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桑港曲奇之谜》——米泽穗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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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日照短暂，走在回家路上，天色就已暗了下来。过了冬至日照时间就应该开始变长才对，但我完全感觉不到。我和小佐内同学并肩走着。
我们只在有事需要讨论时才会一道回家——我们这个二人组只在校内成立，离开学校就没有必要维持了。今天当然也是因为有话要说。
我们故意避开平时的道路，穿行于古旧民居之间的小道。这是由于平时那条路车流量很大，汽车呼啸而过的风鸣声会妨碍我们交谈。小佐内同学拿着从健吾那儿接过的纸袋，时不时打开看看再提鼻子闻闻里头气味，简直像是在担心下了毒一样。
小道狭窄，汽车难以通行，行人也很少。我找准时机开口道：
“真想不到那里写有那么一行字，令人意外。”
“是的呢。”
小佐内同学终于不再执着于检查炸面包，叹了口气，说：
“结果还是变成由我解开谜团的局面了呢。”
“对不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说出那行字的人是我，不是小鸠君的错。但就算是这样……”
小佐内同学用围巾半遮住自己脸，对我报以怨恨的眼神。
“你还是要补偿我的噢。”
真是拿她没办法，看来这份人情欠得有点太大了。
我张开双臂抱住后脑勺，仰头看天。
“计划明明应该很顺利……”
原本作战计划是这样的。小佐内同学看了画，但什么都想不出来，之后顺理成章地挥舞白旗表示放弃，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按照我们在家庭餐厅决定的计划，事情本该如此发展。
如若实施这个计划就无法将健吾从罪恶感中解放出来，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饱受折磨。不过最终一切仍会风平浪静，因为缟大我的造形作品《视线与外壳，又名fortune-cookie》并非剽窃作品。
由于那幅画上有表明原创画家的文字，健吾在心下断定那幅画是习作。然而这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读了那篇采访，我再度审视今年旧金山黑熊奖《Gaze＆Shell》后才终于明白。
那幅画——就是幸运曲奇。
“呐，小佐内同学，你已经调查过那幅画了吧。”
这句话果然惹得小佐内同学有点生气，不过她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了。
之所以我要向甲村老师请求看看画框，是为了要吸引老师和健吾的注意力。我向甲村老师靠近的目的就是挡住小佐内同学的身影。在我调查画框的同时，小佐内同学则在偷偷检查画。当然了，她有必须偷偷检查的理由。
“你查到了什么？”
“和小鸠君心中所想一样。”
“藏在里面？”
“嗯。”
那幅画是幸运曲奇。我们看到的是曲奇表层，曲奇里头还藏着纸签。
表层是德斯塔尔的摹绘。缟大我将自己对画家的爱绘作外壳，而外壳内侧还有爱的主体，即缟大我自身。简而言之，那幅画是两层结构，里层还有一副画。由外到内，两者相加才是一幅完整的作品。这就是缟大我的《视线与外壳》，也是他持续追求的主题。
要想看到幸运曲奇里藏着的签文，就不得不掰开曲奇饼干。
那幅画亦是如此。必须割开第一幅德斯塔尔的摹绘才能看到第二幅画。因此，那是个只能体验一回的互动型作品。三十年来，没有一个人割开过德斯塔尔的摹绘，意味着三十年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缟大我的创作意图。或者换个说法，与其说没有人理解，不如说是根本没有一个人有兴趣尝试理解。
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有人切开德斯塔尔，发现隐身于内侧的缟大我呢？老实说，我觉得希望渺茫。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去割那幅画。因为……压根没什么人在乎他人的内在。况且这么做还会背负损毁器械的罪名，不可能有人为此去冒险。
话说回来，假如缟大我的创作意图是要让人割开第一张画，那么他理所当然一定会在画上留下提示线索，不论心理或物理上。
“具体是怎么藏在里头的？”
“就在正中央。只要有心观察就不可能看漏，大约有长二十厘米的横切线。”
“你看过藏在里面的……内侧的画了吗？”
我问道。小佐内同学仰头望着天空。夜色更深了，东方已呈现一片群青。小佐内同学身体发抖，回答说：
“嗯。”
“是怎样的画？”
“唔……当时我有点吃惊。不过事后回想，那幅画出乎意料地普通。”
这么说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别含糊其辞嘛，告诉我吧，到底画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看吧，小鸠君，我想说一个比造形作品的表现力更重要的事实，那是就在你我身边的事实。假如说……”
小佐内同学稍作停顿，是在斟酌字句吗？她歪着脑袋看了眼健吾送的伴手礼，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宛如会被风吹散的声音说：
“要小心甲村老师。那个人说他不知道缟大我先生的画是德斯塔尔的摹绘。我想小鸠君你也应该意识到他在说谎了。他知道要用法语读Antibes，但却不知道昂第布在法国的具体方位。还说自己不知道缟大我先生画的就是德斯塔尔的Antibes，真是谎言连篇。”
天空中已露出一轮明月。
“那个老师早就认定了缟大我先生的画是剽窃作品，所以他才会把那幅画保存了三十年。可他没意识到那幅画其实是造形作品。他之所以保存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在这一刻暗算缟大我。他盘算得很完美，但计划却被堂岛君和小鸠君还有我给搅得一塌糊涂。我想大概将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只不过，姑且还是小心为妙。好了，我家在那个方向，再见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