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

坐在办公室角落，毫无存在感的我，听到同事们在谈论退休的事。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过了生日就到退休年龄，单位就停缴社保。一群女同事便不禁担忧起未来的退休生涯，这点退休工资，想出去游山玩水哪里够用？

我想起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之前是厂里退休，因为自办家庭工厂，特殊工种早早办理内退，退休工资比不过人家国企、事业单位的一半，每次劝他上敬老院，他总要叹息退休金还不够支付费用。我便安慰他，不用担心，我们来付。

他总觉得世事不公，路上碰到老相识，也要跟我抱怨一句，人家是药房退休，一个月退休金也有七八千。他一位医院妇产科主任，丈夫工程师，二老退休金二万以上，她还返聘回去坐门诊，根本花不完。

“我们这些企业退休的，涨一点退休工资，每次都报上登、新闻播，敲锣打鼓闹得人尽皆知，那些人涨工资都是悄没声的，一涨就是一二千。”

我身边有位丁克朋友，两夫妻不要孩子，高学历，他妻子甚至从不缴社保，问她为什么，她便说，这个钱存在银行是自己的，缴了社保还不确定再过几十年，政策会不会变？万一到时都取消退休金了，那不是缴了也是白缴？这话，她是很早以前说的，过去总有十年左右，不知现在的她是否反悔。

而今，父亲已卧病不起，常因心情焦虑睡不着觉。一个人在家，我们远在异地不放心他，便将他安置于民营医院，权当是康复医院，找个阿姨看顾他，每个月花销总要三四千。我不去动用他的退休金，让他心里放宽些，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自己却要担起一家人开销，老婆无业，两个孩子，各种生活上的负担袭卷而来。

看似退休这件事离我还很远，但实际上一眼望得到头，而且也不远了。再远能远到哪儿去呢？死生契阔，我们看起来仿佛还到不了的彼岸，实际近在咫尺。

前几天在健身房沐浴，面熟的总会打个招呼，甚至聊上几句闲话。有位老人，看起来年纪和我父亲相近，见他锻炼时引体向上竟可以拉十个左右，便佩服至极。问他年龄，他说是44年生人，比我父亲还年长5岁，接近80高龄，可见他精气神还特别好。

他说他上午刚从农家乐回来，一帮退了休的老人，相约去农家乐玩耍，打打牌、吃吃东西，不亦乐乎，团购价费用也不高，每人110-120元，自驾游，总有四五十号人，深入农村腹地、近山近水、吃海鲜、话家常。

临了，他还感慨一句：“人真的该对自己好一些，做人要想得通，否则一辈子就这么告终了。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以前年纪轻，看着八九十岁的老人，觉得他们活这么老，离我还远着呢。结果呢，一眨眼我已经八十岁，真是想不通，我一直恍惚，自己怎么就这么老了呢？”

关于不愿意衰亡的文学作品，数不胜数，像王尔德《道连·格雷的画像》、歌德《浮士德》、托马斯·曼《死于威尼斯》……谁又能想到，死亡和衰老离我们这么近呢。

以前亲戚们齐聚一堂吃年夜饭时，大家还合影留念，如今翻出来，有好几人都早已离世，而且家族里的人不再聚在一起。每年过年过节，我们只是一家几口人，冷冷清清。人生后半段，死亡越来越密集，身边人的死总让人感慨唏嘘。

那天看直播，见主播拿着一块带“寿”字的锦布，不禁开了玩笑，人死了往身上一盖倒正好。想不到主播也很诙谐，说一世为人，看起来很长，在老天眼皮底下，不过是蚱蜢跳了几跳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