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语琐记
上周上课讲到了一个德语中棘手的问题：如何以性别平等的方式称呼职业。在德语中任何职业都有个以-in词尾构成的阴性的形式，所以 students 必须说成Studentinnen und Studenten。
对语言中性别观念的考察始于英语，1973年在第二波女权运动浪潮的背景下发展。简单来说，只有当一群人都是女性时，才会用女性复数的形式，而只要其中有一个男性，就必须以男性的复数形式来指称，这说明性别的不平等在语言结构上也有所体现。
但英语并没有实质的语法性别。德语则不一样，德语名词有三性：阴、阳、中，以冠词（the/a）的不同形式表示（die/der/das, eine/ein/ein）。当这三性（加上复数形式）再与四个格（主格、所有格、间宾格、直宾格）排列组合，就形成了一个复杂至极的词尾变化。当一个名词的性不明确时，简直无法造出句子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
因此，德语的“去性别化”成为了一个从1980年代一直讨论到现在还没有定论的问题：既要同时点明男女，又要简化冗长的表达，还要保证语法的正确。目前有这么几种做法(以students为例，单数：Studentin oder Student；复数：Studentinnen und Studenten)：
1. 斜杠加短线缩写：单数 ein/-e Student/-in 复数 die Student/-innen
2. 大写I缩写：单数 ein/e StudentIn 复数 die StudenInnen
3. 括号缩写：单数 ein(e) Student(in) 复数 die Studen(innen)
4. 星号或冒号缩写：单数 ein:e StudentIn 复数 die Studen:innen 或 单数 ein*e StudentIn 复数 die Studen*innen
在说话的时候，也要在符号处停顿一下。
但德国官方正字法委员会并没有承认这种方式，认为反而会导致表意含糊和语法错误。于是目前更为常用的是以中性“改写”的方式，绕过性别的问题。student一词，需要用它动词的现在分词名词化的形式来指称，即 die Studierenden, the (ones who are) studying.
听起来确实非常荒谬了，作家Max Goldt有这么一段批评：
“nicht alle Studenten seien immer „studierend“ (mit ihrem Studium beschäftigt) und nicht alle, die sich gerade Studien widmeten, seien zwangsläufig auch Studenten oder Studentinnen: Wie lächerlich der Begriff Studierende ist, wird deutlich, wenn man ihn mit einem Partizip Präsens verbindet. Man kann nicht sagen: In der Kneipe sitzen biertrinkende Studierende. Oder nach einem Massaker an einer Universität: Die Bevölkerung beweint die sterbenden Studierenden. Niemand kann gleichzeitig sterben und studieren”
“不是所有学生（Student）都是“正在学习的（Studierend）”，也不是所有“正在学习的”都是学生。Studierend这个概念想想就很荒谬，不可能说：酒吧里坐着喝醉的正在学习的人，也不可能说：大屠杀过后人们悼念死去的正在学习的人”。
一门过于精确的语言确实会陷入这样的死胡同，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在一番性别包容性的语言运动之后，是否又会有关于性别二元论的批判。在性别多元化的今天，这是一个合理的疑问：为什么一定要用阴、阳两类代词代指所有人呢。
“名可名，非常名”，用在这里很合适了。
参考：https://de.wikipedia.org/wiki/Geschlechtergerechte_Sprac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