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usser的《走进技术图像的宇宙》笔记(2-2)
Flusser,《走进技术图像的宇宙》,61-68。技术图像放射着光芒,光芒的顶端顶住的是一个个人:个人被技术图像的细针一直顶到了角落。技术图像将整个社会的人都打发到各个遥远的角落。
技术图像在社会中处于中心地位,个人成了被吸到它这块磁铁上的铁屑。技术图像像冰川下的潜艇那样,冲破了之前的所有社会结构、家庭、民族性和阶级,一切全都瓦解了。
批判者却只看到冰川的碎裂,而未看到新船的升起。他们谴责社会的颓废,而看不到新社会的兴起。说起家庭的完蛋,他们怪男根主导,说起民族性,他们就指向沙文主义。说起阶级,他们就回到了阶级斗争。须知,保护家庭不受电视和手机的侵害的努力,是必定要失败的。如果文化批评是要维护和增加人类自由和尊严,那它就应聚焦于从技术图像统治的社会中兴起的新形式。只有顺势改造正从社会中冒出的各种法西斯主义形式类型,我们才可以指望从技术图像对于我们所继承的社会结构的反叛中,去产生一个新社会。当前的文化大革命不是意识形态上的,而是技术上的。
今天的革命者是技术图像制作者。切格瓦拉和霍梅尼只是娱乐明星。对当前的技术图像的循环方式的革命性改造,使它民主和具有对话性,这一事业,只能由技术革命者来完成了。
黑格尔的不幸意识是:
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的分裂:我在外面的献身和回到家里后的独处时的沉浸于小我时的内责,两者无法调和。
在技术图像时代,这一内外不分了。我们从头到尾都处于不幸意识之中了。
每一种对话都对你危险了,因为都会唤起你的不幸意识。
今天的社会的被打散和个人的被向各个角落发配,是我们追求幸福的结果。
我们正在走向一个幸福社会。香格里拉就在街角了。
我们用嘴吮吸图像,然后将未被消化、被舔过的东西从肛门排出,塞回图像之中。心理分析称之为口-肛阶段的幸福。这就是大众文化,就是抖音带给我们的那种幸福。未来的技术革命者要来打破技术图像与个人之间的共识和反馈回路。
未来的社会将是一个总体脑。
当前的社会的被打散,已不可逆转。相反,它要求我们有新的集合方式。我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机会去击碎我们当前所处的群体、团体、集团。我们今天所处的这个集体是阴险、基于愚蠢的意识形态和不断制造着集中营式的苦难的,用技术图像砸烂它,又何作惜!
必须快点让当前格式的家庭、国家和阶级瓦解,才对,我们才好帮下一代快快去建新的群体。我们的未来的政治任务是:重新整合已被技术图像分裂打散到最小单位的社会末屑。
我们必须帮助技术图像快速摧毁当前的这个旧社会,让一个新社会尽快从中冒出。
今天,我们不是在见证社会的颓废、衰落,而是在目击一个新社会形式的脱颖而出。我们分明已看到了这些新的社会形式。
当前,人与图像的关系已快速滑入熵道,一种抖音上的短视频式说教中的致命的无聊,正在遍地蔓延。我们将进入一种新的人类性视觉文化和新的社会结构。
Flusser,《走进技术图像的宇宙》,69。技术图像的发出者,如谷歌服务器、字节跳动、美团,已位于社会的中心。图像从那儿向社会的各个角落发散。它们也是脆弱的。当我们接近它们或批判它们时,它们就已变成幻觉。它们是寓言中的洋葱,被剥到最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批判当代社会:你在与什么东西、与谁战斗呢?批判当代社会,这是在攻占卡夫卡的城堡了,不是在与人和物战斗,而是在与内容战斗了。后面没有图像和人类利益,只有那一循环。
我们是在攻打软件区域了。
Flusser,《走进技术图像的宇宙》,81-86。在计算机上综合图像,就是程序所需要的排列组合,就是program permutation,说白了,就是音箱又自带了试音碟。我们在微信上的聊天,甚至所有网上聊天,都是这个性质。空洞的聊天,是要给设备打掩护,帮助推销我们手中的设备。这种聊天的性质是幼儿园水平的公知谈话、政治争论和美学探讨。这个设备展是用来教人们如何使用电传技术的。
故事是否到此就完了呢?
没有!
由电报(大众媒体的源头)和摄影相结合的电传技术的革命性:几乎消灭了报纸、书、书信、生意、办公室、工厂、剧院、电影院、音乐厅、艺术展览、邮局、电台、电视、钱,那它也能推翻反动政权,也能推翻充满空洞聊天的微信式集中营的统治。
电传革命:法国大革命和纳粹时的犹太人都被打懵了。我们今天也是!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
电传革命影响整个社会。哪怕编程的码农也在被它残酷地摧残。
技术图像胜利了?但它没有吓住我们!因为它们是无比空洞的。今天的问题是,人们竟然也被它的惊天的空洞吓住了。从通讯学(communicological)标准说,社会有三类:
理想社会:话语与对话平衡。对话营养话语,话语挑起对话。
对话社会:在启蒙时代,有对话,但那只是精英之间的对话。
话语社会:中世纪,基督和教会在发红头文件,宣传部统一口径。
85:看到视频、电子游戏、手机和耳机,你会生出巨大的空洞感,这是不奇怪的。不是它们里面的技术建构使它们这么运行才对你显得空洞的,而是因为:它们的使用者被编程得只能这样用,而不能那样用。
但它们本是在技术层面上被建构得来帮助我们对话的。
手机屏幕上是可以写哲学的。
它在技术上是给了这种可能性的。
但是用户被编程得只好去用它聊天发图。
85:用户被编程得自己打岔自己,自己使自己走神。
我要去百度上查一个单词,结果,进浏览器前,我被各种电子商家拦截,几分钟后我才发现我原来是要去干什么的。
打岔和走神是图像与人之间的契约。
因此,人们用手机就是为了打岔自己,使自己走神的。
这种使用中的打岔是违背手机后面的内在的技术建构的。
如果我们看懂了这一层,那么,我们手里的电子设备就会成为我们手里的伟大的权力,可用来推翻我们当前的这个无比傻逼的空洞至极的聊天社会。
没有这样发生,是因为不让。是因为我们像咬妈妈的奶头那样地迷恋着苹果手机。我们迷恋它的功能,不敢用出它的那一能够发动全球电子文化大革命的潜力。一个人人敢在手机屏幕上写哲学、做艺术、搞文化大革命的社会,必然是一个人人都已经成为艺术家的社会。一个游戏人的社会。
一个室内乐队式的社会。
这时,技术装置将广义地为人类意图服务,将人们从狗屁工作中解放出来,互相游戏着地来持续生产出新信息和新冒险。
Flusser,《走进技术图像的宇宙》,86。今天在用的苹果手机这样电传小电器,正在全球层面上生产着空洞的聊天和废话,生产出洪水般的平庸的技术图像,确实已在孤独、走神、按键的个人之间安装了种种缺口,从事我他们都摸不着北。
不久,我们之间就会无话可说的,现在是我们之间干脆将它说说完的时刻了。
89:我们正在面对荒唐。在一个荒唐的宇宙里,我们无法保留一种线性的、历史的角度的。信息是对之前的信息的综合。人不是信息的创造者,而是之前的信息的玩家,在这个世界中,只有人者通过玩游戏来生产信息的。
我们免费为滴滴和美团干这个。
自然也玩,但无目的。人玩,是通过对话来玩。
对话是受控制的偶然性游戏。它允许已被储存的信息以各种可能的方式被排列组合,来生产信息。
计算机内部也能对话,在人的参与之下。有创造性的个人善于做这样的内在对话。电传社会里将构成这样一张内在对话的网络。
我们人人与谷歌和百度的关系汇合在一起,就构成这样一张内在对话的网络。整个电传社会都将是创造性的。社会玩,是要生产信息。
电传社会将是一个全球超级脑,a global superbrain。脑是硬件,其信息处理手段是软件,硬件是继承的(拉马克),其软件是文化地习得的(达尔文)?
但心灵是文化的产物,而处理信息的软件,是遗传的(Delanda的组装主义)。
92:"我"是对话网络中的一个存储了信息的节点,社会必然是这样的个人脑之间形成的一个超级脑。
在电传社会,我们意识到了这一脑-网,想要有意识地操控它的结构。一个有自我觉悟的电传社会,是一个自由的社会。
今天,我们已生活在一个可怜的超级脑之中,因为我们用来运行这个超级脑的图表,已经过时几十年了。我们在用管理、审查报纸、电影和电视的方式管理和审查抖音和互联网。
92:由于技术图像,社会和心灵的真正功能被挫败了。当代社会非但没有生产出无概率、冒险的东西,却只是不停地咀嚼喂给它的那些信息,是在渣里炼渣,就如大众媒体、大众文化在做的那样。技术图像统治下,自由将被社会化,这一点,总是太犹太-基督教式的各种人类学所认识不到,会拒绝的。人类学家们总想要让个人有个不可替换的核,但这个核是神话,根本站不住脚。
神经生理学、深度心理学、信息学告诉我们:人没有核。"我"只是衣架,不是那个能挂衣架的钩。我只有为其他人存在,才能存在。我是一个你能对着他说"你"的东西而已。
94:在电传社会里,自由是对于新信息的系统的搜寻。
我加入一个室内乐团的演奏,我在与别人的配合中寻找到一些由我自己在别人造成的混乱中奏出的音。
这就是我们已经手握苹果手机地闯入的自由社会。室内乐演奏者挑战事故(能将错就错,迎合别人的错,自己对自己将错就错),拒绝熵,用被严格训练的方法,来生产出对于他自己而言的新信息。
Flusser,《走进》,97。拷贝使所有的权威和所有的作者变得肤浅,使创造性灵感变得可疑。拷贝使行政管理和宗教变得自动。福利神话mythos是从嘴里跳出来的声音,author就是用嘴来工作的人。今天,信息已不来自一个神秘的作者,而是来自内在和外在的对话,在其中,人工记忆(装置)将扮演重要角色。
信息是在对话中被生产出来的:拍摄者和相机之间的对话,将拍摄者和相机称作作者,是可笑的。
有了复印店,美国国父和马克思们都是多余的了。不光作者已不被需要,而且要形成作者的位置也已不可能。
我们的外在对话和主体间对话,会比作者有更大的创造性。
在实验室或工作团队中,我们将把人类记忆与人工记忆连接,来综合出信息。
被电传化的社会将是这类巨型对话的社会。在棋盘上,决斗成了对话。策略是:将在未被预料的情境中被分布的信息,计算到一个新的层面上。下棋成了加和游戏,a plus-sum game,而不是一开始看上去的零和游戏。两个棋手都得到了新信息。
电传社会里我们都将成为棋手,成为游戏人,homo ludens,游戏地进行电传的人。在电传社会,所有过去的伟大作者的思想,都将以可怕的比例来被稀释,过去的文化看上去只像是一个起点。
104:游戏的个人会通过创造性游戏在他人之间、之中找到自己,互相承认,平等,见面熟。
进入创造性游戏的个人会忘了自己的存在。他通过装置来与他人游戏。他用游戏来找到自我。
Flusser,《走进》,110-14。自由就是当面挑战死亡,用创造来生产新信息,来推开死亡。比如,看到东西,想拍下来,这时,我们就在决断的档口了,我们是自由的。未来的电传社会是一个学习如何去实现自由的学校,这是要通过生产信息来反抗熵、衰竭和死亡。
Flusser,《走进》,112-。必须使电传社会成为一所资质(competence)学校。实际上,competence是一个数学概念,是根据现有规则的所有元素组合的总量,如个人对围棋的competence,就是他使用棋子的可能组合的总量,照相机的competence就是照其程序设计所能拍出的照片数量的总和。生活在云计算平台上,我们在自己的脑结构所掌握的保留剧目、结构和规则意识,就是我们的competence。这个competence越多,我们的自由就更大。在电传社会中,我是与别人的游戏中来扩大我们的competence和自由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被训练得能够生产出越来越多的无概率的、冒险性信息。我们拍照和在网上贴来贴去,就是为了增大我们的competence。
乔姆斯基在讲competence和performance的区别时指出,
哲学能力(philosophical competence)和文学能力就已含在这一总的黑箱也就是我们人人用来把母语学到完美的competence之中的。
正是我们的哲学能力使我们能不通过学校而把母语学到如此完美。
朗西埃:我们是用学母语的能力去学会一切的。我们早就过了考试关,人人都过了关。民工也是无知的老师,艺术家最终发现自己也只是民工。
后面的教育是用来人为地制造出不平等的。在电传社会,人类性智能和人工性智能将不可分:人民越自由,与他们连接的计算机就越competent(称职)。人工智能越精致,用它来制造技术图像的人的视野力量就越强大。
西蒙东-斯蒂格勒的技术-机器-人理论:
技术和机器是来弥补当代人的缺的。
在2022年,我还不够我,我+手机+电脑+公交车+x≈我。
占用了这么多机器和技术装置后,我才终于浮出水面。900年前,李白肩上挂个小包裹,手拿一根拐杖,就如我今天订好机票一样地逍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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