是彩色的，是现在的新样貌。

我以前读的小学已经变成了人家，新的小学对我是完全陌生的。以前跟小伙伴们经常戏水的水塘，现在都填平盖起了房子。以前走过千百次，特别熟悉的一条路，现在却不知道该在哪里拐弯，找不到想找的人家了，房子都变了，要费力的在陌生里去找那一点熟悉。

过去觉得电影里那种屏幕一切就二三十年后，人、事、物都面目全非的场景是做出来的，现在只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仓促，二三十年，一个黑屏就过完了。

从高中开始不怎么在村儿里待，原来熟悉的那些人慢慢几乎见不到，到现在也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很多长辈过世了，我明明知道却总不记得，有时候还会跟我妈说起，我妈又是一阵疑惑“都去世好几年了，你不知道吗？”

二十年，以前正值壮年的，现在也步履蹒跚了，我以前以为人成年之后，相貌就不怎么变了，现在发现，如果多年不见，或许还能隐约认得出，但总是忍不住把二十年前的样子拿出来对比，不敢相信“这个人怎么变了这么多？”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有时候路上遇到一些陌生的少年，人家叫我姐姐，等跟爸妈细算起来，跟我差了一个辈分了，真的有种“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觉。

二十年，有多久呢？村子里已经换了一代人了。

-作者-

柒月暖阳，以一朵花的姿态行走，穿越季节轮回，在无声中不颓废，不失色，花开成景，花落成诗，已出版《以一朵花的姿态行走》。个人公众号：柒月暖阳，私人微信qyny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