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别离与步履不停
现在已经到了八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纵然我常常标榜自己“怕冷不怕热”,在这个天气也对于“人类尽早发明出背包式空调”这一科技上的进步产生了诉求,当然,空调外机肯定要朝外的。对,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篇文章算是一个总结,关于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度过大学本科四年生活的,考虑到其内容的碎片化以及笔者孱弱的写作能力,最后呈现出的样子大概率是拼贴式的,我们管这叫想到哪写到哪,既没有构思也没有规划篇幅。我这人有点毛病,恋旧又恋物,所以顶着拖延症开始敲键盘其实是个“万事开头难”的过程。为什么突然提这么一嘴是有用意的。
我还是挺喜欢这个题目的,两部电影的名字合在一起,寥寥几字差不多就能概括我这几年的状态。所以这篇流水账还是会有这样一条线索,至于我能想起些什么那完全随机。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类似的经历,就是会在某一天因为特定的契机需要回忆些过去的时候,我会突然意识到那整段记忆都不见了,烟消云散。我倒没有觥筹交错间、言鹤归华表,我只是好奇。我是真的好奇,思维就非常跳脱,以至于写到现在不难看出我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其实这样就挺好,我活到现在二十年出头,从来不写命题作文,一路上都是未命题,出身平凡又天赋有限,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所幸大都逢凶化吉。每当迈过一个坎,要是有感而发也会随便记录一些心情。我觉得回忆从来不是经历的复刻,而是几段情绪在交错中发酵。且看我能不能用法国新浪潮的笔触试着写完吧。
《恋恋风尘》 虽然本着随心所欲的写作思路,嘴上说着“未命题”可还是有题目、说着思维跳脱可还是分了段。没办法,总归需要一些结构主义的束缚才能防止我写着写着突然忘了。这一段故事要从高中说起,也就是我来的地方。和我稍微熟悉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我的专业是德语,毕竟我发觉大学以来互相介绍自己是学什么的已经无形中被增添进社交基础项目里了。他们更应该知道我对于这个专业是多么痛恨,因为在说完我是德语系学生之后加一句“千万别学德语”已经是我的惯用套路了。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会选择这个专业是偶然也是必然。高中在郑州外国语读书,但我们那边和其他省市的外国语学校不同,特别重视高考,可能因为河南是人口大省吧。我们当时是两千人有一百个报送资格,只比一次考试的语数外,文科生理科生一张卷子,文理综过线即可。非常巧的是我就数学和英语还不错,更巧的是高中三年我就那一次考的特别特别好。获得了保送资格,选择北外德语系也就是后话了。
我从初中开始到郑州寄宿读书,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微乎其微,家里也没什么知识分子,当时的眼界真的太窄。加上我觉得语言学习本身还是非常有趣的,也挺适合自己。所以不管再怎么讨厌现在的专业,这都是我注定要走的道路了。凡是不考虑特定时空背景的马后炮在我看来都是耍流氓。我这两年心态比起刚认识到北外德语系是个垃圾的时候要好很多,哪怕我当时选个别的语种、甚至哪怕我当时放弃保送参加高考,最后我都会认识到电影才是自己的最爱,加上家里没钱供我出国读书,所以本科学四年、考研跨专业去考电影都是必然会发生的。这么回头看,还真有点宿命论的意味。
《壁花少年》如果说非要我从过往的经历中来给自己下个定义,那我只能说自己是个“非社会化”的人。一方面,我的社交低能常常annoys people,另一方面我在有人的地方会缺乏安全感,这一点也挺有意思,人们对于自己的心性通常是不自知的,但我的不安全感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以至于在外面我都会飞速处理完事情然后尽快找到一个独处的角落(可以是心理上的)喘一口气,所以我非常喜欢独处。到了大学社交活动变得非常多,我都是能避免则避免,实在得去的话就找个角落呆着。这种时候通常会有外向的参与者来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这里我要坦诚地讲:我非常感激他们的关心,但我彼时不光没有心情不好、反倒是心情甚好。强行把我拉进一个群体才会让我真的慌张,很多人都不理解,所以我才是那种少数人。我发誓这一点绝非出自优越感,喜欢独处可能还真的和我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有关:小学毕业以后离开老家安阳去郑州读书,小时候的朋友也纷纷断了联系,而在郑州我又是个外地人,因为长时间住校的缘故其实我完全不了解郑州,到了大学来到北京更是如此。初中因为性格问题不合群,高中孤僻了好久才缓过来,结果一到大学各式各样的人类及其社交活动让我大开眼界: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和“太老实”这个形容词之间还能产生关联,但周遭的一切确实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
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本人绝非“社恐”,至少我从来没这么称呼过自己,考虑到“社恐”这个词已经被当代互联网上的伪文青用来包装自己的人设(例如前女友也说自己社恐,结果谈恋爱的时候隔三岔五去夜店蹦迪夜不归宿with quite a few我不认识的男性朋友)。顺便解释一下,我并不反感与人交流,正相反我觉得很多时候交流是有意义的,而且我的朋友里也有几个social butterflies。这种只是性格上的不同,没有好坏之分,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例如我的一个朋友姑且称她为鱼小姐,时常和我抱怨她多么不乐意参加聚会,问我是怎么对社交不感冒的,我当时似乎还好心和她分享了一些自己的心境,结果这家伙转头还天天去各种social的局...)。只能说有些人就是为社交而生的,甚至社交场合可能必须有这种固定角色,只是我不属于这类人。
但我还是蛮喜欢和朋友在一起的感觉。我的朋友不多,其中大多数也和我一样没有那么热衷社交。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安心的,我们之间心意相通、无话不说,虽然见面时间不长但都是把工作学习之余留给彼此,颇有收获感。很幸运的是大家都是真诚善良可爱的人,这也是我心目中人类最宝贵的品质,甚至高于理性批判谦虚这些。真正的友谊在我的理解中是非功利的,其实不光友谊、许多人类情感的连结都应如此,我们会喜欢这个人的优点和缺点(所有特点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独处的时候会心不在焉,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又得小心翼翼,只有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需要应付人生,他们给我很多力量。时至今日我还保留着观察事物、试着理解的常态,但我内心中开朗的那一部分也逐渐重现了。当然了,如果上面这些“自怨自艾”全是出于青春期认为自己独一无二的傻x认知,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夏日之王》我对于四季的更替还是非常敏感的,虽不能一键切换自己的状态(换季感冒除外,大学这几年逢换季必感冒),但这两年遇到不同的季节会衍生出相应的心境。这种情况在我们直男癌眼中专门有个对应的术语叫做矫情,滑稽的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如果把人生比作四季,我觉得我正走在春夏之交的路口。逐渐摆脱了年少的懵懂、又保有不尽的热忱。我喜欢电影,喜欢足球,喜欢看书,喜欢哲学,喜欢苏打绿、旅行团的歌,喜欢看漫画,喜欢吃麦当劳...我不觉得这些事物属于年轻人,也不觉得喜欢这类事物是年轻的象征。戴锦华老师说过,只用一句话来形容一代人是不负责任的。若是让我来描述自己心目中的年轻,我只能说:当下自己经历的一切,因为这就是我的处境和心态。我乐于去尝试新鲜事物,敢于为自己不那么靠谱的选择承担代价,会用一些听起来特别中二的话宣示自己的顽强、有底线。
我曾以为这种淋漓尽致的青葱岁月是自然发生的,毕竟都是二十岁上下的人,直到我发现身边越来越多的同龄人开始盲目地追求那种不合时宜的“成熟”。我实在是无法理解那种实用主义、经验主义的教条,在这样的动机驱使之下感觉他们变得如此虚伪、圆滑、油腻,衡量人际关系的价值尺度也变得奇怪了起来。重点是他们仿佛认为这些才是理所应当的,甚至是主动追求的,从而显得我格格不入了。可是成功怎么可能比经历本身还要重要呢?参考安德烈·巴赞提出的“木乃伊情结”,我以为那些精致的化妆品和衣服都是用来让自己变得年轻的,可一到内心层面怎么都去爱慕油腻老男人了呢(这个修辞无意冒犯女性,我非常尊重女性例如我的妈妈姥姥姐姐姑妈舅妈,以及我的朋友中也有很多女生,她们身上许多宝贵品质都很值得我去学习)。我不能理解。退一步讲,人各有志、选择不同的道路无可厚非,但他们盲目地向世事低头的时候内心真的没有一丝动摇吗?我不是不接受低头,而是说不该觉得这是对的。因为这就是不对的。可能长大以后,很多东西就再也看不见了吧。 叔本华曾经说过“过早认清世事的人本质注定是平庸的”, 永远不要轻蔑年少时曾为之感动的事物啊。
所以我讨厌虚与委蛇、流言蜚语,痛恨精致的利己主义、左翼的表演型姿态。那些拿所谓的“理性”来自我标榜的人本质上就是效率至上的资本主义逻辑,这种对于理性的误读源自对人性的忽视。我可以接受人类本性中的唯利是图、趋利避害,亦或者说资本主义和现代性对于人类社会的物化和异化,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正在失去一些美好的东西,属于人类的美好品质正在慢慢消逝。这也许是一种时代症候。为此我愿意歌颂真诚善良可爱的人,歌颂对事物的热忱和对生活的虔诚,歌颂追寻浪漫自由和理性独立思考,歌颂打破常规的勇气和不拘一格的冒险;为此我会将那些嘲笑我幼稚的言辞视为褒奖;为此我不想妥协,时常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吧,万一是对的呢? 要知道梭罗说过我们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或许总有一天所有这一切,执念也好、经历也罢,都会成为往事,逐渐定格在岁月的史书里,但此刻这些瞬间是正在发生的,只有在此刻,我们才是无限的。去年初秋我写给自己一句话:希望今年夏日最后的燥热可以来自我的心底。鹤归华表,眼看着又到了一年的初秋,我相信自己可以把这份燥热保留下去,一直到很多很多年。
《明亮的星》我特别喜欢《一一》里面的那句台词:“电影诞生以后,人类的生命至少比以前延长了三倍。”我认识很多喜欢电影的人,电影之于他们来说有的是一个故事,有的是一份乐子,有的是一个工作,有的是一门学问...电影作为一项综合艺术本身就具备不同维度的魅力,每个人总能找到对于概念本身或者具体作品的不同理解。我喜欢看电影,很多电影会反复看上很多遍;也乐意和别人交流电影,虽然很多时候是出自不同的认知范畴;我喜欢去电影院,坐在黑暗的最后一排,那种感觉就像是朝圣一样;我喜欢了解那些和电影有关的事物,会让我觉得自己处于另一个世界。这里可以大言不惭地讲,现在的我的确是有种迷影情结在的。
不过我关于电影的记忆,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小时候虽然电影票不贵,但去电影院的次数也不过寥寥,我记得在电影院看蜘蛛侠;然后是数学老师带我们去看哈利波特的时候我喝汽水前疯狂晃瓶子导致喷自己一身(后来这位老师患癌症去世了);有一年过年突然拜访姑妈,未曾想他们要一起去看大侦探福尔摩斯2,带上我去的时候发现没有余票了,表哥便放弃了看电影陪我回家打游戏(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以后哥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上了中学娱乐活动基本局限在学校内了,之前提到过中学周末留宿,宿管大爷会带我们去阶梯教室放电影,偶尔能回家的话也会在电脑上下载一些电影半夜偷偷爬起来看。当时看电影也不挑着拣着,属于是什么票房高、名气大、有明星看什么,加上自己特别喜欢超级英雄所以主要是漫威DC的那些(照现在的想法其实当时看了不少“垃圾”电影的)。其实当时是有体现一些迷影“潜质”的:一部电影看好多遍、主动了解电影创作背后的故事、对于迷影的“彩蛋”非常热衷,不过我好像就是那种对自己的热爱非常非常上心的,喜欢足球也是。高三莫名其妙、顺理成章地保送后我又获得了大量观影时间,一天看两三部电影不在话下,如果说当时看电影主要是看个热闹、也可能是冲着好剧本看的,那么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导演的《霓裳魅影》则是我个人迷影“生涯”的分水岭之作:我开始接触到电影作为艺术的层面,虽然没有学习过所以说不出个所以然,用现在的知识来看大概就是艺术的审美功能吧。紧接着我又看了PTA导演的代表作《血色将至》,令我叹为观止。往后我会主动观看一些“晦涩难懂”的小众、文艺、艺术、独立电影。我想也正是那些量的积累,让我真正走进了迷影的世界,虽然只探索到了其中的一隅。至于后来想考电影的研究生、或许乃至想要进入这个领域工作,就是顺水推舟的事了。
开始以一门学问、一门艺术的态度来接触电影后,我感觉自己变得更加不能自拔。黑色电影、公路电影、现代主义电影是我的最爱,电影史、视听语言、电影理论在我的脑海中很难被应试禁锢,随便几个字眼凑在一起都可以往一篇学术论文的方向研究;创作类的东西也就简短地学过一点点写剧本、画分镜脚本。虽然目前还才疏学浅,可带着这些再去看电影那又是一个新世界了。此外学的艺术学、分支美学、哲学则在某种程度上重塑了我的世界观,我开始追寻存在主义,《西西弗神话》,独立批判地思考,包容,知行合一。科学、艺术、哲学不愧为人类最深刻的学科,都是朝着人类世界真理前进的,其中包含了浪漫、诗意、自由、思辨等等,而电影通常能同时涵盖这三者,所以说电影让人暂时敢于相信不可信的浪漫。或许我们究其一生可能也难有建树,而且还会遇到许多“入世”的困扰。但我已经做好了在寻找中沉浮的觉悟。电影之于我的意义是多元的,是“奇遇”、是“剧场”、是“情书”、是“绿光”、是“记忆”、是“魔幻时刻”、是“后会无期”、是“旅行终点”...电影是我的造梦机、理想的世界和顷刻的安身之地,我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生而为此,但至少是生之向往。
《一次别离》我之前好像提到过,是有发觉自己多愁善感的一面的。今年是毕业季,上半学年在准备考研,下半学年在默默承受考研失利等一些挫折并重新燃起信念,6月在享受和室友朋友们的最后时光(包括但不限于各种点外卖胡吃海喝、人生第一次和第二次醉酒等),8月跟几个朋友去了心心念念的南京算是一次毕业旅行,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毕业的句号吧。可能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我嘴上说着不爱搞仪式感那一套,可每逢那种仪式感的时刻还是会莫名心动,我的朋友说我这是傲娇。想想以往的毕业季,似乎也没有那么伤感和煽情,该联系的朋友还会联系,暗恋的人会慢慢放下,讨厌的人老死不相往来,逢年过节都给各路老师问声好。大学有什么不同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离开校园那一天起,不出意外的话,有些人再也不会见面了。很多时候我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怀旧、还是在怀念。时常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间陈旧的储物室,定期要把杂乱的记忆整理、尘封起来。我还记得19年还是20年的时候一个朋友告诉我要学会断舍离,我问什么是断舍离,她说比如她如果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喜欢自己,她会立马抛弃这段单向度的感情。我当时很难理解,总觉得情感这种东西是很难消化的,毕竟我是一个眼镜框断了都要伤感好久的有恋物情结的人。 这样看来,回忆真的是珍珠,时间是不会让记忆变得遥远的。 只是事到如今,蓦然回首,我究竟在追忆些什么呢?
这几年我个人最大的感触是断裂,个体与群体之间的断裂,人们普遍自我意识过剩是这个时代的症结所在,我们可以学习语言来达成交流的目的,但人与人内心之间的芥蒂与隔阂是一座难以打破的巴别塔;表达与理解之间的断裂:我见过太多人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大相径庭,因为我也不好判断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相反我个人的情绪和言语常常被判定为词不达意,一向不喜社交的我也会感到头痛;精神世界与物质生活的断裂:我一直以为灵魂自由才是最高的自由,可似乎普世价值已经被物欲横流的利益逻辑逐渐支配了,人文气息在城市中日薄西山,没有信仰才是最大的信仰危机;自由与规则之间的断裂:事先声明我从来不赞成无边际的随心所欲,包括存在主义中提倡的无政府主义也是我非常反对的,但是自由与规则本应是相辅相成的,在当前的环境中(不仅是因为疫情)我很难不发觉体制正在失去公信力,许多东西变得愈发奢侈;现在与未来之间的断裂:疫情对世界的影响是无法忽视的,但其中又有多少人为因素暗流涌动呢?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哪怕突然间疫情彻底消失,我们也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构筑起新的平衡世界,这种结构主义的正常不可能让我们恢复到过去的。我们在废墟上重建信仰、在流沙中重塑历史,那么现在发生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同呢?人类社会所有的变革会不会本质上都是党同伐异,出于利益的斗争自古以来就存在着,21世纪的我们真的有向真理更进一步吗?
我今年二十二岁,你可以说我还没有经历多少离别,况且如今通讯技术如此发达、从分别到再遇见可以是非常简单的事。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在从古至今多少文人骚客的笔下,“重逢”二字都蕴含着难以承载的重量呢?所以最好的再见是明天见,与人分别、于己回忆,最难的不是释怀,而是无愧于心。“我们微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这种真正的后会无期才是常态,我们一开始不懂,等到懂的时候也意味着放下了吧。遇见是两个人的事,离开却是一个人的决定。遇见可以是一个开始,离开则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只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逍遥骑士》上文有提到,公路片是我最爱的电影类型之一,维姆·文德斯是我最爱的导演之一,我的毕业论文写的都是个人非常珍爱的《德州巴黎》。其实不光是公路片、文学作品亦是如此,我还特别喜欢一个作家,被称为“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的杰克·凯鲁亚克,他的《在路上》、《达摩流浪者》在我心目中跟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地位差不多,是我文学、哲学层面的“圣经”了。这些文艺作品中,公路、旅途、荒芜、独行是永恒的母题,人们在不停地寻找、也总是在疏离,流浪意味着不可打破的孤独与隔阂,世界是一个失语的世界。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状态也差不多,一直在旅行、一直在寻找,喜欢寂寞、不愿停留。
我觉得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人多少还是和成长环境有一些关系的。我小时候在安阳生活,中学开始长期生活在郑州,一待就是六年,可这六年间我又一直呆在学校里、对于整个城市的了解微乎其微,大学来到北京因为性格原因也没有很好地融入这里,而在外面上学这十年间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遥远记忆中的安阳市与我的所见又是那么不同。对于郑州来说我是安阳人,对于北京来说我是河南人,对于安阳来说我是陌生人。我的身上始终没有留下某一座城市的烙印,所以我不论身处何方都没有归属感。我最早的心态还是,无需想太多,走下去,就是了。可转眼间几年过去,这一路以来发生的种种让我无法不去思考,碰巧开始接触哲学,虽然有限的学识不可能让我豁然开朗,但至少让我找到了一个方向:我想朝着探寻真理的方向前进。虽然这个真理究竟是什么还不曾得知,甚至可能像福柯说的那样世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真理,但依旧要保持追求真理的意志,哪怕最终的结局是无疾而终。现在人们太在意结果了,就总想走捷径,可走捷径又容易迷失真相、连一开始的动机和干劲也会逐渐消失。追寻真理的苦旅是需要牺牲的,只是现在很少有人愿意牺牲。
其实回顾我的成长经历也大抵如此:撞够了南墙才长一点记性, 弯路走尽、错误犯尽, 才能寻得一点属于自己的道路。我总觉得,经历的一切并非真实的生活,仅是漫长的等待。只要保持着一些信念,a leap of faith,我就会有不断前进的动力。我乐于在寻找中沉浮,哪怕身处沉浮之处是一片苦海。我想我的人生就当一个旅行者、冒险家,不断前行,那些舍得、舍不得的人和事总会一一远去,以至再也无法望见,可能偶尔怀念、也可能丢了命似的无法道别。我深知每段旅途都会有终点,但可以永远在路上。就像是杰克·凯鲁亚克的书中写的那样:“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步履不停》如果说时间并不是线性发生的,现在即历史、未来是已知的,那么宿命论的观点就是成立的。倘若命中注定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乃至可以遇见所有悲伤,我们还是否愿意欣然前往?这个命题对于当前的我来说还过于宏大,在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我虽然很少摆出浑浑噩噩的姿态,却也情不自禁地哀叹物是人非,匆匆略过一段又一段旅途。很喜欢的动漫作品《JOJO的奇妙冒险》中讲到,命运是沉睡的奴隶,我们亲手解放了这个奴隶,走到这一步就已经是完全的胜利了。漫画家荒木飞吕彦眼中“命运”虽为一条难以挣脱的桎梏,但当人们鼓起勇气和信念奋起反抗,他们便不再是任其摆布的行尸走肉,他们的苦旅也将充满意义,哪怕结局是肉体的消亡,那些成长、祈祷和救赎也会在金色的光芒中得到传承。这和我珍爱的《西西弗神话》中加缪的悲观存在主义理念不谋而合,西西弗斯永生永世似乎都无法摆脱往返于山间推动巨石的命运,但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早已打破了无形的枷锁,不再是命运的奴隶。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西西弗斯那样的人。
勇气之外,我还希望自己修得温柔的品质。其实我性格深处的那种倔强一旦被激发出来还是挺不好相处的,过去也做过不少旁人看起来非常极端的行为。不过这两年我开始要求自己学着包容、学着沉默,对于我这么一个“非社会化”的人来说,这个动机其实源自我身边的人们:感谢我的父母、家人,这些年虽然相处时间寥寥无几,但你们始终是我坚实的依靠,尽管我的家庭并不富有,但我也从来没有衣食之忧,从小还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也是我的父母教会了我善良、讲义气,这是我心目中自己为数不多可以引以为傲的东西;感谢我的老师们,我从你们身上习得了对知识的热忱和思辨的意义,得以让自己不断变得谦逊和执着;感谢我的朋友们,因为你们的存在我始终对人生怀有坚定的信念,你们真的会给我无尽的力量,让我能在疲惫的世事面前安之若素,就像童话书里写的Neverland一样,我的永无岛。
所谓长大成人就是第一次产生一种无法弥补和无法挽救的感觉;我们认识到,每走一条路,就一定有许多其他的路未走,许多路永远也不会有人去走。成年的甘苦糅杂的才识总是不同于青年的冲动的激情;但是经验之路并不一定以徒劳和挫折告终,正像青年的憧憬不一定由于天真和希望一样。像是里尔克的那首诗,let everything happen to you / beauty and terror / just keep going / no feeling is final,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然可与其人言者不过二三。背负着一些事物前行不是坏事,会让我感受到脚步的重量。万事开头难,还难在坚持。 好在我还年轻,还没有向世事低头。如果不想歌颂,那就呐喊吧,哪怕声音愈发无力与嘶哑,那也是我们呐喊过的证明。我只觉得前方还有无尽的旅途在等着我,永远的冒险,但仍有归来的地方。
一股脑的废话连篇,似乎终于写到了结尾。“人为终结”的形式赋予了人类自身一种裁判特定时空的虚幻特权,将不断流动生成的形式按照某种非自然秩序切割为片段,以便为每一段完整序列中的碎片进行盖棺式的封印,仿佛只有如此方可使人从眩晕的流逝中找到一个短暂定格的契机。想来也是,世间万物都会按照其原有的轨迹发展,也都会赢来属于自己的结局,或许我们从未真正改变过什么。来时的路已然没有归途,未来的一切也无从得知,我只希望在我的结局将至之时,哪怕我明天就要死去,也能无愧于心、不至于哀叹自己一事无成,或者至少为之奋斗、反抗过了。都说人是改变不了事的,都是事在改变人。如果要我讲讲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期许,我希望我可以尽力不被世事轻易改变,然后,没准,我是说没准,还真的能改变些什么呢。
写于2022年8月31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