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选 - 费尔南多·佩索阿（3）~ 里卡多·雷耶斯
《我的心迟到了：佩索阿情诗》 译者：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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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迪娅，过来和我坐在一起，坐在河边。 让我们静静注视着流水，学习 生命如何流逝，而我们没有牵手。 （让我们牵起手吧）
让我们像长大的孩子那样思考，思考生命 流逝不止，永不回返，什么也不曾留下， 生命流入遥远的大海，走近命运， 比众神还要遥远。
我们别牵手，免得我们感到厌倦。 无论享乐与否，我们都如河水一样流去。 最好明白如何静默地生活， 心无困扰。
不爱，不恨，没有啸叫的激情， 没有两眼发红的嫉妒， 也没有牵挂，即使有，河水也照样流， 最终流入大海。
让我们平静地相爱，想着只要愿意 我们就可以亲吻、拥抱和抚摸， 不过，最好是我们紧挨着坐在一起 听着，看着河水流去。
让我们去采花，你采下一朵朵， 戴在颈间，花香把此刻变得温馨—— 此刻我们是颓靡而天真的异教徒，心静如水， 什么也不相信。
如果我先你之前化为阴影，至少你还要想起我， 你对我的回忆不会灼烧你，伤害你，或者感动你， 因为我们从未牵手，从未亲吻， 从未长大，我们还都是孩子。
在我递给冥河的船夫几枚小钱之前， 我会想起你，但不会悲伤。 我的回忆总会这样想起柔情似水的你—— 一个忧伤的异教徒坐在河边， 胸前开满了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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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阿多尼斯花园的玫瑰， 丽迪娅，我爱这些易逝的玫瑰： 在同一天生长， 在同一天凋零。 阳光永远照耀着它们：它们 在太阳升起后生长，又在 阿波罗停止他 闪光的旅程之前枯萎。 丽迪娅，让我们用一日过完一生， 不知而自觉， 因为我们活过的刹那 前后皆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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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生活每天都在重复。 丽迪娅，在我们所是的身上发生的， 也同样发生在 我们所不是的身上。 采摘，果实枯萎；不采摘， 果实坠落。 我们寻找也好，期盼也好，命运 都已注定。今天的幸运，不会改变命运， 命运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 蔑视我们，不可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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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种事物都在它的时间里拥有自己的时间。 树木在冬天不会开花， 春天的田野，看不到白色的冰寒。
丽迪娅，白天要求我们付出的热情， 不属于正在到来的夜晚。 让我们更加平静地热爱 我们捉摸不定的生活。
围坐在炉火边，我们疲倦并非由于劳作， 而是因为这一刻属于疲倦的时刻， 我们不要强迫我们的声音 去说穿一个秘密。
也许我们回忆的话语 会偶尔说出，会被打断 （太阳在黑暗中离去 对我们来说没有更多的意义）。
让我们一点一滴地回忆过去， 让过去已经讲过的故事 变成现在的故事， 重新向我们讲述。
那些在逝去的童年中失去的花朵， 那时候，我们是用另一种意识采花， 用另一种不同的目光 打量这个世界。
因此，丽迪娅，我们围坐在炉火边， 就像众神的一家人坐在永恒里， 就像人们在整理着衣物， 在缝补过去。
心无所念之中，我们也感到惶然， 惶然之中，我们只能去想 我们曾经所是的事物， 而外面，只有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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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般绛紫的嘴唇， 玫瑰花掩映的洁白的额头， 裸露的雪白的前臂 在桌子上展露：
丽迪娅，就像在一幅画中， 我们缄默地羁留 并镌刻于 众神的意识之中。
在这之前，生活， 犹如众人经历的生活， 弥漫着从条条道路上 扬起的黑色尘埃。
只有众神以自己为楷模， 可以拯救那些 在万物之河泅渡 但一无所求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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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迪娅，当我们的秋天 怀着冬天来临，让我们保留 一份想念，并非为未来的 春天保留，那是属于别人的， 也不为夏天，我们死于夏天， 而是为了留住在消失中留下的那些事物—— 此刻，树叶抖动着金黄， 将自己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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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迪娅，对命运的恐惧折磨着我。任何一件 给我的生命中带来新秩序的芥蒂小事， 都让我惊惧，丽迪娅。
任何事，无论什么事， 只要改变了我存在的平直轨道， 哪怕这改变可以把事情变得更好， 我都会憎恨，也不需要。愿众神 施与我连贯的生活，像平原一样坦平， 可以一马平川奔到尽头。
尽管我从未荣誉加身， 也从未从他人那里得到爱情或应有的尊重， 但对我来说，生活仅仅是生活， 我为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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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所看见的事物， 因为有一天我将再也看不见。 我也爱那些原本的事物。
在恬静的间歇中，我感受爱 多过感受存在， 我爱存在的一切，也爱我自己。
如果原初的众神归来，最好 什么也不要给我， 因为他们同样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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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化为物质的双手一无所求， 止息的嘴唇也不再说出动人的话语， 被潮湿的泥土覆盖 你已在地下安息。 也许只有你从前恋爱时的微笑 让遥远的你变得不朽，让你从记忆中 一跃而出，一如当年的你， 现在，你的肉身已化为枯骨。 你生前在人世间用过的姓名，如一个灵魂那样活过， 但已经失去意义，不被人想起。 而颂歌记下的，只是 一个无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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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伊，冬天总是来得太早。 即使我们习惯期待它的到来 它也总是提前 冷冻了我们的期待。
时日没有消亡，但这不会耽搁太久。 爱情或者信仰没有在我们身上诞生， 不爱，或者不信 也至少还让我们苟活。
我们的身体做出的所有的行为 都与先前的静止形成反差。 在恶劣的境况中 我们永远属于时间。
熟悉艺术，并以此来体验生命的人 由于持久地热爱艺术， 从而会从时间的嬗变中 取得胜利。
而暮色降临，宛如须臾的一日， 走向无可避免的结局， 它引领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然后遽然跌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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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在死之前不会意识到死。 是我们，克洛伊，是我们知道 它会死去。 克洛伊，因此，因此， 爱情，当我们凭爱情借用身体之前， 它已经在我们身上老去。 因此，我们，各自不同的我们，尽管年轻， 只有互相的回忆留下。 啊，如果我们的所是永远只是回忆， 我们不过是短暂的一刻。 我们使用此刻中的怒火，去灼烧属于它的回忆， 如同灼烧生命。克洛伊，让我们亲吻吧， 仿若一吻之后， 我们才看到死去的世界 正在颓然地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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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每一个亲吻 都是离别之吻。 亲爱的克洛伊，让我们怀着爱去拥吻。 也许那只召唤航船的手 不再拍打我们的肩头， 那艘船不会来，来了也是空的； 我们俩已经互相捆绑在一起， 置身于沸沸扬扬的生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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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有些人 看重性爱胜过其他，而我从不是这样的人。 同样的道理，无论我多么欣赏美， 美只是美而已。
飞落的鸟，看见的是什么叫它飞落 而不是树枝； 河水奔流，寻找它的汇合处， 而无论是在哪里。
因此，我抹平了差异， 重要的是我爱，或者不爱， 当相爱的时候，天生的纯真 不会在爱情之中迷失。
爱不在所爱的对象那里，也等于爱的方式， 一旦我爱上她，我会爱任何事物。 我的爱不在对象那里。而是 在我的爱里。
众神给了我们这样的道路， 也给了我们要采的鲜花， 用完美的爱去采撷，我们或许 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