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变化啊变化
在我二十年的记忆中这种强烈地“我生活的环境发生变化了”的情绪一共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上小学的时候,那天从学校回家,到了公路边,看到因为砍去了路边的大杨树而在视觉上变的宽阔的公路感到十分不适,那种恍惚的感觉我至今还记得。原来每家门前都会有一两棵大杨树,每到夏天,大量的杨絮都会悄悄地乘着风从门帘里进到店里,在店里四处逃窜。上学的路也会因为有这些树荫的蔽护,并不觉得头顶的灼热太阳有多让人厌恶。后来清一色的种上了柳树,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曾经的样子了。记忆中只剩下那天看到光秃秃裸露的街道两边的店铺的样子。 小时候,每到夏天的傍晚,公路两边的人家都会在家门口摆上躺椅和椅子,吹着清凉的风,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任由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等待着夜幕降临。我经常盯着街道对面的小吃店,夏天的时候,那里就会开始卖油糕、菜角子、豆腐脑,傍晚下班回家的人、干完活回家的人、接孩子放学的人,都会停下来买几碗豆腐脑或者是吃几个菜角子带走吃,或者是直接在店门口的桌子椅子上吃,那里总是每年夏天傍晚最热闹的地方,每天固定时间都会被摩托车和电动车围得水泄不通。 我经常坐在小板凳上,呆呆地望着对面饭桌上边吃边聊天的人,有时候是一家人做一个桌子,有时候是几个同龄人坐一张桌子,每人一碗瓢着油花的豆腐脑,桌子中间摆着一大盘菜角子或者油糕,嘴巴吃的油腻腻亮晶晶的,觉得噎了,赶紧用勺子舀一口豆腐脑塞到嘴里。豆腐脑的卤汤是用了很多花椒熬制的,十分解腻,而且没有那么多调味料的颗粒感,再配上少量咸菜、虾米,很多人都好这一口!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观察他们,还是因为无聊,而那里聚集的人刚好很多。 每次排队买东西,都是优先在店里吃的顾客。所以,我总是等很久很久,每次都看着一盘又一盘的菜角子油糕从我面前端过,却不属于我。而且最难过的是有时候好不容易轮到我了,却被告知没有豆腐脑或者是没有菜角子或者是没有油糕了,对小孩子来说,这真的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刚炸出来的油糕是我的最爱,必须得是刚炸来的,摸着十分烫手的才行。如果放凉了我是绝不会买的,我一定会多等等,等新的一锅炸出来就赶紧买上两块钱的油糕带回家吃。价格都很便宜,油糕一块钱四个,菜角子一块钱一个,豆腐脑一块五一碗,大人一人吃一碗豆腐脑再加一个菜角子,就是一顿美美的晚饭。我不喜欢吃豆腐脑,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买三碗豆腐脑,四个菜角子和两块钱的油糕,十块五就搞定啦!菜角子也是我的最爱,晚上吃一个菜角子,两三个油糕,又甜又咸,十分舒适!菜角子一般比油糕更油腻,尤其是尖尖角那里,舀一口,都会有很多油渍在口腔里。我大概找到了我身材不苗条的原因。而我家还有一个奇怪的惯例是,每次我妈都要给我说一句,豆腐脑很好喝,给你舀点吧,有时候她会问我两三次,不知道是她忘了问过我,还是她觉得无聊就顺口说说。 当时晚上从来不考虑吃什么,十天里面肯定有九天是油糕、菜角子、豆腐脑,如果中午有剩饭,晚上就会解决中午的剩饭,但也肯定会买两三块钱的油糕,一天不吃就会觉得今晚似乎没吃饭一样。现在每天都在为晚上吃什么发愁,不能太油也不能太甜,要能让我产生吃饭的幸福感也得是健康的食物。 在我更小的时候,我记得小吃店不是在我家对面的,我家对面是铝窗店、饼子夹肉店和馒头铺,我和饼子夹肉店老板的女儿同龄,我们会在一起趴在我家店门口那个大大的冰柜上面写作业。每次写作业,我妈都要数落我一顿,因为我写的字又急躁又乱,而那个小女孩的字规规整整,我每次都觉得不开心。有时候一个叔叔会给我们拿来一大碗豆浆,特别好喝,这个叔叔当时是卖这些油糕、豆腐脑类的小食的,但我也忘了他当时的摊位在哪儿摆着,当时还小,买这些东西的活不需要我做。只记得这些豆浆只有半晌午才能喝到,因为再过几个小时,这些豆浆就会凝固变成豆腐脑,就再也不能喝了。比起豆腐脑,我当时更喜欢豆浆一些。但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每天都有,我记得后来我等了很久很久,每年夏天都后,都会有点期待,期待着那个叔叔会端着一大碗豆浆来给我们孩子们解馋。但是再也没有等到过了。直到现在我觉得最好喝的豆浆还是小时候那一碗,米黄色甜甜的,而我妈榨出来的豆浆,总是白色的,所以不知道当时那晚碗为什么是米黄色? 当时上下学经常和饼子夹肉店老板的女儿一起相跟着,她长得很娇小,和体型庞大的我截然不同。而且身上总有一股和我们家不一样的味道,有点咸咸的,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大概是卤肉的味道。 慢慢的,一些事情也发生变化了,饼子夹肉店搬到街道的那边去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变远了,我和小女孩的联系也变少了,家对面的馒头铺也没了,新开的馒头铺也去了另一边,我再买馒头的时候,得多走好几步路才能到,老板也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和善的大妈了。当时其实我和铝窗店的二女儿也玩的很疯,但她比我大,并不是同龄人。后来他们也搬走了,搬到另一边去了,比饼子夹肉店的小女孩离我还远。家对面慢慢的没之前那么热闹了,夏天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椅子上乐呵呵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的杨爷爷也慢慢的不搬出来了,听说是得了糖尿病,变得很胖,不能再出来了。那个小时候给我吃自制的绿豆饼和红豆饼的奶奶也去世了。后来原来的铝窗店变成了一个烧烤店,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看到肉很少,就误以为这是一块钱的羊肉串,就只给了老板一半的钱,老板说这其实是两块钱,不过是邻居这次就算了吧,下次记得是两块一串。我心里虽然很惭愧,但是一想到两块钱才那么一点肉,我就再也不想去买了。再后来,烧烤店也没了,小吃店也没了。 家对面成了一个麻将馆,虽然每天门口都会听几个电动车,但发出的声音却再也不是热闹的烟火声了。夏天的傍晚也没人在搬椅子坐出来,变得相当冷清了。 想吃油糕、豆腐脑也只能白天十二点之前买了,因为只剩下远处一个早点店做油糕和豆腐脑了,而且数量也不多,只提供白天的量,去晚了也就没有了。价格也变得很贵了,油糕一块钱两个,我很少很少再吃了。 前段时间,那些老房子前面有了喷漆喷上的大大的拆字,现在,那里已经被拆平了。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 只是,我深刻的感受到,一些东西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那些我看到的和我经历过的,慢慢地在我面前清晰的消失掉了。那些老房子的倒塌,连带着我的幼稚、童年、叛逆、淘气一起倒塌了。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意识到我是一个大人了,我已经参与了社会的变化,社会的模样早就在我面前具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