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爱情如酒 ( 非虚构 )

作者:玉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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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一,不是一生只爱一个人,
而是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心意心意。
一 农家女进城
都说我和柳共茂有一腿,连我生死挚爱的男朋友也怀疑。甚至有一天半夜到我住处,说想我了,其实有一半成分是捉奸。刚开始任天放也不信,可是人经不住千言,树经不住千斧,猴不上树多敲两遍锣。
柳共茂开过金矿,当过大老板,担任多家公司的董事长。年龄已过四十,但看上去扔然还像正在怒放的一枝花,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丝毫不输给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曾对我说,他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姑娘,想认我为干女儿。说你若同意,以后我挣十个有你一个。我给我儿子多少就给你多少,跟我的亲孩子一模一样,我儿子有啥你就有啥。
当时我刚从农村出来不久,非常单纯,他很尊重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好色之举,所以我非常感动和感激。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呢?原来不是只在文学作品里才有的,在我万分不幸的人生中,仿佛看到了一片绿洲。但是,无功不受禄,我不喜欢占便宜坐享其成,所以没有答应做他干女儿,却非常尊敬他,一直尊称他柳叔。
中南省海峡磨料磨具贸易有限公司,坐落在绿州市汽车西站附近,是台湾独资企业,简称:海峡公司。用的是一栋五层的办公楼,另有四五个大仓库都在火车站附近。公司有二十多人,主要以进出口业务为主,年纯利润二百多万。
我和任天放相识就在这家外资公司,他是1992年的本科应届毕业生,来公司不到半年,就升到了出口部业务副经理。他身高虽然只有1.71米,但长得特像演员靳东。尤其头发吹风造型之后,和靳东酷似孪生。但是第一眼我并没有看上他,是他连续向我示好才使我心动。不是我眼光过高,而是已经有人在追我。
1992年阳历12月初,任天放从西安出差回来,听同事们都在说,咱公司新来个秘书,可漂亮。非常超凡脱俗,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我被传说得如天仙下凡一般,神乎其神。大家都找借口偷偷轮流去看我,看的人越多,我就被人说得越神乎。有天下午,任天放终于忍不住了,就和同事小高装着烤火去看我。
后来还有人说,我是被柳共茂当做礼物,送给方东山当小秘的。那时我只知道柳共茂是帮助我,把我举荐到这里来工作的。之后无论方总如何对我,那是方总的事。
大家几乎都说柳共茂花,还曾有人传说过有关他的一些小故事。说当年柳公茂还不是很富的时候,准备拿下一个房地产工程项目,在这个项目尚未开始之前,他就在饭桌上跟朋友说,我这个工程要是谈成了,最起码能挣他妈五百万,到时候再换个新车,请大家吃鲍鱼,想吃啥吃啥,想日谁日谁。
那么柳共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有没有打过我的注意?我与他究竟有何渊源呢?这事儿还得从1991年说起。
九一年农历十月十九日下午,我提着三十斤大米与母亲挥别。带着对爱情的憧憬,带着作家梦,带着皇海峰的信,终于光明正大地走出了那个生我养我,并“活埋”我七年的小村庄。
皇海峰是在校大学生,我俩虽未曾谋面,但是无话不谈。
从农村出来的第一年,我的生活很不寻常,扒火车,遇流氓,黑老板逼良为娼……骗子,色魔,如虎如狼。
我原本打算去北京的。北京大,机会多,有编辑、有作家,还有导演和明星,还有影视城。那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我不仅想当作家,还想当演员。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演技比写作更有天赋,很想找机会试一试。不过表演只是一个谋生之路,而写作则是我毕生的追求。我知道都不容易,但是有一大堆的道理填满我那天真而简单的脑袋。不吃葡萄就不知道它是酸是甜,不涉水就不知它是深是浅。要想获得成功必须付诸行动,敢想敢干才能灿烂。
我计划先到作家编辑或编剧家里做保姆,工资多少没有关系,若能找一个名师指导我写作,不要工资都可以。咱一片诚心待人家,等咱的作品达到发表水平时,我想编辑不会不采用,作家不会不帮咱推荐发表。
如果去导演或影星家里干活,也许能成就我的演员梦。如果当了演员,那我写的剧本还愁不被拍摄?如果这些名人的保姆都当不成的话,我就去影视城当群众演员。最好能当替身演员,翻墙骑马滚楼梯我也不怕。只要自己演得好,有潜力,自然会被伯乐发现。就算伯乐都高度近视,最起码可以谋生。只有挣到钱,才能坐下来写作。不过我更希望能白天上班,晚上写作。最好追梦谋生两不误。可是,家里说北京没有熟人不放心,非得让我给在东州工作的表叔写信,否则就不放我出来。大表妹回信说,表叔很喜欢爱学习的孩子,收信当晚就到门口找了一家饭店,管吃管住,一个月50块钱。我也只好先去东州过渡一下,来年再去北京。
火车到达东州已是第二天的下午,走出车站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电机厂。到厂传达室的时候,已临近下班时间。我羞答答地请门卫大叔帮我找一下李光明。不一会,从厂里走出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细高的身材白净的肌肤,身着绿蓝色工作服。
你是春香?男子亲切的问我。
嗯,您是表叔吧?
第一次和表叔见面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嗯,我叫李光明。
呵,表叔,要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这不是应该的嘛。走,咱回家去。表叔说着就上前替我提起那个军绿色的提包:哟,这包咋恁沉呐!装的舍呀?
大米,我爹说您这的大米贵,让我给您带了一点儿,多了也不方便拿。
哎呀,这么远,客气啥?
表叔的家住在古城广场旁的一个小胡同里,一间平房,住着表叔表婶和他们的两个女儿。屋里阴暗、潮湿,拥挤。厨房是靠着房子外墙,斜坡搭的一个不及阳台宽的小棚子。洗脚盆是一个锯掉半截的塑料桶。公厕简陋得连一扇门都没有,男女公用,谁进去之前必须先问一声,有人没有?
一到家,我就跟表婶抢着干活。水池里泡着几件衣服,表婶的手已经伸到了水盆里,我硬是把她拉到一边我来洗。做饭我摸不到头绪,因为地方不熟,也不知道人家的口味,我就帮婶子择菜、洗菜,打下手,乐得婶子把一双大眼睛总是眯到一起。
一年前,这个家只表叔一个人上班,厂里效益不好,工资也不高,四口人吃饭,两个表妹上学,他们经济非常紧张。现在大表妹刚上班一年,目前还没有转正,工资很低,每月才几十块钱,勉强顾住自己零花。小表妹十三四岁,刚上初一,学习不好,还得交择校费。小表妹长得倒很标致,大眼睛双眼皮,像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地很是可爱。一口一个表姐地围着我转。可有谁会想到,就这个小女孩,后来居然成了我的情敌。给我的生活造成巨大影响。这是我第三部长篇里的内容,全当题外话,暂不多叙。
在这么艰苦不易的条件下,这一家人还对我如此热情,真让人感激涕零。我想第二天就去上班,尽量少给表叔家填麻烦。
那慌啥,玩两天着。表叔吃着饭说。
就是,先玩两天着。表婶一边夹着菜说。
呵呵,我说:先找着事儿做,以后休息时候再来玩。
那也中。表婶说。
是这样,春香。表叔一边嚼着大米饭一边说:我有一个同事,他有一个朋友,是大学的退休教授,老两口,抱养了一个妞,也不孝顺,好长时间也不去看他们一回,老两口很伤心。现在呢,老婆儿有病,不能做饭,想找人给做做饭洗洗衣服,一个月给50块钱。我想着不如去那儿,比去饭店强。你不是爱学习么?想学习写作,那两个教授还能给你指导指导。再说了,处得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认你当女儿呢,将来还可以继承他们的财产。
啊!不不不,我连连摇头:要说从学习这方面看,我觉得倒是不错,其它的我不奢望。
那人家要是给你,不要白不要。表叔说。
有啥呀?表婶说:房子是公家的,几个破烂家具值啥呀?
嗯,工资高哇!表叔说。
他们又没小孩,还不很劲花。表婶和表妹们说。
嗯——表叔摇头:花不完。
那些跟我没关系。我说:干活之余,能跟他们讨教讨教,我就很满足了。
表叔的饭还没有吃完,就先出去打了一个公用电话。当晚,我在表叔表婶和大表妹的陪同下,跟着表叔的同事姚叔叔,去了那对老夫妇家。没进门我的心里就开始通通乱跳,毕竟是来给人家当下人。大家落座以后,姚叔叔才向我们介绍说:这个叔叔姓李,李老师。这姑娘叫啥?
春香。表婶说。
张子春。我与表婶同时说。
哦,春香,叫小名顺口。姚叔叔又说:你以后就管他叫李叔。
或者叫李伯也中,呵呵。女主人汪老师笑着说。
嗯,都中。姚叔叔接着介绍:这是汪老师,你以后管她叫汪姨。
我羞怯的微笑着点点头。
愿意来的话这么叫。李老师说。
后来我没有叫过李伯,汪姨,就称呼李老师,汪老师。因为我觉得自己身份低,不喜欢和别人套近乎,但我很尊重他们。
咱家活也不多。汪老师说:就是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加上你,咱才三口人吃饭,都成歇的时间了。
就是,两三口人吃饭能有多少活。表婶说。
活干完以后,你不就可以看书学习写你的东西了?表叔悄悄对我说罢,转面对两位主人说:嗯,咳,是这样,两位老师,俺侄女儿呢,爱好文学,是个勤奋上进的孩子。想在这个工作之余,看看书,学习学习,也希望能得到您二位教授的指导,我先替孩子谢谢你们!
呵呵呵呵,大家同时笑了笑。
只要不耽误干活。汪老师说:把活干完以后,随便看。你不能活没干完,抱着书看,那不行。
呵,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羞怯地笑道。
第二天上午,我就正式上班了。到了主人家,放下行李,我就向女主人要活干,汪老师高兴地一样样的吩咐着我:你先把桌子、椅子、柜子、门窗、玻璃,都给我擦擦。然后把厨房给我打扫干净,整理整理。这都俩仨月没有帮忙的人了,我也不能动,你李伯也不收拾,乱得不像个样子。厨房收完了以后,把衣服给洗洗,都在我床底下的一个大盆里。今天就这吧,先干这么多。明天,把那所有的被罩给扒下来洗洗。完了把被子给拆拆缝缝。欸,你会缝被子不会?
会。
好,那你就干吧,干完再说。
嗯。我一边干着活,汪老师一边说:以后了,每天早晨烧好汤之后,先把桌椅板凳,包括柜子门窗,全擦一遍……
汪老师一边说着,从沙发上挣扎着起来,我赶紧放下抹布去搀扶她。并问:您……您去哪儿?
去厕所。
哦,好,我搀着您。
不用,我扶着墙可以走,你去把坐便给我放好。
嗯,好。汪老师解手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等着,待她解完了,我又搀着她回客厅。
不用,你干你的活吧,我扶着墙走走,锻炼锻炼。
好。我刚掂起麻布,听见有人敲门。
香,去,把门打开。汪老师说:可能是吴医生来了。
不等吴医生坐下,汪老师就叫我赶紧给他倒水。
吴医生客套了两句之后,就开始给汪老师量血压了。
嗯,正常。吴医生一边收着血压器一边说:这是你又请的小保姆?
哎,又请的保姆。汪老师的声音很响亮,我的脸“哗啦”猛地一热,转身躲到了阳台上,恨不得瞬间从这里消失。双手捂着脸,足有十几分钟,直到吴医生走后我才出来。
那时,在中小城市当保姆非常受歧视。来这里的第一个周日,我就被汪老师的侄女汪娜藐视,嘲笑,挖苦。还曾被汪老师的妹妹和弟媳合伙欺负。
二 保姆难当
九十年代初,我们省会人讲话大多都说书面语,很少一部分人说普通话。本来我会说普通话的,但东州这个地级市,除了看电视听广播,几乎听不到谁说普通话,所以我也没说。但我也不说老家的方言,因为有些话别人听不懂,有的话还显得土气,在东州市我说的是书面语。
八九年我去上海的时候,说的普通话,人家怎么也不相信我来自农村。但是在这里我不敢说,怕人家笑话我装洋,咱是来当保姆的。东州方言说话后音带拐弯儿,我不喜欢,而汪娜非让我学东州的方言不可,我不想学。只可是要汪娜一来,我每说一句话,她都呲着牙,撇着嘴,眯着眼睛,伸着舌头学我。无论我和谁说话,她都学。那声音极其夸张刺耳,那表情如高傲的公主,鄙视百事不成的奴才。我感到非常难堪,她都十四五岁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制止。而她八岁的弟弟汪楠,从来没有她那样的行为,且对我非常随和友好。我都奇怪,都是一个爹妈养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汪娜一张尖长的嘴巴,侧面像个大鸟似的,不停地喳喳。
中午,汪老师住在西郊的弟媳妇黄秀清,和她北京的妹妹汪正环过来了,我的头低的像个罪人一样,脸上热得烫手,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一团。我不能再躲了呀,我得学做饭,在这儿炒菜,可不像在老家一样做熟都行。这里讲究色香味俱全。这顿饭是汪老师的弟媳做的。她一边做一边对我说,先放什么后放什么,什么时候再放什么。我眼里看心里记,学得非常认真。
饭后,碗还没收完,又来了几个打牌的老年人。人多牌少轮换着打。还不错,这天打到七点就结束了。后来的日子里,一般都打到,八、九点、十点,偶尔打到半夜十二点。每周要打三到五回。汪老师有时候也打牌,经常跟李老师争着上手,不过她一般打两三个小时就歇一会。
我干完了活,就在旁边给他们倒水。给汪老师按摩,捏捏胳膊揉揉腿,捶捶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开始很不好意思。后来慢慢就好了,这是一种劳动的分工,总比在老家被侮辱诽谤强。
来到东州的第二天晚上,我先给家里写信报平安。第三个晚上,就给皇海峰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已经来到东州。让他千万不要再往我家里写信了。老家经常压信,拆信,然后造谣。我是一个有特殊故事的人,我的信全部都被人拆开过……
皇海峰在东北上大学,正读大二。我们是通过中南广播电台,一个叫《空中友谊台》的节目认识的。这年夏天,我在节目里登了一则征友启示,来信让别人收转……后来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对我很是关心,对我的不幸遭遇非常同情,每一封信都写得特别滚烫而诚恳。
来打牌的有一个胖阿姨,姓陈,她喜欢成人之美,特别喜欢给人说媒。有天晚上,我给汪老师捏腿的时候,汪老师说,香,我要恭喜你了,你陈阿姨要给你说媒。我突然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汪老师接着说,男方家是东州市的老户,爸爸在政府部门工作,男孩长得也不错,还有正式工作,就是有点小儿麻癖症。我的头突然嗡了一声,苦笑了一下,说:谢谢陈阿姨好意,我不愿意。汪老师追问,为啥呀?我觉着挺般配的。
呵,陈阿姨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只配找个残疾的?
想想在老家,曾被好几个多英俊拔尖的男孩子追求过,内心很不舒服。
你农村来的,也没有商品户口。汪老师说: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家,都很不错了。
我不会为了来城里,就嫁一个残疾人。哪怕是国家主席,中央委员,我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愿意。
汪老师的妹妹汪正环,已退休多年了,也没什么事,从北京来东州已经一个月了,计划住到明年春暖花开再回去。在姐弟两家轮着住,这边住一周,那边住一周。她在东州的日子,我一直睡在客厅。一个钢丝折叠床,白天收,晚上铺。就是正环在她弟弟家住的时候,那个小屋闲着,也不让我住。没事,客厅就客厅呗,不就麻烦点嘛。可是我没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怎么写作呢,都来这里个把月了,几乎没写什么东西。只写了几封信。
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先烧上汤,馏上馒头,打扫一遍卫生再炒菜。做好了饭叫主人起床。给王老师穿衣服,叠被子,陪她上厕所,伺候她洗脸,然后我们坐在一起吃饭。饭后先伺候汪老师吃药,然后刷碗洗衣服,给王老师按摩捶背……有半数日子里都要蒸包子,包饺子。床单、被罩,每周都让洗一次,被子每个月拆洗一回。每天给王老师捶背捏腿,铺床叠被。有时候还帮他们的女儿带孩子。他们的小外甥女每周要送过来两到三回。他家的拖地要求倒不是很勤,两天拖一回。每一回连续拖三遍。那是没有装修的水泥地,非常涩,沉,挂拖把,每次拖完三遍下来,累一身汗。令外,还给李老师织毛衣,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就晚上睡觉时候我想练练笔,汪老师嫌费电,只要他们睡下,半个小时内我必须得关灯。
有天晚上吃饭早,李汪二位老师在闲聊,他们让我织的第一件毛衣已经完工了,我鼓十几回的勇气,才斗胆向二位老师说出心声。
我……写了一个剧本儿……想请李老师帮我……看一下,嗯……希望给提一些宝贵意见和建议,并给以指导,我将不胜感激!
我对文学不懂啊。李老师说。你要写篇散文、诗歌,我可以看看。剧本、小说我根本就不懂。
您谦虚的吧。我说。
呵呵,姑娘,我说的是真的。
他就是不懂。汪老师说。
一个大学教受,说一点不懂,谁信呢?我羞怯的低声微笑道。
谁是大学教授啊?李老师说。
您呀。我说。
他要是大学教授,他才不知道他姓啥哩。汪老师说。
你知道你姓啥?李老师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我姓汪。
叫啥?汪正雨
干啥的?
小学教师,退休啦。
呵呵,还不糊涂啊。李老师又笑了。
你糊涂了我也糊涂不了。
嗯,好,那就好。李老师说。
几分钟后,李老师又对我说:姑娘,这样,我给你找一些初高中的语文书你看看,对你应该会有所帮助。你说你小学都没毕业,我估计,你连主语谓语宾语,都不一定搞得明白,那在你写作的道路上也是一大障碍呀。这方面的书籍,咱家都有,我给找找。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李老师这么一说,我反倒更迷茫了。其实,写作和学不学主谓宾,没有必然的关系,只要会用就行。李老师很快到他卧室里拿过来一本书,递给我说:先找一本你先看着,看完了我再给你找。这时,汪老师非常严肃而很认真地说:小香,咱先说好,干完活以后才能看,活没干完,可是不准看。
人家也没有说不干活就看。李老师说。
那不干完活,就是不能看。汪老师厉喝道。
你那样儿能用住谁?李老师说。
我用谁她不干活,我也不叫她看书。我找的是保姆,不是大爷……
瞧你那泼样子。
瞧你那样子多好?你妈那个鸡李大白。
你妈的鸡。
虽然二位老师并不能在文学方面给我帮助,但我依然用心卖力地做好每一件事。
每个周日,他们的女儿李圆一家三口,和她西郊的弟弟一家四口,还有二姨汪正环都来这里相聚。平日的家常饭,我来这儿的一周内,在汪老师的指导下,基本上都能做出来。汪老师要求很严,每天,每餐,每个菜,都要点评一番。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有利于提高我的做饭水平。但是招待客人的大桌菜,我还需要再学几次。因为,汪老师要求做出大饭店的味道和样子,得色香味俱全。
汪老师是个爱干净的人,在打扫卫生方面,要求的特别严格。尤其是洗衣物,每次洗过之后,她都要检查。所有洗过的东西,不得有半点污渍,否则重洗。我虽然来自农村,我们老家是鱼米之乡,半田半地,号称小江南,水比较多。母亲在我们那里都比别人干净,她教我洗衣服,揉搓完以后,再清洗三遍。或者,直至水清亮得看到盆底,跟没用过的水一样。可是这样并不能达到汪老师的要求,汪老师说,衣服必须洗得像新的一样干净。
李老师有几件白衬衣,大约好几年了,腋窝,领子,袖口,就是把衣服洗烂,也不可能像新的一样白。有天让汪老师检查的时候,她说:不中,这腋窝还发黑,重新洗,再搓搓,领口袖口都搓搓。我就再拿去搓,又搓了好多遍,手都泡得麻麻的,她说还不行,再搓……快该做中饭的时候,我说:汪老师,实在是搓不掉。
那是以前没洗干净。汪老师说:要是每一次都洗干净,就不会洗不掉。
那以前不是我洗的呀。
没说你,是那个谁,田嫂。田嫂洗的,我觉着她年龄大,没检查她,就给我弄个这。
呵呵。我说:该做饭了吧?
哦,可不是嘛,都快十二点了,你看看你,就那两件衣裳,洗一个上午。
后来交水费时候,汪老师说,这回水费多了五毛钱,都是小香浪费的。田嫂在这儿,每个月都不超过五块钱……
由于主人家里经常来客,在汤饭的量方面不好掌握,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少了我就多添点水,吃饭时候,我就光喝汤。要是稠了,不敢很添水,多了吃不完,汪老师不愿意,那我就盛最稠的吃。饭要是做少了,我少吃点没事,咱虽不需要减肥吧,也不希望胖。偶尔做多了,加个一碗半碗不要紧。我一米六七、六八的身高,随便穿双鞋就一米七,就算吃到120依然苗条。我是小骨架,只要不是过胖,过瘦,都不明显。关键是我平常饭量不大,加饭不超过一碗还勉强能咽下,要是再多了实在是受不了。可是二位老师都一口饭不加,哪怕剩下两碗,也必须让我一个人吃完。他们年龄大了,不可以吃太撑。有时候我用碗量着也不一定刚好,有时候饭端到桌上了,他们不想吃馍,就多喝汤,有时候他们想吃干粮,就喝半碗汤。就算不来客人也不一定每一回都刚好。有天早晨,剩下一两碗大米粥,我加了一碗,他们俩多一口都不加,非得让我一个人加完。
汪老师,我实在吃不下了,要么我中午再吃吧?
放到中午又费一次火,年轻人消化快,一会就饿了。
饿了有馍呀。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可把汪老师又气坏了,嗷嗷叫:放着汤不喝,吃馍!我突然有些不只所措,其实我只是太撑了,用馍做个借口,不想再加汤了,但是我也不敢解释。这时李老师说:人家就随口一说,你恁厉害干啥?汪老师仍高喊道:有汤就是不能吃馍。
三 饮泣吞声
汪老师喜欢喝面穗,就是面疙瘩汤,要求是非常之高。一碗面弄一点点水,比蒸馍面,饺子面还硬,每次都要照着一个小时搅。本来几分钟就可以搞定,她非得让搅一小时。还让面碗端到客厅里,让她看着搅。我胳膊手都累得得酸疼,筷子绞断过两回,就那她还不满意。她说面硬点好吃,搅的时间越长越好吃。搅完了再添半碗水,侵泡半个小时,等锅里水开了,往锅里一边倒着一边搅。熟了以后都像麦穗一样长。要是哪天,穗穗稍微短了一点,她就不高兴。下回我就尽可能地让她高兴。
招待客人的大桌菜,刚开始我确实有些摸不着头绪,有些菜没吃过也没见过,肯定不知道怎么做,这一点汪老师没有硬逼我,先是客人做,让我在跟前看着,后来客人一边指导,我一边做。
又是一个周日,依旧有聚会,十点钟之前,我就把菜该择的该洗的都弄好了,该提前腌一下的菜也腌上了。汪老师说,才十点半,十一点再作做……
十一点零几分,我把第一个菜刚放到锅里,李圆一家来了。李圆的丈夫叫周迎,他进门只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没有在客厅里落坐,就直接来厨房了。
香,让我来吧。周迎说着话就去接过我手中的锅铲儿。
您先歇会吧?我说:您是客人,总让您做不好意思。
没事,吃了早饭就走这么远,你把菜给择择就行了。
都择过了,也洗过了。我说。
那你歇会儿吧。
我不累。
那你去玩吧,需要帮忙了我叫你。
周迎每次来了都这样,我特别感激他。
饭后,李老师去补习班讲课了,周迎是中学的教师,李老师出门的时候,他也去学校了。二舅汪正明有事也先走了,剩下的这些个女人和孩子们,就开始了闲聊。大家聊着聊着,王老师就开始诉自己的委屈了。
老李这段时间厉害着哩,我都不能说话。汪老师说:前天晚上,他给小香找书看哩,我说,没干完活不能看书,干完活才能看书,就这,老李跟我吵一大架。后来还骂我,叫我气得浑身打颤。
咦——咦!怎么会这样哪?二姨正环惊讶地双眼圆睁。
咦——二妗黄秀青也说:都恁大年纪了,还干架哩!
汪老师接着说:还有一回,小香把汤搅多了,把汤剩着不喝,等着饿了吃馍。我说,汤剩着不喝吃馍。哎——他就跟我吵一架。
这小香是不是有问题呀?汪正环说:怎么每一次都和她有关系?不行,我得教训教训她。
汪正环一边说着,就冲到厨房门口叫了一嗓子,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你给我坐下。汪正环双目喷火,狠狠地朝凳子指了一下说:你来干啥的知道不?
知道。我低着头,轻轻的说。
那你尽到本分尽到职责了没有?
我所能做到的都做了。
你不该做的是不是也做了?
我不知道。
你不要装蒜装糊涂啊。秀青也用手指点着我说:你没来时候他俩好好的,你来了他们倒斗起架来了。
你应该想办法,促使他们两口更和睦,而不是挑拨他们生气。汪正环把唾沫腥子都砰到我的脸上。
你马上都来一个月了。秀青说:到现在还没学会做饭?有啥好学的呀?看一遍两遍还不会?今天又叫周颖做,他都不会歇一会儿,陪大家说说话?他来这是客人。
对了,有一天,好像是上周。正环对着秀青挑了一下眉说:对,上周我一来,见咱大姐坐在凳子炒菜,她在那一边站着……
啊,是是是。秀青连连点头。
你是来伺候她的,你是叫她伺候你的?汪正环继续斥责道:一个六七十岁的,有病的老太太做饭,你能吃下去吗?
那回是炸虾片,我没有见过,汪老师怕我炸糊了。
咦——这还顶嘴呢。汪正环越说越来气:最讨厌了,我最烦顶嘴了……
我说的是事实。我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到手上,但声音却很低小:您可以问问汪老师是不是。
看看看看,就这还狡辩呢,人家说着,你听着就完了,犟什么犟?要是我们家保姆,立马叫你卷铺盖走人。
我当时真想立即走人,我的脚动了几动,却没有站起来,我得先想好,我去哪里,这大冷的天,又是下午,不一会天就要黑。肯定不能再去给表叔家添麻烦。去北京吧,快过年了,怕不好找活。别弄得过年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出门时答应我妈过年回去团圆的。回家算了,晚上也许有火车呢,没有也不要紧,大不了在车站呆一晚上,可是这一回去了,将来怎么办?在那些肮脏的谣言里浸泡着,会比现在好受么?被侮辱诽谤好听吗?我拼尽全力才获得的自由,怎么能回去呢?只能往前不能后退。即便没有路也得前行。想到这些,我的泪水像山洪暴发般肆意飞溅开来。当时,我不知道这个小城市也有劳务市场,不然我起身就走了。
你哭啥呀?黄秀青朝正环使了个眼色说:有者改正无者加冕。
啊,就是啊,你哭啥哭?多委屈呀?提前敲一下警钟咋了?那么娇气。汪正环声音这才低了一些。
妗儿,二姨,其实香在这儿干得不错。李圆说:可有眼色,哪儿都收拾得有条有理的。给俺妈按摩,给俺爸织毛衣……拆洗被子,有时候还帮俺看孩儿,人家几乎都没闲过。俺爸俺妈那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就是没有外人他们俩也吵架。
李圆的一番话让我舒服了很多,客人走后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出乎预料的是,李老师晚上回来又给我平了平反。
香,今天受委屈了?李老师一进门就说。
呵。我低头苦笑了一下:没事。
李圆刚才去找我了,都跟我说了,秀青和正环指手画脚的吵你一顿,她们凭啥呀,这是她家?李老师又对着汪老师说:她们有啥权利对人家发脾气呀?就算是有错,有我们呢,也轮不上她呀?她汪正环跟要吃人的样,她凭啥呀?
汪老师说:我就那……随便说两句闲话儿,她俩都急了,我也拦不住。
没事。我说:她们有时候对我也挺好的,吃饭时候还给我夹菜。听他俩这么一说,我的气也就全消了。
一天上午,陈阿姨又要给我介绍对象。大家打麻将的时候,她跟汪老师说了男方的大概情况。午饭时,汪老师一边吃饭一边说,你陈阿姨这回给你说个没毛病的。这个孩子姓黄,二十出头,跟你大小差不多,家里是做生意的,以后不缺钱花,今天下午三点,在咱这楼西头见面,到时候你下去看看。
汪老师,我不想在这里找对象,谢谢你们的好意。
不想在这里找对象?汪老师说:你这么好的条件,那么高那么漂亮,总不能再回农村种地吧?
香,你要是以后再回去种地,真可惜了。李老师说。
我说,我不会回老家的,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汪老师又说,小黄下午三点准时来,你到时候下去瞅瞅,不见咋知道行不行呢?
李老师说:香。你汪老师说的也对,去看看也行。
我三点下楼,小黄果然已等在那里。
小黄长得比中非混血还黑,个子低,眼睛小,跟黄鼠狼似的。他问我贵姓的时候,似乎还有一点害羞。我大方地说了句免贵姓张,随后礼貌地回问一句,你贵姓。他说,我免贵姓黄。我心说,赶紧黄了吧。
来东州以后,我与皇海峰的通信基本每周一封,眼看春节即将来临,这天晚上写的信可能是年前的最后一封了。
李老师年龄大了,空走上楼都累得直喘粗气,煤球都存在楼下放自行车的小房子里,等用的时候,再用一个铁皮垃圾斗,一斗一斗的往楼上提。每次搬运够两三天用的,搬多了嫌占地方。这回可不一样,都腊月二十二了,我要回去过年,得多搬一些。我搬得已经足够要过年用的时候,汪老师还在客厅里喊着交代:香,你明儿都走了,你李老师上个楼,累的张着嘴喘粗气,你把那煤球多搬点子上来。
哎,好的。我忙答应着:搬了,正搬着呢。
搬够一星期,十来天的。王老师又说。
我已经搬够二十天的了。我说,我准备搬一个月的呢。
搬恁多。李老师说:你不准备来了?
来呀。我想在家过正月十五,我们那里十五大似年。
那你啥时候来呀?李、王二位老师同时问。
正月十六吧,最晚十七。我说话喜欢留有余地,万一到时候做不到,免得人家笑话。为了不食言,我扒火车险遭电击,遇流氓始料未及。
午饭后,老杨头带着老伴等人又来打麻将了,一进门就又问李老师今天吃屎(什)吗?吃猪(主)食了没?他也是一名退休老教师,都八十出头了,却有一颗童心,每天不开几句玩笑他都不姓杨。每天大家不谈论几番退休工资,好像都没有饭吃。我给大家倒满了水以后,就小心翼翼地跟汪老师请假:汪老师,我想去买火车票,顺便寄一封信?
活都干完了?厨房都收拾利亮了?
嗯,都好了。
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进城以后,我骑车的次数很少,车子已经很破旧了,骑着也不舒服,车闸也不灵,心里有点害怕,可我也不敢太慢,怕回来晚了汪老师生气。还怕下一次出门不顺利,我得稍快些。可是前面有对五十多岁的男女并行,边走边聊天,那车子骑得跟散步似地。我跟在后面着急,几分钟后,我本想从快车道上超过去。正在这时,迎面疾驶过来一辆白色轿车,这时行人并不太多,那辆车越过了马路的中间,虽然没线,但明显看得出,它完全走到了马路的左边。我想刹车,可是闸不太灵,只有从那对男女中间穿过。哪知道,走在外边那个男的,看见有车过来,他的自行车猛往里一摆头,碰到了我的车子,我的车子猛地一晃,又碰到那女人的车子,哐当一声,我们两个人同时倒下。那约有一百四十斤的女人,重重地砸在了我身上。
原计划,过了年来这里挣够路费去北京的,这一跟头摔落空了。
那男的把车子一扎,赶紧把女人拉了起来,他们两个劈头盖脸把我臭骂一顿,吓得我傻在了地上,不一会围观的人站了一大圈子。那两口对围观者说,是我超车把那女的给撞倒的,非得让我给她看病不可。当我看到那女人脸上摔破一点皮时,觉得很抱歉,赶紧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算拉倒了,快给我看病去。
这时候我才觉得我得起来,可是我试了几试,却动弹不得,一圈子人满街捉耗子似的“抱打不平”,全都斥责我:一个小青年,骑恁快车子干啥?让她给看病。
就是让她看病,超车,不能饶她。
干啥的你是?外地的吧?打工的吧?给人家撞成这走不了了,不看病不能放她走。
就是,外地人不能轻饶她。
哎——你起来呀,咋地?你还讹人唻?
起来起来,年纪轻轻的,躺地上算啥?
我一句话没有辩解,强忍着委屈和疼痛,勉强站起:阿姨,那咱去贴个护料吧。我心想,我年轻,人家年纪大一些,贴个护料就那三五块钱,跟她吵啥呢。可谁知,到了医院,她又是拍片,又是开药,一下子花了我四十五,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五十块钱。完了她还不让走,还要扣车,这会儿我开始后悔了。虽然李老师的车子最多值三四十块钱,但是这是人家的东西,坚决不能丢给他们。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我说:是你这位叔叔先碰着我的车子,我才碰着这位阿姨的,我觉得你们年龄大一些,我让了你们,你们不能得寸进尺呀。
少废话。男的说:车子留下,你走吧。
不可能,这是我骑别人的车子。这时候儿我有点想跑,可他们俩人都紧紧地抓着车子不放。
你把我碰成这样,你还想走,没门儿。
四 过年
你们怎么会这样呢,你俩并行,中间还离那么远,不让谁走呀?若不是这叔叔碰我一下,我怎么会碰到你呢?
谁叫你超车来着?那女人还很生气:你不超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你们骑地还没有散步快,我还有事呢。
有事你咋不办呢?跟你说实在的,其实我有医疗报销,就是因为你这态度不好,这钱还非得让你花不可。
我态度还不好,至少有一多半怨你们,是你砸在了我身上,只不过是脸着地了,我除了对不起以外一句话没说,我还态度不好?
就是不好,有事你走啊,走啊,去办哪。
那男人说话间把我的车子给锁上了,并将钥匙一并拔下。
我跟你们说不清楚,咱们找交警,总有说理的地方。我也不轻易撒手,硬是拽着车子往前走。
找谁你也走不掉。女人说:这车子你别想要了。
找交警就找交警。那男人说。我给你打开,找谁你都走不掉,不信走着瞧。
到了交警队,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交警。我们都抢着说各自的理由,交警让我等一下,让他们先说完。
他们说完之后我说:是他们两个并行,边走边聊天,中间很宽的,我不可能陪着他们慢慢走,就从他们中间穿过……
你听听你听听,不管咋说,还是她超车。那女人抢压着我的话。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辆轿车。我继续说:这位叔叔就往里拐了一下,是他先碰了我,我才碰这位阿姨的……
你早干啥唻?你早不这么说,现在晚了。交警说:把车子先搁这儿,过两天再说。
那也不能一错到底呀!我是念她年龄比我大,我让她们的……
你既然让了还说啥唻?走,下班了。
回到家里,我含泪将下午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他们都说我笨,尤其陈阿姨,她说:你这妮儿呀,太老实了,要是换个别的厉害妞,连打滚带撒泼地,你给我碰坏了,你给我看病,我不能动了,你看他们吓得跑地快不。
就是。杨老师的夫人说:他们还怕你讹她咧。
杨老师说:一看你是外地的,好欺负,到处狗咬生人。有的人打你不巴掌你不还手,他还想踢你一脚。不占便宜就好像吃了亏。
以后还是少骑车为好。汪老师说:这车子让人家一扣,明天你李老师出门咋办?地走?
明天再说。李老师瞥一眼汪老师转面对我说:明天叫上你叔,咱们一块去看看。
晚上,我含泪跟李王二位老师诉说了我的心愿:本来我计划好好的,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大哥登一则征婚启事。第二个月给我妈镶一副牙。可这么以来,我的心愿就没法儿实现了,如果二位老师能提前借给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将感激不尽!过完年来了,我一定干得更好,到最后,我多干半个月,或多干一个月不要工资都没有关系,希望二位老师能帮完成这个心愿。
那会中。汪老师说:谁知到你过了年还来不来呀。
我来,一定来,您要是不放心,我把我的东西都留到这里不带走。
你那两件子衣裳值个啥呀,俺又不能穿。
香在这两个月来,表现确实不错。李老师说:她遇到今天这事,也挺难过的。再说,这孩子也是一番孝心和仁义。要不,我们先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不中。汪老师斩钉截铁:不借,睡觉。
第二天一早,在公交车上,李老师对我说:香,你汪老师比较固执,你别往心里去。要么我给你二十块钱,不要了,不让你还了,你别让你汪老师知道就行了,好吧?他说着就去摸自己的口袋。
不。我赶紧说:我不要,我不会平白要别人钱的。
你在赌气?
没有,真的,别再因为我让你们生气。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不就完了嘛。
不,谢谢您,我不想这样,真的。
在李老师和表叔的陪同下,我们早早的来到了交警大队。表叔就赶紧给警察和李老师递烟,并介绍说:这是俺侄女儿,昨天下午和别人碰车了……
哦,呵,知道知道。警察打断了表叔的话:你们什意思?说吧。
我们想把车子给推回去。李老师说。
不行。交警说:你们先交二百块钱,可以推车子,否则不行。
为什么?我们三人都不明白。
人家那两口有急事,去外地了。走之前搁这儿有话,因为片子结果没有出来,要是将开来万一有问题了,那二百块钱就算给她看病了。以后花再多也不找你了,你要是不拿钱,那钱车子就留下来给人家看病。
她跟本就没事。我说:只是擦破点皮。
结果没出来谁也不知道。警察说。
要这样说,我还让她给我看病呢,我昨晚睡觉时才发现,我的整个左腿,从上到下,花的不像个样子,全是淤血。早上起床那会儿,疼的都不能走路。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叫你们女警看看。
你昨天为啥不说?警察说:今天晚了,人家不会认这个帐的,谁知到你又在哪儿碰着什么了。
不可能的。我说:车子被您给扣下了,我地走还会摔跤?
那就难说了。警察说。
好。李老师对我打了个手势说:香,咱不说这了,警察同志,那要是检查结果没有问题,这车子我们是不是可以推走?
啊,那可以。警察说。
走,咱们去医院。李老师说。
到了医院,李老师找到了他曾经教过的一个女学生,她帮助我们把片子给提前取了出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我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在表叔家吃晚饭的时候,无意中聊到我向李汪二位老师借钱的事儿。表婶说两位老师扣门儿。表妹们说,还是老师呢,一点爱心都没有。表叔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到了车站,表叔给我买了一张火车票,又拿出来五十块钱,帮我完成心愿。
我很不好意思接他的。表叔是转业军人,他幼年丧失父母,文化不高。虽然在上着班,但他是工人,厂里效益不好。估计工资还不及汪老师的退休金高。汪老师每月200块钱还嫌少,天天念叨啥都涨,就工资不涨。表叔一家几口人开销,还借给我。我推让不过表叔,只好接住。说,好吧,过完年来了,我会尽早就还您的。表叔说,不急,啥时候方便啥时候再还。但我在心中发誓:一定要用最快的方式还表叔。
在黄淮(地级市)下车时天已黑透,没有开往我们开杨(县城)的汽车了。即便有也不能坐,到县城天太晚了,也不会有开往我们杨树乡的车,我还是回不去。我也不想去县城亲戚家借宿,等天亮了,一口气走到家吧。这个夜晚,我就在黄淮火车站里坐了一宿。上半夜看到有几个农村中年妇女,也在这里等待天亮。从她们的闲聊中得知,她们是从北京回来的。我就赶紧问她们在北京做什么,怎么找的工作。
当保姆,打扫卫生。俺这没有文化,年龄又大,也没有啥好活。反正赖好跑跑,都比在家强。一开始是熟人介绍去的,后来都是到劳务市场找的活。几个妇女人几乎同时回答我。听得我心里好一阵激动。
我一开始就准备去北京的,家里不放心,二哥三哥非要让我给表叔写信,说赖好有个熟人就好一些。如果我不给表叔写信,家里不会放我走。二哥、三哥不会帮我做父亲的工作,我就不能光明长大的出来。要想出来只有偷着跑。我不想偷跑,太丢人。老家的谣言我已经受够了,我已经被肮脏的唾沫泡僵了,只因心中有梦,才使我没有断气。
本来计划先去表叔那个城市过度一下,明年春节后去北京。结果与人家碰了车子,一切都被打乱了。我向李汪二位老师借钱的时候,保证过了年一定来,他们不相信。那我就来,让他们看看我说话算数不算。虽然他们并没借给我钱,我也让他们知道我是守信的,大不了明年下半年再去北京。我如果不去,他们一定会说,看看信好没借给她……
还没有走进村庄,远远地就看见母亲在过道门口翘首期盼,我赶紧加快了步子,小跑了几步并喊道:妈——
小鬼妮子,你可回来了。妈上前接着我的包裹。
没事妈,我自己来,您咋知道我今儿回来呢?
谁知道你会不回来呀,我天天都在门口等你。
为啥?
为啥,说好好的,你走到了就写信,你信写哪去了?
我写了呀,我走到的第二天就写了,是你们没有收到,两个星期前,我收到了三哥写给表写的信,才知道你们没收到我的信,我就赶紧给你们回了,还快件挂号呢,还没收到啊?
就前儿,三封信一起收到的。
我就是怕你们收不到信着急,这不刚干满两个月,就赶紧回来了。
回来好,以后就别再出去了。妈说。
为啥呀?
你爹不叫去。
他说不叫去就不去了,我既然走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收不到你的信,你不知道家里都急成啥了,你爹天天说你肯定死了。他说,那小妮子性子烈,肯定是流氓给杀了。
嘻嘻。我有些哭笑不得。
你三哥也说,他做梦你被人家给害了。不是他着急了,会给你表叔写信。
你们这是……哎!
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二嫂,都正在三哥家的院子里打扑克。三嫂抱着几个月的二孩,在那里看牌。大家一见我的出现,个个哈哈大笑。
咦,膀(傻)脸妮子回来了。二哥说:老三不是说你做梦她被人杀了吗?这咋回来了?
老三不是说你梦灵的很吗?二嫂也笑问。
就是,咋不灵了?大哥和三嫂也都笑问老三。
咦,鬼来啦,鬼来啦。老三又开始了瞪眼瞎编:谁说我梦不灵啊,这是鬼,这是人吗?这是膀脸的魂,哈哈哈哈。
晚上,父亲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嘟囔着我:早晚把命搭进去,你就不跑了。外面到处都是坏人,你一不小心,想活你都活不成,到那时候,你想起老子的话都晚了……城里有啥好啊?每月那点工资,够吃不够喝的,大冬天天不亮都得起来,冷呵呵的还得去上班儿,啥都没有老农民得劲,这一冬一春,我想睡到啥时候睡到啥时候,没一个人管,你叫那搞工作的睡睡试试,放着福不享,跑千把几百里地去受罪,你个傻家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早晚把命跑没有了你就不跑了。像你大舅样,当个官有啥了不得?他吃了也得拉,喝了也得尿,困了照样去觉。就这些话,父亲一天念叨无数遍。我在他也说,我不在他还说。说给我妈听啊,妈听多了也按他的意思来劝我。
元宵节的晚上,母亲坐到我床上说:妮,你明儿不能不走吗?
不能,我都跟人家说好了。
你咋恁不听话呢?啊?爹娘有害孩子的吗?都是为你好,那外头四方黑五方的有啥好?睁开眼一个熟人没有,咋过呀?
谁说没有一个熟人哪,不是还有我表叔一家人嘛,那饭店就在我表叔家门口,我就在那里摘摘菜洗洗碗,比在家轻松多了。
端人家的碗由人家管,拿着人家的筷子比长短。母亲说:你说得怪轻松,那恁好的事轮到你呀。
咋不能轮到我呀,那店主是我表叔的朋友。
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要处处小心谨慎,弄不好一点,把命都给弄没了……
啥呀,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吓人呢?明儿就该走了,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小孩学走路的时候都会摔跟头,不能因为怕摔跟头就不学走路吧?
都是为你好,别不爱听……
啥为我好哇,你们就是想让我嫁得近近的,好帮你们干活。要真为我好就放我走,那些谣言我受不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过来的你们还不知道。
其实他们就是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是表面,我内心千百次的生死挣扎,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过。
谁人背后不说人哪……
别跟我说这了,这些年人家咋吆喝我,把我说成啥,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要不是盼着有一天能离开这儿,早死多少遍了。在外边是不容易,可总比被人天天捣脊梁骨强,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死在开杨(县名)。您在这过的好哇?我爹出口就骂抬手就打,还摊上西院那一家子邻居,一年骂到头,您连一声不敢吭,不是我那年打“疯”妮子一顿,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安宁,我不想重复你的生活,我自己当家做自己的主。
五 扒火车 遇流氓
好,我说不过你,那你以后吃苦受罪可别怨俺啊。
我谁都不怨。
好,那你明走吧,早点睡吧,我还给你煮点鸡蛋带着。
我不喜欢带很多东西,煮三五个够路上吃就行了,别又煮一大兜子。不用起来那么早哈,车多的是,赶不上这趟有那趟。
以前轻易不出门,不知道过年那么多人,黄淮(地级市)火车站是人山人海。由于我晕车水平比较高,所以不想在汽车上大显身手。长途我肯定要乘火车,可买过票以后,连候车室都进不了,这可怎办哪?我跟李汪二位老师说得好好的,正月十六晚上争取赶到,如果到不了,十七上午一定到,说话得算数啊。不行,我得想办法走人。现在只要有票,也不分车次了,我随着人流涌进站内一看,跟本就上不去车。车门都不开,上下都从窗户上翻。人家有同伴,相互拉一把或推一下。我单枪匹马,还带了两个包裹,谁也不愿意帮我呀,怎么办?要在这儿等下去,估计三天也难走掉。正发愁呢,一两货运火车使我眼前一亮。
一辆敞篷货车,停在不远处的铁道上。我趁人不注意,溜过去迅速爬上车厢,当我正抬腿往车厢里面翻地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大喊,吓出我一身冷汗。
低头——高压线!工作人员惊叫后,又跑到我这节车箱近前训斥:你不要命了?那高压线两万多伏,你的生死就在这一瞬间,不是我喊得快,你现在已经成灰了。
啊!这么厉害,我的天哪!我哪知道这些呀,我是越听越害怕,就赶紧蹲在了车厢里,怯怯地抬头,看了看高压电线,一大把都捏不完哪,哎呀,老天啊!我现在的命是捡来的?想到这里,我突然喊出一声:谢谢叔叔,谢谢您的提醒!
车厢里的货物,不知道为什么不满,只有半车厢,全都是白色的编织袋。也不知道里面都装的是什么,袋子上面也没有字样,车厢底板上洒出来的东西也是白色的。绿豆大小,还有棱角,碎石头似地,我始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车启动了,风嗖嗖嗖,刀箭般的削着我的耳朵,我的头发像千万条鞭子一样,抽打着面颊。我用双手捂着脸面,可是那“鞭子”又把我的双手给抽得红肿。我找出一块手绢,把披着的长发绑起来,可是那风儿如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般,硬是把我的头发给扯散。我每次扎住不到三分钟,全都被狂风给抖开,我的脸又木又硬,又烫又疼,眼睛睁不开,嘴唇也出了血。但是,我并不后悔,至少能让我说话算数,如约而至。
火车到达许昌站的时候,我伸了个懒腰,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我这一起身,正好被前一节有篷车箱的押送人员看在眼里。
哎呀,那咋有个人哪!押送员马上惊问道:你咋在那儿呢?
我……我挤不上客运车,请您别让我下去,不然我三天也到不了目的地。
你到哪去呀?押运员问。
东州。我说。
这车到郑州都不走了。
那您就让我到郑州下吧?先谢谢您了!
你在那里多冷啊!小心给你冻僵了。
没事,我就在坚持一会,不要紧的。
哎呀!看你冻得挺可怜的,要么你来这里吧,你要真冻死了,我还得承担责任呢。
呵呵,那就谢谢您了。
那人见我掂有东西,还上前帮我接了过去,有了上车时的惊险,我这次翻出来的时候特别小心。来到封闭车箱,好像一下子从地狱到天堂。尽管无座,也比敞篷箱里好过的太多太多了。车厢里只有一个座位和一个茶几,我知道那是为押运员准备的,所以我就离得远远的。
火车再次启动后,押运员又对着对讲机呜呜啦啦的讲了一通后,就开始找我说话了:欸,姑娘,还冷不冷了?
不冷了,谢谢您啊!
谢谢,呵呵,你要咋谢我呀?欸,别离恁远哪,来,往这儿来来。
都一样的。
来来来,过来过来。
这时候,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忙说:我……我不太舒服,想……安静会儿。
不舒服,哪儿不舒服?我给你揉揉。
啊,不不,我有点头疼。
那我给你揉揉头。押运员说着就伸手来摸我的头。
不用不用。我慌忙躲开说:好了好了。
舒服啦?
嗯。
我可以让你更舒服的。他说着话就拦腰将我抱住,然后乱抓乱摸一气。
放开我,放开。我拼命地挣扎着。
你喊吧,随便,没人听得见。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刚才还感谢你呢?
那现在呢?
你再不放手我就恨你?
我就让你恨我,恨我你才能记住我呀。
就在这时,押运员的手想往我衣服里面伸。情急之下,我抬手对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他顿时将手松开,抚摸着那被扇的脸,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你装啥球假正经啊?你不想啊?说不定你比我干地还多呢。
不搭理你。
不说就是,哎,你给我说说,你最多一晚上搞几回?
我不懂你说什么,我还没结婚呢。
没结婚不要紧,没结婚不等于没干过那事。
你要再胡说我就跳车了。我这才真正的恼羞成怒。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不过你得给我滚到外面去。
行,那我现在就走,你开门。
神经病,现在怎么走?下一站,停车以后。
不一会,车就停下来了,押运员打开面向后边的车门嘟囔着:哼,放着舒服不舒服,偏出去受罪,神经。
我羞怯怯气呼呼地拎着包裹就冲了出去,恨不得在一秒钟内进入敞篷车厢。正当我抬腿跨栏的时候,押运员突然大喝一声:低头——这时,我忽然感到头发全部竖了起来,一种向上揪的感觉,不知道是风还是电,吓得我猛一下栽进车箱里。
火车到达郑州,正是夕阳快要下班的时候。我不敢再买火车票了,乘汽车吧。长途汽车站就跟火车站对面,不用费劲就找到了,那不乘务员正叫着呢:东州东州,最后一趟走了啊,去东州的上车上车,赶紧上去走了啊。
我远远看着那辆车慢慢启动,关上车门,驰向远方。我没有去追,因为我知道追也追不上,有人摆手拦车,车都不停了,人已经满的站不下了。明天早晨六点钟就有车了,还有座位,不用急。我劝着自己,嗯,好,明早晨坐头一趟车走吧。
这个夜晚,郑州的车站热闹非凡,每个售票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整个广场挤满了人群,火车站连着汽车站,那么大的广场几乎全变成了“大床”。尽管旅馆服务员一个劲的拉客,这张广场“大床”上依然睡得满满的。因为冷,我一直不停地走动,再怎么走也不敢走出广场以外。人少的地方不安全,就这里还不断有无聊的男人跟在我身后,厚着脸皮找我搭讪:姑娘,请你看录像吧?
小妹妹,吃饭没有,请你去喝碗热汤吧?走吃点饭暖和暖和呗。
姑娘,请你吃饭吧?
…………
我统统不理会他,叫烦了我就冲他吼几句:烦死了,你咋恁好啊?想骗谁呀,找错人了。就这,有的人还是不死心,就围在我不远处转来转去。
住旅社不住?女服务员说:便宜,五块钱。
五块钱我也摇头,我压根儿就没打算过住旅社,没钱是一方面,重要的是怕住着黑店。你说我睡着了,她们要是把我卖了怎办?大旅馆应该不会,咱住不起,小店就难说了。再说了,五块钱我也不舍得。
正月十六的夜晚,地当床天作被,虽然有满天星星和明月做伴,依然令人发抖打颤,实在是冻得受不了了,我就去到火车售票厅,找个角落蹲下暖和暖和。由于疲倦,再加上无聊,不一会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我迷糊了几分钟,就被工作人员给哄了出来:睡觉的出去睡,出去。买票的都站不下了,你在这儿睡觉,出去出去,赶快出去,出去。
得,我还是出去吧。无论我在广场上,走,站,坐,都是浑身哆嗦。转了几圈还是困得难受,就想办法跟一位大姐聊天,不让自己瞌睡。这位大姐是个农家媳妇,我虽没看清她长的什么摸样,也没问她尊姓大名,可至今我都没有将她忘记。记得她和两个女孩,还有她的丈夫,四个人两条被子,铺一个,盖一个。只盖着腿,坐地上聊天。她丈夫聊着聊着,躺在她右边睡着了。我在她的左边坐着,那头两个女孩,约一两点钟的时候,先后缩到被窝睡去,这位大姐替大家盖被子,无意间碰到了我的手,惊讶地说:呀,你手恁凉啊!来,往这儿坐坐,用被子把腿盖上。
呵,谢谢大姐。我很感激地说:你们都盖不住,不用管我了。
没事,挤挤,大家挤挤。大姐说着就把身子往里欠了欠,给我腾出一点地方,我很不好意思的挪过去。只能盖住一只腿,我也没好意思拉一下被子,还是大姐把被子往这边拉了拉,把我的两条腿都给盖上了。
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大姐说完自己也躺了下去,她打着哈欠对我说,我困了,想睡会,你要是坐不住了,也躺下。
嗯,好的,您睡吧。
六 病在异乡
尽管披星戴月寒风露宿,我依然又有了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我的心里和身体同时得到温暖,心情自然也很愉悦,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幸福之余我还保留一份警惕,如果这位大姐要求我和她一道去往哪里,我还是不会去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假如大姐知道我的这分心思,我想,她也会理解的。
正月十七,当我赶到汪老师家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左右,给我开门的是一位农村打扮的大嫂,我对大嫂笑笑点点头之后,就去客厅见李汪二位老师了。家里依旧坐着一帮子打牌的人。
汪老师,李老师,过年好!大家好,给你们拜个晚年!
咦!好好好好!李汪二位老师惊讶并激动地异口同声。
呵呵,我说你不来了哩。汪老师笑容满面地说。
咦!香,你咋又来啦?李老师也忙问。
我没说不来呀,我就说昨天或今天来呀。
今天?李老师说:你不说十六号吗?
是啊,我说十六出门,顺的话,当天晚上到,不顺了就今天上午到,因为怕食言,我还扒了火车呢。
啊!扒火车!李汪二位老师,和所有打牌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汪老师说:你敢扒火车,咋个扒法?
那客运车上不去,我扒的货车。我轻描淡写地说:那车在站里停着,我趁没人就上去了。
哦。大家都松了口气。
我想,是火车跑着你在后头撵着扒哩。汪老师说。
呵呵,那谁敢啊,就这差一点被高压线打住。
咦!大家都又吃一惊:没事吧?
没事儿。我总是一说话就先笑:要有事儿我就来不到这儿了。
没事好,没事好。大家都说:没事就好。
真的假的?汪老师还是有些怀疑的笑着问。
真的。我说:你看,我这手和脸,都是红肿的,都是风摆着头发给抽的。
哦,受罪了受罪了!大家都有些惊叹。
张嫂——汪老师叫来刚才给我开门的那个大嫂说:嗯,呵呵,小香这不又回来了,她年前都在这两个月了,啥都已经熟悉了,干的也不错,还是让她继续在这干吧,啊。张嫂有些很不自然:哦,呵,王姨,我……我知道了。张嫂说完就转身去收拾自己东西,李老师忙说:慌啥哩张嫂,一会就吃午饭了,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俺得赶紧还去劳务市场找活呐,要是找不着,晚上没地儿住。
李老师说,那我就不留你了,那我把这两天的工资给你吧。张嫂说,算了吧,昨天来到都快中午了。李老师说,那也是两天,给你三块钱吧。张嫂说,你要是非得给,我就拿着。
嫂子,对不起。我很歉意地对张嫂说:你看,因为我来了让您走,挺对不住您的。
没事,妹子,到那都是干活。张嫂对我说完又转向大家说:你们在啊,我走了。
我不顾张嫂的推阻,硬是把她给送到楼下,当我转身上楼的那一刻,忽然觉得,我脚下的路似乎宽了许多。
重返东州大概一周左右,我突然胃里难受,不能吃饭,甚至看见饭菜和闻到味道就恶心,呕吐。每天……不,应该说每顿,我坚持着把饭做完,待人家吃饭的时候,我就跑到卫生间呕吐。实在是痛苦极了,连口汤水都不能喝。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我突然好想家,好想我妈。妈平常从不娇惯我们,可是一旦谁生了病,妈就想方设法给做点好吃的,把饭给端到床头,哄着他起来吃一点,那话语及其温柔和慈爱。
小时候,为了想得到母亲的爱怜,也为了吃一顿好面条,我和三哥偶尔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都还装过病呢。我装过几回都没被妈看出破绽,可老三一装就露馅。我是趁本身就有点不舒服,然后借题发挥。其实有时候妈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想戳穿罢了。我们小时候是大集体,天不亮妈就起来做饭,混混亮的时候就去上早工走了,晚上不到天黑透不放工。放工以后还得磨面、做饭、做针线,哪有空搭理我们呐。所以,我们谁偶尔装一回病,妈是又难过又好笑。再说了,那时候成天都是杂面膜、杂面糊涂、野菜汤、窝窝头,就这还常常吃不上呢,那纯麦面和纯大米稀饭,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妈在这方面很理解我们。
我连续呕吐两天不吃饭以后,汪老师和李老师都说让我去医院看看,可我怕花钱,想着撑几天就好了,别再像年前碰车那一回,一进医院,至少得半个月的工资。再说我现在刚来也没钱,就是发了工资我还准备还表叔呢。这一晃三四天就过去了,二位老师看着我一直这样,就有些着急了,他们经过商量,李老师决定带我去找他那位当大夫的女学生。
次日上午,那位女大夫正好在医院坐诊,她说我这是急性胃炎,得赶快治疗,要是转成慢性的就不好治了。给我开了六块钱的药,我服了以后,一天就见效了,心里特别感激李老师。
女人呀,事就多,我刚刚正常吃一天饭,月经就又来了。这来月经听起来是很正常的事,可放在我身上就不正常。我有痛经的毛病,每次来月经都变了个人一样。我这痛经,轻的时候都比害个感冒厉害。表现为:头痛、腰酸、腹部疼痛、胀满等。重时候上吐下泻、晕厥、甚至休克。我每年至少要晕倒两到三回,一阵冷一阵热的,浑身发抖,冒冷汗,起鸡皮疙瘩。我常常是,月经还没来的头一天就开始腹胀,接着就是腹部疼痛、腰酸、腿沉、眩晕等等,直到七天,完全干净后,症状才消失。
这一天,汪老师让我把被罩、床单、棉袄都给洗洗。先用手搓,搓完以后,再放到洗衣机里。他们这是第一代老式洗衣机。单缸的,只能搅,不能甩干。每一遍最后都得用手拧。我强忍疼痛把衣物搓完,趁洗衣机搅着的时候,去趴到汪老师的床角上艮艮肚子。这之前,我先去给打牌的几个人添添水,还匆匆给汪老师又按摩了几下,我才去床角上趴。约有七八分钟,汪老师就扶着墙过去了,她一眼看见我在床上趴着,那气恨不得像光一样的速度窜了出来:啊!小香——正洗着衣服哩,你就睡觉?!大白天正洗着衣服就躺床上睡觉。来,来这屋,让大家评评,你今儿做地对不对?啊?太不像话了!汪老师说着话嘴唇都是颤抖的。
汪老师,您误会了,我肚子疼。我轻轻地说。
我看见了你就肚子疼,又学着辩嘴咧……
人家也许真肚子疼呢?李老师说。
那不可能,前两天才得了胃病,今天就肚子疼?
得胃病就不能肚子疼啦?李老师说:今天就不该叫她洗那些东西,水那么凉,还都是大件儿东西,孩子得病刚好。
听到李老师这句话,我的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我怕他们看见,赶紧扭脸抹去。
那你洗吧,过年她回去恁长时候,你咋不洗呀?汪老师说:她成天都生龙活虎的,这回咋了,刚得过胃病,又肚子疼?
打牌打牌,打牌。陈阿姨说:赶紧打牌,二饼。
看我现在不能动了,连句话也不能说了。汪老师突然又悲从中来。
你说呗。李老师说:我不在中间拦着点,你连一个人也用不住。
你好,看你多好,你娘来了你都不管,你儿子来了你都不认。
谁说我不管不认了?我不管不认,还不都是因为你?
你因为我啥因为我?我不让你管不让你认了?
…………
清官能断家务事儿。杨老师说:有些事儿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别啃草,别啃草(别很吵),打牌打牌。
就是就是,赶紧打牌。杨老师的老伴儿说:那些陈年旧账,提那干啥。
发财。陈阿姨说:老李,发财啦,哎,你要真发财了,还得请客哩。
欸,这老李,你准备请大家吃啥?杨老师说。
北风。李老师正好打出来一个北风:哈,吃吧。
我强忍疼痛,把衣物拧干,搭到阳台上,刚搭好回屋,汪老师就又叫我了:小香——被罩床单,都给我重搭。
哦……哦……为……为啥呀?
每一个角儿,和边儿都给我对齐,不准斜,不然干了不板正。
他们家就一间阳台,洗了三四个床单被罩,还有棉袄、沙发巾,那床单和被罩都得叠着搭,洗衣机又不能甩干,用手拧的,照汪老师的要求,搭起来真的是很费劲,若哪位读友不信,自己可以试一试。尽管我浑身酸痛,可还得把笑容挂在脸上,把每个床单和被罩都按王老师的要求给搭好。
王老师站在阳台上监工时我满面笑容,待她回屋,我一转身站到床单被罩外边,泪水瞬间淌满一脸。
几天后,陈阿姨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也姓张。男方比我大六岁,高中毕业,正式工。接他爸的班。陈阿姨说,男方的父亲去世了,他是家里的老大,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除了家里穷点没别的毛病。你们见个面,看场电影聊聊天,这个孩儿确实不错。
周四下午,我按照陈阿姨说的时间地点,来到楼下的小河边,感觉他长相还可以,身材高挑,干净斯文。如果安心在东州生活的话,还是一个比较不错的选择。一见面他就邀请我看电影,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形象有点出忽预料,我没来得及考虑。就在我犹豫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已经跨上了自行车,要带我走。我想,看看电影了解了解也行。到了电影院,我们却没有话说,电影也不好看,觉得有些尴尬,大约半个小时我就起身告辞了。
隔日下午,小张拿了两只烧鸡,来到李老师家,又叫我去看电影。汪老师和李老师都让我去看。我羞涩的笑了一下说,等有好看的电影了再说吧。他坐了一会走了。我让他把鸡子拿走,他不拿。我不是看不上他,而是没看上东州,我不想在东州久居。东州城市小,风沙大,我向往的是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