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轻度玉玉》
自从封控以来就再也无法正常入眠了。 他妈的,长期睡眠紊乱的感觉就像被摄魂怪吸了一样。上班强迫自己爬起来还好,不去上班的日子下午才能醒来,头晕目眩心绞痛,四肢百骸酸软无力。去看病不想排队,爬了四层楼,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心脏跟着刺痛,只能瘫在脏兮兮的椅子上大口呼吸。sqb说我不应该用惩罚自己的方式对抗有问题的家人,确实如此。但去看病也只是提供一些药物供我摄入,治标不治本。
确实挺可悲的,就算身体垮了父母也不会给一分钱。每天都要为了生活和申请的费用,从早上八点半开始工作至凌晨两点,还要准备考试,组织一群男大搞天才枪手类dk……一闭上眼睛有一千件事在我脑内盘旋,身体极度疲惫但睡不着。sqb和X会非常担心且关切地一天问我五百次:「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焦虑?今天去看一下医生就会好吗?」问得我头晕脑胀心烦意乱。明明知道不是他的错不是X的错,可是真的没有力气跟任何人对话了。包括初中大学所有好朋友的关心乃至于借钱都让我觉得好难受,为什么我总是以这样一种要被救赎、给别人添麻烦的形象出现?无比内疚痛苦。只想躺下,躲进松软的被子枕头里,不用吃喝拉撒,看一辈子的小说电影。
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宣传牌匾:萨莉鲁尼说:「爱一个人总比不爱好,聊天让我们学会坦诚与依赖。」但更多时候会觉得,哎,感情果然是闲暇的产物。人是很难在疲于奔命的状态下去建构一段关系的,爱的秘密在感知,了解的前提是时间啊。
失眠真的好痛苦,人会像一只奇怪的沙漏一样,慢慢地把睡眠都漏掉了,到后来干脆就把睡眠戒得一干二净,一点都没剩下。黑夜对我来说不过是染了色的白天,本质上和白天没有任何区别。每个晚上我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和电脑屏幕一点一点熬时间。熬到一个月的时候,时间会被熬得彻底没有了形状,而我自己则像炼丹炉里刚炼出来的丹药一样,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病态的精神抖擞。失去睡眠会让人变得异常疲倦,神经又加倍发达,哭和笑都不受控制了,在人的身体之外独立打闹。去医院诊断,然后医生会开出一堆药,美时玉、奥氮平、奥沙西泮、阿普挫仑、盐酸丁罗环酮……然后就像小白鼠一样反复试验看哪种副作用最少。
想起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和前夫一起去看医生,当时的我还是无法理解失眠为何物的小孩儿。出了医院,不见他跟上来,一回头,他正独自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见我过来,他忽然就抬起头半是惊喜半是无语地对我说「原来我得的是抑郁症,我居然得了抑郁症。」他说话的声音好像刚刚中了七星彩头等奖。一些想不明白这种意识流的病怎么就会降落到他的头上。现在我很想隔空拍拍他说Damn, I feel you bro.
这些药强势地给我带来了一种人造睡眠。这种睡眠一望而知是人造的,是不真实的,因为这睡眠太过整齐,倒更像是切割好的绑架在人身上的某种附属物。从一吃上药我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进入睡眠,然后一直死死地睡到天大亮。但我自己醒来的感觉却像是刚刚走了一晚上的夜路,周身无力。
每天坐公车通勤的时候会幻想:如果我就这么摆烂撂挑子什么都不干了,或者下一秒就被创死,这个世界会有什么不同?现在真的很需要这种把所有的坏事都集中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把所有的箭簇集中在一起射向自己才会有足够的杀伤力。只有这种宏大集中的效果才能让我勉强有过瘾的感觉,似乎我终于是被惩罚了。似乎我早就是一个该被惩罚的人却一直侥幸地躲着,现在终于轮到我了。这种惩罚的实现竟也让我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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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写于09/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