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笑
【1】“阿里斯托芬的谐剧中,只有《蛙》开篇就让我们看见神的身影、听见神的声音,也只有《蛙》的戏剧行动来自某个神的计划。与前述戏剧不同的是,《蛙》的开篇是主奴之间的对话。主人是狄奥倪索斯本身——戏剧之神。
他的奴隶克珊提阿斯问他,自己能不能说一个叫观众听了习惯性大笑的笑话。狄奥倪索斯说,随便你,只要别说让我受不了的笑话。他的禁止提示我们注意粗俗笑话与阿里斯托芬谐剧之间的区别,这之间的区别我们从前面戏剧的插曲中有所了解;狄奥倪索斯说出了一般由阿里斯托芬本人说出的偏好。毕竟,阿里斯托芬是狄奥倪索斯养育的(《云》519)。
显然,只有《蛙》用这个问题开篇:戏剧中的角色怎样才能使观众发笑?这意味着,只有《蛙》这出谐剧才不完全是以抱怨或呻吟开头。
不过,克珊提阿斯急着想说笑话,是因为他希望摆脱肩挑行李的痛苦,尽管他挑着重担骑在驴子身上,而他那出身高贵的主人徒步而行。克珊提阿斯抱怨肩疼。我们在此没有必要跟随狄奥倪索斯的逻辑——他问克珊提阿斯,他自己被驴子负担着,怎么会有负担。处理完这个困难以后,狄奥倪索斯继续追问,既然克珊提阿斯说驴子没有帮到忙,那为什么他不扛着驴子走。狄奥倪索斯的口才和品味都比克珊提阿斯好;他做主人当之无愧——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认识到,在《蛙》的开始,抱怨并没有缺席,它实际上是潜藏在消除抱怨的笑话和笑声之下。
先有苦难,才有笑声;不是先有笑声,后有苦难。
无论如何,狄奥倪索斯在戏剧开头看起来关心的是真正的谐剧,但很快我们将发现,他最关心的是真正的肃剧。”(P.248-9)
【2】“奥林匹克恶习。——有位哲人,是纯正的英国人,他试图在众多思考的头脑面前对笑进行恶意诽谤——“笑是人性的顽疾,是每个思考的头脑应竭力克服的顽疾”(霍布斯)——,尽管如此,我却要斗胆为哲人排个序,依据是他们笑的等级——一直排到那些能金子般开怀大笑的人。假如众神也搞哲学的话,有些推论已促使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么我毫不怀疑,他们也懂得用一种超越凡人的全新方式去大笑——以所有正经事儿为代价!众神好开玩笑,看来他们甚至在做神圣的事情时也无法止住笑口。”(《善恶的彼岸》,294)
“我从未在霍布斯那里找到这句话,我不认为尼采曾是霍布斯的一个严肃读者。据我所知,尼采关于霍布斯的引文可能是错的,或者你们知道出处吗?……霍布斯在《利维坦》中论激情的章节讨论过笑;在《论人》《哲学原理》中则丝毫没有讨论过笑。他认为……(听不清)霍布斯对笑的解释非常简单:当你突然看到某人摔倒,你就会笑;当你突然摔倒,你就会哭。这是霍布斯关于笑的定义的要点。无论如何,尼采在这条格言中澄清的要点——在他之前的一段时期,从未有人如此清晰地说过——是,哲学更亲近笑而非悲伤,更不用说哭了。这是一个相当悠久的说法。”(《尼采的沉重之思》,p.2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