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与南冥书(一)
"Wo gehen wir denn hin, Immer nach Hause." ——Novalis
(“无论我们走向何处,总是回家之路。” ——诺瓦利斯)
毕业后的夏天,我蜗居在苏州的家里,总想像14级的子涵学姐那样,写一篇《T院启示录》,对自己四年的学习生活作一番批评与反思,可惜却一直没有动笔。时至今日,又是一年时间过去了。《T院启示录》的上下两篇我曾反复读过很多遍,其中的文笔锋芒,针砭时弊至今使我难忘,其中论及的“书院精神之封闭”,“同学关系之漠然”等现象,曾对入大学的我有如一阵料峭秋风,减去了一二分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自骄自傲。
但刚离开校园不久的我确实对于学院的课程设置或者培养计划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初到海外的这段时间里固然有不少新奇、难忘的见闻,但大都只是浮光掠影,远谈不上对于这里的社会与人性有多少洞察。我只想借写这篇读书笔记的机会谈一谈,从最后一期“形而上学读书会”结束的那个夏天,到如今的两年里,我经历过的犹豫,我放弃学习哲学的原因,我对于曾经自己的反思,还有如今的我又想要去阅读、观察、思考些什么事情。在此我不只写给故交南冥一人,也想写给每一位当年参加读书会的朋友,想了解你们对于哲学诸问题的新思考与毕业前后各自的独特体悟。
非此即彼的困境
《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是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一部代表作。去年小说被搬上电影银幕,一时票房火热。利用假期的时间,我读完了小说原著。这还是第一本我读完的德语小说。
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在中世纪的一座修道院里,两个少年,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在最初的几年里,年长几岁的纳尔齐斯引领着歌尔德蒙精神上的成长,时常解答初到修道院的歌尔德蒙在信仰与学习上的疑问。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与交流的日益深入,纳尔齐斯发现两人性格深处的差异:沉浸于理性思辨与古典文献的纳尔齐斯选择在修道院中度过终生,不是希冀由此获取世俗权力,而是为了专注知识与信仰,追求精神上“完善”(vollkommen)的生命。
与之相对的,是歌尔德蒙对于感官体验与亲身经历的追求。少年时被母亲抛弃后,在歌尔德蒙的潜意识中,始终渴望着女性的温柔与母亲的保护。终于,如同纳尔齐斯预料的那样,歌尔德蒙逃离了修道院。表面上是被一位陌生的女郎吸引,实际上则是因为歌尔德蒙不愿再忍受修道院中单调的生活,他要到外面的世界中去游历,安慰自己潜意识中的渴求,寻找“感性”生命的意义。
从此两人分道扬镳。
天资敏慧而又刻苦专注的纳尔齐斯不出意料地成为了修道院长。
而歌尔德蒙则开始了居无定所,风流成性的生活。拥有英俊面容的他总能捕获异性的芳心,在一次次鱼水之欢后又扬长而去。在与骑士的女儿坠入爱河后,歌尔德蒙体验到了爱情与欲望的不同滋味。在成为学徒后,歌尔德蒙在雕刻艺术中找到了自己的天赋,也惊叹于艺术杰作的巨大感染力,但他终究不愿为了不断提升艺术技艺而牺牲漫游的自由,陷入稳定的生活。在黑死病大流行的时代中,失去心爱的情人让他悲愤不已,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世事无常的悲哀,从此否定了信仰。他依旧流浪落魄,一事无成,始终听凭激情去生活,但即便如此,纳尔齐斯的形象与言语仍然常涌现在他的记忆之中。
正如豆瓣上有网友总结道:
“纳尔齐斯是向内求索,他在直面内心的孤独与痛苦;歌尔德蒙是向外探寻,他不断犯错并承担后果。”
在故事的结尾,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重聚在修道院。歌尔德蒙借助他在漫游中遇到的千百种形象完成了他最后的作品,在纳尔齐斯的友爱中病逝。纳尔齐斯则宽容了歌尔德蒙曾犯下的种种错误,并认可了他在感性与艺术中寻找“完善”的生命。在电影里,纳尔齐斯承认:
“Ich habe mich mein Leben lang hinter meinen Büchern versteckt. Vom Kloster aus gesehen war mein das Richtige. Ist es nicht mutiger, hinauszugehen, Fehler zu machen und dafür zahlen, statt wohl behütet im Kloster ein perfektes Leben zu führen?”
(“我躲在书籍里度过了一生。从修道院的角度来说,这是正确的选择。但比起在里面度过‘完美’的一生,在外面的大世界中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是否是更加勇敢的选择呢?”)
但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又并非vita speculativa(沉思的生命)与vita activa(活跃的生命)的简单符号化象征:两人在内心深处又都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又都宽容、理解、甚至渴望者对方的生活;可以说,纳尔齐斯不只是纳尔齐斯 ,歌尔德蒙也不只是歌尔德蒙。黑塞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
“Narziß ist ebenso wenig der reine Geistesmesch, wie Goldmund der reine Sinnenmensch - sonst bräuchte einer den anderen nicht, sonst schwängen sie nicht beide um eine Mitte und ergänzen sich.”
(“纳尔齐斯并不只是纯粹沉浸在精神世界中的人物,歌尔德蒙也并非完全生活在感性之中。否则的话,他们便不需要彼此,他们也不会找到平衡的中点。”)
但纳尔齐斯终究又只是纳尔齐斯,歌尔德蒙也只会是歌尔德蒙,即便他们彼此能够相互理解,但却绝对不可能成为对方。有人说,《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是一部双人版的《浮士德》,两位主人公分别代表了浮士德精神的一个方面:纳尔齐斯是“小宇宙”中皓首穷经的浮士德博士,歌尔德蒙则是返老还童后探索“大宇宙”的浮士德。这一观点固然抓住了两者性格中的共性,但却忽略了两种生命之间非此即彼的选择。在我看来。黑塞之所以要给故事安排两位主人公,就是因为黑塞更敏感于浪漫主义精神内在的矛盾。歌德通过“机械送神”的方式拯救了浮士德的灵魂,试图以此调和启蒙的理性主义与基督教信仰之间的价值冲突,让无限探求的浮士德精神最后获得了圆满。但黑塞却苦恼于现实中两种生命方式之间非此即彼的困境:对自由的追求与人类所有其他崇高的事业相冲突;无论是想要完成传世的艺术杰作,还是要成为渊博的学者,或者是追求商业的成功与政治的权力,都要求以人的自由与青春为代价才能换取。艺术家如果以艺术的方式去生活,他很快便会江郎才尽;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则要求放弃任由兴趣的广泛求知欲,转而专攻一门才能谋得职位;那些所谓的“人上人”们,大都哀叹公务缠身,声名包裹下的孤独,庸众目光下的束缚。在任何时空地点中,选择一种生命,便与其他生命方式无缘,这永远是非此即彼的困境。
人海茫茫中的芸芸众生,注定会被逼着在“两种声音”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或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或在事业与家庭之间,或在权力与自由之间。在追随“一种声音”的同时,又听到“另一种声音”的呼唤,苦恼于平衡的无法实现与取舍的艰难,常在犹豫与遗憾中蹉跎岁月。嵇康所谓“并介之难”,(《与山巨源书》)大概也正是此意。
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而言,从小成长于确定的环境中,大学毕业是我们面对的第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在去年夏天等待签证的时间里,我拜访了好几位走上不同道路的同龄友人:或结束两年军旅生涯,刚刚复员返校、或志愿前往西部山区支教,体验陌生的环境、或进入国企工作,主动前往中缅边境磨练意志、或与朋友共同创业,制作情景游戏,除此之外,便不逐一列举。起初我想了解,每个人都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了选择。但后来我才逐渐意识到,要在二十岁的年龄决定终生的职业,这根本就没有可能。我们何以到了“不惑”的年龄?即便在“不惑”之年,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够从容取舍?但没有人能够同时从事两种职业,此刻我们必须做出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不仅是因为来自环境的压力,更是因为如果迟疑不定,随之而来的便是蹉跎岁月,一事无成。
我们不应该过分崇拜歌尔德蒙那样不羁放纵,无问西东的生活,而忘记他为此付出的一事无成,英年早逝的沉重代价;也不能认为纳尔齐斯就完全生活在稳定与安全的环境中,忽视他专注探寻精神世界的同时忍受的清贫与孤独。与小说相比,这是电影忽视的方面。
我们不理解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们的“形而上学读书会”开始于2018年的春天。在我的印象中,第一次讨论时,我们在文综楼北的一片草坪上席地而坐,讨论黑格尔的逻辑学为什么以“有”作为开端,直到夕阳落山,寒意渐浓,大家双腿发麻得站不起来,只有南冥同学仍旧精神抖擞,意犹未尽。从此往后的两年多里,每周一次的读书会很少间断,或在周末夜晚安静的文综楼,或通过腾讯会议线上讨论,有过参加者坐满教室的盛况,更多时候是三五人围坐一圈的长谈。当大家都没有提前阅读讨论内容时,读书会就成为了南冥一个人的哲学演说。直到2020年的夏天,关于奥古斯丁《论自由意志》的讨论半途中断,随着南冥的毕业与我对于哲学热情的消散,“形而上学读书会”至此结束。在两年多的时间里,读书会围绕西方哲学中的形而上学领域,讨论好多本极其深奥的哲学名著,包括康德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黑格尔的《逻辑学》,胡塞尔的“小观念”,与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导论》等等。
或许大学毕业后,我们很少再会拥有那样纯粹的热情,也越来越难找到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坚持一场场“自由而无用”的哲学读书会,但我不想沉浸在怀旧情绪中而放弃对于过去的反思:在读书会 中断后,我日益强烈地意识到,当时的我们并不理解自己在讨论些什么。
当然,我的意思绝不是说,像那些把哲学等同于人生智慧与权术谋略的网络文章那样,认为我们缺少必要的社会阅历与人生经验去理解哲学。现代哲学就是一门对于一些特定问题进行系统讨论的专门学科,理解哲学首先必须是理解理论本身,其次才有可能用现实的例证去支持或反对理论,对此我毫无异议。我的意思是说,即便是在对理论本身的理解上,当时的我们也未能理解大部分的内容,根本谈不上有效讨论。当然随着读书会不断进行,我们对背景知识的积累,我们的思考能力,我们对理论的理解都有缓慢的提升,但难以否认的是,从整体而言,形而上学对于当时的我们而言,仍是一个远远超出能力范围的领域,读书会的效果事倍功半。
我认为有两方面原因造成了读书会一直未能达成预期的效果:
首先,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我们选择了过于艰深晦涩的书目。即便从高中时代开始,当时的我已经阅读了不少哲学书籍,但想要去阅读这些书籍中的任何一本,都仍然是很大的挑战,甚至是过高的目标。试图直接从原著入手,而不事先阅读引导性的二手文献,仅凭一己之力去理解奥古斯丁、康德,或者胡塞尔,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遗憾的是,我们当年总是给自己设定了不可能的目标。
其次,当时的我们充满了对于理论的过分崇拜,而崇拜是对理解的阻碍。与很多人文专业的年轻学生一样,我们认为理论知识高于实践应用,只有通过,甚至是只要通过,对于大师与名著的阅读,自己就能成为与其比肩的思想家。而实际上,任何一本哲学著作都是对于一系列问题的专门讨论,“名著”之为名著,或在于深刻的洞见,或者是系统的分析,凝练的表达,新颖的观点,而不是因为读者的崇拜。在阅读过程中我们常会发现,越深入了解作者的观点,便也越感受到作者的局限,基于陌生的崇拜一定逐渐消除;最后,我们感到自己与作者在进行平等的交流,我们很清楚作者的观点有甲乙丙丁,自己则提出批评与反驳。凡是崇拜者大都不能理解,理解之后便不再会有崇拜。伟大的哲学不在于提出复杂的理论,而在于能够引起广泛的共鸣。梭罗在《瓦尔登湖》的开篇也曾写下过相似的格言。
但如果我们坚持不懈地阅读下去,是否终有一日能够“煮沙成米”,转识成智呢?我认为恐怕也不必然。因为在最深刻的意义上,哲学的目标不止是要去解答理论上的难题,回应怀疑论与虚无主义的挑战,而是要对于人性中的根本关切提出解答。在《纯粹理性批判》的最后部分,康德也提出了“学院的哲学”与”宇宙的哲学“之间的区分。在青年时代,通过勤奋与专注,我们能够掌握”学院的哲学“,能够熟谙某一位哲学家或者某一领域的理论;但只有在拥有了相关的亲身经历与生命体验之后,在不同学说之间进行了比较与反思之后,我们才会体会到“宇宙的哲学”。如何在不同学说之间进行反思与辨别,在我看来,这就是柏拉图所谓需要学习七十年的“辩证法”。(想一想古希腊人的平均寿命是多长,柏拉图说话经常是很夸张很搞笑的)
在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每天都在读康德哲学的研究文献。刚开始的时候,我充满热情,试图要梳理清楚康德的道德哲学与宗教哲学之间的关系,不久后我发现研究文献争论的核心在于自由意志学说与“根本恶”概念之间的相容性问题,而当我阅读了大量关于这一问题的质疑与回应后,我逐渐意识到,大多数学者都沉迷在了概念的游戏之中,陷入无限的解释空间。诚然,他们的讨论有关康德哲学在理论上的一贯性,但却忽视了原著中所有其他给人以启发,引人深思的观点,这难道不也是捡起了地上的便士,却忘记了天上的星空吗?后来我很快就忘记了那些关于概念之间相容性的争论,但康德对于“自然法则”与“道德法则”的讨论,对于“自由”与“欲望”的分别,还有那“恶也是历史进步的动力”的命题,却深刻地印在我的心中,或许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才是阅读哲学的真正收获。
大约是从疫情爆发的那个冬天开始,我对哲学的热情逐渐消退,开始犹豫是否要选择一个新的方向。当时正值大三下学期,因为疫情无法返校,周围的同学都在准备研究生考试,而我却天天在苏州游山玩水,走遍了城里城外的所有山水古迹,表面的潇洒背后却是内心中的犹豫。
在那个学期,在两次与朋友的交谈中我决心转向新的方向。
第一次是我去北京拜访一位高中同学,这位同学即将中断物理学的学业,应征参军。他请我在学校里的西餐厅吃饭,大家便聊到各自学习的内容。当时让我意外的是,这位从小痴迷天文,获奖无数的朋友却说,他对于物理的热情逐渐枯竭了,不再想像以前的志向那样,以学术科研作为终生的职业。随后他又谈到,不久前上的一门关于计算机可视化的课程让他找到了新的兴趣。在与同学的合作下,他们对于一件热点事件的各方报道进行了爬虫收集,然后利用关键词提取,情绪分析等编程功能提取了数据,最后做成可视化的网页,由此帮助受众了解各家媒体的态度与偏向。就在那一刻,我感到头脑中灵光一现,好像压抑的房间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原来学习人文并不一定意味着埋首经籍,韦编三绝,原来计算机技术也可以帮助进行社会研究与知识传播,原来人文与工科不是对趾的两极,而是可以找到相互结合的应用。自此之后,我意识到自己有必要去学习编程。
第二次是送高中时的室友去德国学习。当时这位朋友刚放弃了机械专业的学业,下了很大的决心学习德语,正为留学做着各项准备,交流中和我讲了非常多留学的细节,从经费开销到专业设置,关于德语考试与APS审核,还有欧洲文化与军事历史。这改变了我对于海外留学曾持有的诸多刻板印象:原来有很多同学为了留学专门学习一门外语,原来留学的费用并不一定只有富裕家庭才能承担,甚至还可以半工半读,自力更生;原来留学的专业远不限于商科与金融,中国学生早已遍布几乎所有专业;原来留学的时间不止是一年两载,而是同样需要长期的积累与坚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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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bt es nur eine allgemeine Menschlichkeit, oder hat jede Zivilisation eine eigene Individualität?"
究竟只有一个普遍的人性,还是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特性?
哲学来源于恐惧
"Vielleicht, dachte er, ist die Wurzel aller Kunst und vielleicht auch alles Geistes die Furcht vor dem Tode. Wir fürchten ihn, wir schauern vor der Vergängenlichkeit, mit Trauer sehen wir immer wieder die Blumen welken und die Blätter fallen und spüren im eigenen Herzen die Gewißheit, daß auch wir vergänglich sind und bald verwelken. Wenn wir nun als Künstler Bilder schaffen oder als Denker Gesetze suchen und Gedanken formulieren, so tun wir es, um doch irgend etwas aus dem großen Totentanz zu retten, etwas hinzustellen, was längere Dauer hat als wir selbst. Die Frau, nach der der Meister seine schöne Madonna gebildet hat, ist vielleicht schon verwelkt oder tot, und bald wird auch er tot sein, andere wohnen in seinem Haus, andere essen an seinem Tisch - aber sein Werk bleibt stehen, in der stillen Klosterkirche schimmert es noch nach hundert Jahren und viel länger, und bleibt immer schön, und lächelt immer mit dem gleichen Munde, der ebenso blühend wie traurig ist."
(歌尔德蒙想,或许所有艺术与思想的起源都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我们恐惧死亡,时间的流逝使我们颤抖,在悲伤中我们观察叶落花谢,在心底深处感受到自己短暂的生命即将逝去。只有成为艺术家,去创作雕像,只有成为思考者,去探寻法则,去表达观点,我们才能从巨大的死亡之舞中拯救出一些事物,才能创造出在自己的生命结束后依旧延续的艺术与思想。那位大师依照她的形象雕刻圣母像的妇女,或许已经芳容不再,要不了多久,大师也会死去。但他的作品会在修道院小教堂暗淡的光线下保存上几百年,甚至更长,那青春年少的形象与透出忧伤的微笑永远如故。)
"Er erfährt die Furchtbarkeit der Welt und die eigene Ohnmacht. Er stellt radikale Fragen. Er drängt vor dem Abgrund auf Befreiung und Erlösung. Indem er mit Bewußstein seine Grenzen erfaßt, steckt er sich die höchsten Ziele. Er erfährt die Unbedingtheit in der Tiefe des Selbstseins und in der Klarheit der Transzendenz."
(他体验到世界的可怕与自身的渺小无力。他提出根本的问题。他渴望跨越鸿沟得到解救。在体会到自身的界限后,他暗自定下最高的目标。在发现自我意识的深度与超越世界的光明后,他体验到了无条件者。)
雅斯贝尔斯《历史的起源与目标》,论“轴心时代”中人性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