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岐传说 第一卷 仙人无忧
石岐传说 第一卷 仙人无忧
原创 薛蒹葭
写于2016年
一、 入住神仙庄
朝廷颁布了“禁武令”,禁止携带兵器武器出现在公众场合,杜绝以私人理由在公众场合使用武力,杜绝成立任何习武组织或团体,同时改造所有门派和帮派。无人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十大名剑终归芳林朝廷,公子无依自此消失,叶氏被逐出了芳林皇城,这当中牵连着什么利益不得而知,但武林被管制得只余下一片死寂,倒真是瞎子都知道的事实。
不过,明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就没人知晓了,反正尹历也不关心,三年前尹历还算是个有点名气的江湖剑客,出身平民,从一个一名不文的乡野小子成长为不世剑客,出道以来尚未遇到过对手。听说,他本名叫做尹砾,只是一颗沙砾,学习剑法后,改名叫尹利,要做一把锋利的剑,后来名声既出,便改做尹厉,再后来,江湖沉浮、沧桑尽显,改名成了尹历。“禁武令”一出,剑客尹历就成了酒鬼尹历。
“小二,一坛女儿红。”尹历指着酒柜上的酒坛,却有另一人抢白道:“抱歉,这坛酒本公子早已定下了,兄台承让!”小二道:“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下一坛女儿红,要不客官换个别的酒?”这话是对着尹历说的,而尹历却略有不忿,凭什么我让?再细看,这不是住在仙人庄的那个男人婆嘛!
“行,我让!”好男不跟女斗。
这个女装男装、自称公子的人是叶氏的小女儿,叫叶冕,其兄叫叶冠,但听说脑子不太灵光,所以家中大权悉数交予叶冕打理,叶氏居住在城东仙人庄,有小道消息说叶家暗地里成立了武林同道的地宗,与朝廷天宗相抗,而叶冕自小被当作男孩养育,以男装示人,江湖人称之“地宗小公子”。叶冕自己在男人世界里活得倒是快活,但在尹历的眼里始终是丫头一个。
叶冕劝道:“尹兄,饮酒过多,手会打颤,就握不住剑了。”尹历倒奇怪了,笑他木头、酒鬼的人多了,如今还称他一声尹兄的人不多见了。
尹历双手一摊,一身灰暗的粗麻布衣服,腰间也没有佩戴剑扣,两手空空,“你看我还能再使剑吗?”尹历面容冷峻,肤色在灰色衣衫衬托下显得有些发白,眼底有些青灰,双眼却依旧锋利有神。
叶冕双手叉腰,手指扣在腰带上,扬眉道:“试试?”叶冕性格强势,对人不是张牙舞爪便是眉飞色舞的,有传言说她处事手段狠辣,心思深沉,妒忌心强,她哥哥叶冠指不定是她背后做了手脚,尹历想不明白他一个落魄剑客还有什么值得她地宗小公子利用的呢?
尹历笑笑,抄起另外一坛竹叶青,坐到了桌边,以沉默拒绝,叶冕见状收回手,眼神一凛,哼笑一声,提了女儿红就走,酒碗里的酒倒映出尹历的脸,或许他大概猜到了叶冕挑衅他的目的。
回到自己在郊外树林搭的小木屋已是日暮时分,天边晚霞红艳如火,不远处小屋泛起的火光更是与落日相映成辉,火苗映得叶冕和林家公子林显秀的脸颊通红。
“喂!你们怎么放火烧人屋子?”尹历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叶冕的衣领,叶冕冠带一丝不苟,只笑不语。
“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尹历怒发冲冠,他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个疯婆娘,林显秀深知叶冕好勇斗狠、睚眦必报的性格,袖手在一旁观战。
叶冕抬手甩开尹历,放言道:“放马过来!”她不喜欢别人将她视作女人,尹历本想动手,却又忍住,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叶冕笑道:“这一回是我招惹你来了,尹历,我是来邀请你加盟的!”
“加盟?加盟什么?神仙庄?还是地宗?我并不觉得一个酒鬼对你们会有任何裨益。”
“有无益处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尹历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酒鬼,而不是一个剑客?”
“我不屑于做一个阴暗泥沟里偷偷摸摸的剑客,屋子烧了我还可以再搭,搭不了我可以睡街边…”
“昔日名剑客居然落魄到要睡大街,真不知是引人唏嘘还是找人嘲笑,若你不想偷偷摸摸,就应该加入我们,武侠才有可能重见天日。”林显秀终于开腔道。
“叶家为何总是贼心不死?你们还挣扎什么?”尹历问道。
叶冕凝眉道:“贼心不死?普天之上,除了王位上那位一人为王,其余之人谁不是贼寇?就连你尹历也不例外,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你是不是甘心背负朝廷强加给我们的骂名?”
尹历迟疑了,又道:“可是我现在还能当好一名剑客吗?”
林显秀劝道:“尹兄先行入住神仙庄,下一步小公子自有盘算。”
二、 无忧宫一游
尹历入住神仙庄,本来以为叶家会是很大的宅子,没想到与一般宅子无异,主人和主母也不在此,问起来,就说是去了无忧宫。
无忧宫坐落在江边上,里面住着三个女人,号称是无忧宫三贤,分别是霍成君、萧毓婉、陆令萱,虽为一介女流,但实力匪浅,平日里也不轻易与人打交道,暂时无人知道其底细。
“地宗居然想和无忧宫结盟?”尹历木着脸问道,过去他作为剑客也不关心江湖恩怨,只做剑术上的较量,如今竟要成为别人打杀的工具?
“是无忧宫想要吞并叶家,那三个老姑娘不知心里盘算着什么,软禁了我爹娘。”叶冕恨恨道。
“你不去救他们?”
“无忧宫并没有开出任何价码,静观其变。”林显秀道。
尹历哑然,换成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果断狠绝如叶冕,善变阴郁如林显秀,古怪冷僻如无忧宫,数年来江湖怎么乱成了这样?或许,可以做到冷漠镇定,但非得要阴沉着心思去谋算一样东西吗?指不定到最后是一场空吧。
“尹兄,东厢房到了。”叶冕推开了东厢的第二间房门,尹历抬手致谢,叶林二人识趣退了出去,从小窗望出,正好对着西厢房的窗子,有一位束高冠的男子正捧卷阅览,读至精彩之处还会放声大笑,看起来像是性情中人。
刚好男子也察觉了尹历的视线,放眼过来,朗声道:“兄台幸会!在下叶冠!”原来这就是她的兄长,但看起来并无异样,“幸会,在下尹历,在贵府上叨扰了。”
“尹兄言重了,府上皆由小公子管事,麻烦的恐怕是她吧。”果然说话没有城府,尹历一笑置之。
说罢,叶冠又拿出一件物事,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尹历一看这不是峨眉刺吗?造型轻巧,可藏在袖中,“这是峨眉刺,你怎会…”话音一出,便有一人冲入,夺走了叶冠手中的峨眉刺,来人正是林显秀。
尹历一个鱼跃,跃出窗外,奔向叶冠,抬住了林显秀的手,“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拿回我的东西,叶冠贪玩,我怎么会和他计较。叶冕,你说是不是?”林显秀又看向窗外。
叶冕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双手按在腰带上,轻笑道:“小林说得对。”
一时空气竟然凝住了,尹历不懂叶冕与林显秀之间有何瓜葛,本来叶冕与林显秀就是青梅竹马,叶家与林家世代交好,原以为二人会是一对璧人,但如今看样子当事人并无那样的打算。
“日后可不要再乱拿别人东西!”林显秀对着叶冠正色道。
叶冠正要开声,却被叶冕打断道:“今日初一,我要去一趟无忧宫,小林,你可与我同去?”
林显秀收好峨眉刺,拒绝道:“不,我要回一趟林家。”
叶冕又转向尹历道:“那你与我同去。”
无忧宫靠水,轻功不佳的人还真是渡不过去,尹历瞧着叶冕下盘结实,轻功应是高手级别,而方才林显秀的架势,上路稳健,手长肩宽,上盘功夫也是个中好手。可是林显秀回林家干什么呢?他答话的语气显得十分突然。自从禁武令一出,林家便关了经营了上百年的镖局,再无动静。
“他回去,不过是练武罢了。”叶冕似乎猜中了尹历的心思。“他从不在人前练武,免得被人看清了武功路数。”
“林家需要这样防着人?”尹历意识到林显秀这样恐怕最主要的是防着叶家。“我以为你们两家人就和一家人一样。”
“林家于叶家不是辅佐关系,也从没有达成过什么盟约,他有他自己的野心,我并不排除日后会有与他交手的可能。”
“所以你要我帮你?”尹历问道。
“但凡是剑术高手必先出世再入世,若是参不透人情冷暖,又怎么能超脱悟出剑道?”
“可是我如今已不再使剑…”
“练武有时讲究顺其自然,不是吗?如今练武者,必为朝廷鹰犬,你为我叶家练武,不知高了几倍。”叶冕将尹历引至无忧宫大门,这无忧宫看起来像是一处别院,却隐隐透着肃杀之气和阴鸷之感。
再看叶冕,眼眸漆黑,盯着大门不动,不一会儿便有一位女眷出来迎接,“让小公子久等了,这位是?”女眷对叶冕带人来并不奇怪,只是奇怪这次怎么带了个不认识的人。
“我家仆人。”叶冕迈进门,让尹历解释都来不及。
无忧宫内装饰素雅,格局开阔,清净无人。二人不坐,又见一个妙龄女子迎上前来,面如朗月,眼若明星,嘴角噙着笑宛若春风,见到叶冕便行礼,“小公子。”叶冕亦还礼,“陆姑娘。”这位就是无忧宫三贤之一的陆令萱了。
“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熟,是剑客尹历?”
叶冕没想到尹历的底细这么快就被无忧宫摸清了,那么他加入地宗的事她们怕是也清楚,生生忍住心中之气,抿唇不语,尹历打趣道:“一个落魄酒鬼幸得小公子收留罢了。”
陆令萱笑笑,尹历也笑笑,叶冕的脸色却凝重得很,尹历知道好斗的叶冕不敢出手,她每次一要动手便会习惯将手放在腰上,进无忧宫以来,一次都没有,难道这世上真有让叶冕怕成这样的人?
陆令萱抬手指向一处水门:“两位请。”
那门后即是关押着叶氏双亲,叶氏也算是武林前辈了,居然会被软禁于此?这无忧宫当真如此厉害?
“爹!娘!”
“叶宗主,叶夫人。”
叶氏夫妇对见到叶冕很是高兴,“冕儿!”并非亲人相见的温暖,叶冕也没有小女儿脾性。“这位是?”叶宗主发现不是林显秀作陪。
“剑客尹历。”“是你请来帮地宗的?”“是来帮我的!”叶冕语气间有几分疏离。
“冠儿还好吗?无忧宫有没有为难你?”叶夫人关切道。
“大哥我自然会照看好,叶家如今不过是无忧宫手中的玩物,论武功我尚不及你们,对付无忧宫无半点胜算,论心机三贤我只见过二贤,实在摸不清无忧宫的底细。”叶冕淡淡道,毫无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焰。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解决之法,今日林显秀不在,我告知你也无妨,你与林显秀从小相识,若是结为连理,对叶家必有所助益。”
叶冕冷笑道:“爹,你是老糊涂了,林显秀会不介意做你的一枚棋子?凭一纸婚书就想让林氏为我们所用?这可能吗?………”
出了水门,立于门前的陆令萱换成了萧毓婉,萧毓婉高挑秀颀,袍袖舒展,面容上比陆氏清秀不少。
“你对令尊令堂的态度可以好一点的,他们抚养你成人也不容易。”尹历好心劝道。
叶冕默不作声,萧毓婉插话道:“叶氏夫妇自从小公子十二岁起便长住在这里,这不容易比起其他父母却也容易得多。”
叶冕捏得两手指节发白,许是她和家人相处的时日太短,所以感情不见深厚,尹历急急扯了她出门去,连“告辞”也不多一声,刚一出门,便听叶冕偷偷骂道:“老妖婆!”
三、 手刃采花贼
尹历觉得叶冕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甚是好笑,但转念一想,叶冕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性格,日后还手必定是千倍百倍。尹历除了好奇,顿生一股寒意,自己是不是投奔了一个恶魔呢?她选择自己究竟是图什么呢?
“既然你不信任林显秀,那你又凭什么让我为你所用呢?”尹历忍不住问道。
叶冕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笑,仙人庄里走出来一人替她答道:“就凭仙人庄里窖藏的无数美酒。”一个少女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小公子,尹公子。”
尹历甚是诧异,住在仙人庄已有些时日,之前可从未见过她,叶冕介绍道:“含章,名义上是叶家的婢女,实际上是仙人庄的大管家,有需要你可以找她。”
含章呵呵笑道:“小公子又拿我来说笑了。”又伏在叶冕耳边低语:“此前去打探采花贼的落脚处,发觉他现在在秦楼楚馆长住,此贼专挑习武女子下手,先迷晕,事后也敢留名孟浪,小公子千万小心。”
尹历打量这含章姑娘身形纤纤,眉目含笑,显得聪颖非常,似乎不是一般的婢女,只见叶冕抬手,含章便知趣退下,也只有含章这样的人才能受得了叶冕这样凶巴巴地性格吧。
“秦楼楚馆,尹兄去不去?”秦楼楚馆是城内最大的风月场所。
“我?我…我去干什么?”尹历虽然贪杯,却不好色。
“只要是男人,就能去。”叶冕执意道。
结果,最终尹历还是同叶冕去了,他第一次进入欢场,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叶冕一身男装倒显得十分自在。
“哎哟,瞧着两位面生啊,我们这儿有新来的姑娘,要不要叫来给两位爷瞧瞧?”老妈妈殷勤地凑上来,尹历一把嫌弃地将老妈妈推开。
“先开一间雅座,再上一壶好酒,我们等人齐了再叫姑娘。”叶冕推辞道。
进了雅间,叶冕差尹历坐着喝酒就行,而她要亲自去探探孟浪的底。尹历想要拒绝,叶冕却道:“你去干什么?你不是不使剑了吗?去了又帮不上忙。”“我这不是怕你以身犯险,被…”被叶冕瞪了一眼,尹历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叶冕根据含章的消息,摸进了孟浪住的房间,从气窗进去,倒挂在横梁上,那孟浪居然在木桶里洗澡,水汽袅袅,竟也未发觉有人闯入。
虽然男女有别,叶冕却也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厚着脸皮开声道:“孟大官人果真好兴致,这下洗干净了又去要祸害哪位良家女子?”
孟浪倒也不惊讶,反倒调情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叶家小姐,难道是孟某艳名在外,连小姐都想来见识下我的好来?”孟浪一脸淫笑,叶冕心中一阵反胃,恨恨道:“你知道我是谁?”
“哟,我混迹江湖那么多年,要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可不就是白混了吗?虽然叶小姐平日着男装与男子无异,但是孟某经手的女子没有成千也有数百,是男是女还能瞒得过我?叶小姐在孟某沐浴时闯入,莫非如此迫不及待了?”孟浪从水中起身,将澡巾往腰间一围。
叶冕翻了个白眼,只是图他洗澡时不着寸缕、不便携带武器方便下手罢了,她翻身落地,缩手一立,孟浪却向她走来,眼看着就要扑上来,叶冕不退,右手往腰间一按,软剑破风而出,直直削下。
孟浪大骇,急急回步,“原来是找我晦气来了!”叶冕疾步三追,一招“仙人挑帘”,又接一招“流星赶月”,孟浪空手回防,扭拳碾步,使出“天罡十字手”,双手四平两顾,拆掉了剑招,“你专挑习武女子下手,可是故意与我地宗过不去?”叶冕质问道。
“得不到的才是最有滋味的,你们自视过高,以为习武却不料会有人敢踩上门来吧?”
叶冕踩步悬肘,竖劈而下,直冲孟浪一剑一剑砍去,宛若千山重叠。孟浪双手敛步,两手十字一划,击中叶冕膻中;正欲上前,门外闯进一人,正是尹历,“中原武林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败类才不见天日,你流连欢场还不够,还敢染指良家女子?!”
“大爷我高兴!你也要来教训我!?一起来啊!”孟浪一脸得意,尹历气极,抄起桌上杯子狂掷而去,杯子如白马飞瀑,应声而碎,孟浪急身躲开,长嘘一口气。
孟浪却看出了杯子不是落地而碎,而是自脱手便碎了,因此刚才这一下他使出了毕生功力去闪避,否则就会被碎开的杯子击中,这人出手之快,内力之厚,见所未见,不好惹,孟浪拔脚就走。“叶小姐,今日切磋先到这儿,改日我再来找你。”
尹历要追,被叶冕拦住,她一言不发,方才尹历的怒气锐不可当,说不定考科一成为他重新用剑的契机。可怜耿直的尹历还在气头上,丝毫未察觉被叶冕算计了。
孟浪这贱人不知逃去了何处,再到秦楼楚馆查探人已不知去向,尹历想不通他还会去哪里,不过看叶冕似乎不着急,反倒是邀请尹历喝酒,仙人庄的酒是好酒,可人却未必是好人。
两人正在庭中饮酒,忽然听见西厢里有打斗声,再看孟浪被一女子追打出来,是衣衫不整的含章,含章软手软脚,出手无力,孟浪闪躲甚易,一路玩闹至此,不想遇上了叶尹二人。
“你还真敢来啊!”尹历怒发冲冠,这一次他轻薄的人竟是含章!
尹历抄起手边树枝,向孟浪抢攻而去,夺了他的空门,趁机将含章护在身后,低语道:“你好生歇着,我必定替你教训他!”尹历以树枝为剑,削向孟浪,势如猛虎扑羊,孟浪施展天罡十字手,制住了尹历手肘,尹历随即“猿猱伏地”,紧跟一招“金蛇点头”,刺中孟浪左肩。
一招占先,招招占先,尹历又出招“飞莺穿柳”,孟浪伏腰,险险躲过,尹历剑尖一挑,一记“雄狮夺毛”直接打掉了孟浪的头冠。
“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你是剑客尹历!”孟浪喃喃道。
尹历伫在原地,握着树枝的手微微打颤,常年酗酒,久未出剑,方才的“雄狮夺毛”本可以刺中孟浪眉心,一剑毙命,却因手打颤只打掉了头冠,心中不免紧张。
叶冕自是看出了其中端倪,袖手不言,将含章扶在一旁。
“叶小姐打得一手好算盘,上次故意泄露踪迹给我,让我找到这里来,用你的婢女引我上钩,再借尹历的手除掉我。”孟浪道。
“你也不蠢嘛,但是借尹历的手并非我打不过你,而是我要用你的血替尹历这把锈剑开锋!”叶冕步向孟、尹二人。
尹历甚至不敢迈动步子,多少年来他痴迷剑术,未料到人心这样复杂,叶冕当他当含章只是任意摆弄的棋子。
“你…求你放过我,我可以为你所用,干什么都行。”孟浪知晓今日是走不掉了,决计向叶冕求饶,可惜叶冕软硬不吃,笑道:“本想将你去势,但这样莫非太便宜你了!”她抽出腰间软剑,一剑轻薄如重楼飞雪,砍下孟浪左臂,又一剑恢弘如朱阁临月,砍下孟浪右臂,“我要你既不能奸淫妇女,也不能自渎,永远坠入欲望的深渊,不得翻身!”随即挽了一个剑花,在孟浪的脸上刻下,:淫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并非替天行道,但难免弱肉强食,你落在我手上,只能怨命不好了。”
尹历见孟浪吃痛,血流一地,赶紧替他封住了大穴,止住了血,见刀口平整,想来叶冕的武功不会在他之下,背脊透凉。
叶冕杀过瘾了,没再看含章和尹历一眼,心满意足地离开。尹历想不通怎么会认了这嗜杀成性、心狠手辣的人当主子?
“来人,将他还有他的断手扔出去!”
四、 林显秀提亲
尹历住在神仙庄已有数月,间中只见到含章、叶冠,却不见叶冕良久,林显秀也不见踪影,问起含章才知道叶冕通常都会在仙人庄背后的园子里,但是在干什么没人知道,她似乎不喜欢让人靠近,尹历决意去看看。
园子很大,也没有围栏,初入是一片修剪过的桃林,桃花已落,尹历看出了布局甚是清奇,绕过桃林,是一片荷塘,荷花未开已露尖角,而叶冕一身白衣,足尖轻点,悬于一片莲叶之上,右手持一柄剑,见有人来了,便停下来。
“没想到你竟找到这儿来。”叶冕意外地没有恼怒。
“其实很好找啊。”尹历没想到叶冕当初布置桃林是按照五行八卦布置的,寻常人不在里面呆上数个时辰是走不出来的,尹历分毫没花心思在这上面,竟凭直觉走了出来。
而叶冕却认为尹历能看透自己的心思,若不是捉摸住了自己的想法,哪会这么轻而易举走出来?不由得生出一份戒心。
尹历暗暗慨叹叶冕久立于荷叶之上而不落,轻功超绝,径直将酒壶扔给她,叶冕抬手一接,皱眉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为何总不听?”随即将壶中酒饮尽。
“我已经尽量少喝了,这不是怕你练武渴了吗?”尹历解释道。
然而对于尹历的让步,叶冕并没有露出欣喜之情,依旧面无表情地跃回岸上,将酒壶往尹历手里一塞,抽身要走,尹历抓住了她的手腕,“喂!”
叶冕瞪了他一眼,短手还了一剑,尹历侧身一闪,叶冕又反手一剑斜划过来,尹历两手空空,虚挡两招,纵身一跃,由岸上又跃回了池子里。“刷刷刷”三剑,尹历逃得比蜻蜓还快,不一会儿便由池塘逃到了桃林。
叶冕以剑相激,剑尖斜挑,尹历急忙一退,扑向桃树,耳背听见呼呼风声,一个回身,驱至叶冕身旁,一记肘击,击中了叶冕面部,她停住了动作。
尹历欲上前查看,叶冕抬手挡住,“我没事,你倒是不一般哪,居然躲得开我这么多招!”
尹历却知道叶冕方才不露杀气,不是有心害他,否则他根本没有那么轻松,叶家人剑法轻功双绝,加上叶冕野心满满,日后必定会在武林上有所作为,可是他也知道,叶冕和林显秀各自闭关练武,看起来是敌非友,所以叶冕才会急切地要拉拢他,不禁有些叹然,落魄剑客竟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把锈剑。可是替叶冕想一想,她自幼与林显秀青梅竹马,到头来却为了不一样的志向相互猜忌更是心酸。
“小公子,你今年几岁?”
叶冕眉头再度拧紧,女人是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她只淡淡道:“二十又三。”尹历本以为她不会回答,她却始终把自己看作男人,“比我小一岁,我五岁习剑,十四岁踏入江湖,浪荡数年之后毅然退隐,这二十余年活得像是别人的小半辈子。”
叶冕惨然一笑,道:“我自十二岁起,就接了这个地宗小公子的位子,半大孩子一开始吃了很多苦,后来杀人变得像是杀鸡杀鱼一样容易,众人渐渐服我,我终其一生都在追逐与争取,可是到手的东西在我手中渐渐失去意义,像小林,他帮过我很多,我应该感谢他,怎料我与他竟落到这般田地…”叶冕借着酒意说了许多,语气里有一股悲凉。
“所以你练剑是为了对付林显秀?”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尹历还真是捉摸不透。
“为了琢磨新剑法,百川汇流和千虹贯日,我不能让叶家衰败在我手上。”
尹历是剑痴,自然知道叶氏一绝是流云剑法三式,一剑霜寒,双剑合璧,万剑归宗,而叶冕居然要独创出二式剑法,当初刘芸可是殚精竭虑、油尽灯枯,那叶冕呢?
“小公子,林公子来了。”含章在园子外面喊,叶冕将剑一收,快步走出去,相比起叶冕的心力焦灼,林显秀反倒是神清气爽,不知是否是武学上有所领悟,他的峨眉刺没有领教过,尹历十分好奇。
见了叶冕,林显秀微一分神,开口道:“我今日是来提亲的。”叶冕凝目看他,身后确实有几人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林显秀看来是瞒着她去过无忧宫了,不过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贸然对林显秀出剑,尹历不免有些失落,只听她道:“拿走!”
尹历深知她绝对不甘于只成为无忧宫的棋子,也不愿让自己的婚姻沦为受人摆布的牺牲品,除了林叶两家联姻,叶家可以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外,叶家着实没有半分好处。成亲意味着臣服,若对无忧宫臣服是出于实力悬殊,但对林家臣服无非只为了男尊女卑的纲常,尹历终于明白她为何会痛恨她的女性身份了,倔强如她,怎么会甘心受人摆布?
“阿冕…”林显秀的脸色阴沉了半分,却想掩饰着不被人察觉,骄傲如他,他亦未料到会被人拒绝,他难过道:“你要如何才肯答应?”
“你的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我不稀罕。”叶冕背过身去,尹历识趣地替她送客,“林兄,请!”
林显秀尴尬地笑笑:“好,我尊重你,再会!”
而尹历也没敢去看叶冕此刻的表情,三人顿时落入了奇怪的三角关系。
五、 销毁排行谱
尹历突然觉得自己成了窥伺叶冕的外人,在她圈子之外查看她的一举一动,而她似乎并不排斥他在,而且他心中若有疑问绝不会随便问出口,因为他明白她倔强外表下敏感的内心,宁愿自己妄自揣测。
叶冕的生活与设想中的实在不太一样,不是肆意浪荡的江湖少年,亦不是日理万机呼风唤雨的地宗小公子,日常最常做的就是练剑,钻研新剑法,不然就是伙同地宗的人去收服其他帮派,她就像是个黑道混混,总是在打拼和争夺间伤痕累累。
“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去做这些事?”尹历不止一次撞见往外面回来的叶冕,他像个闲人只能做出一些无用的关切。
“说到底,地宗小公子只是挂名的,叶家被无忧宫拿捏了把柄,若是不亲力亲为,根本不能服众,也差遣不动他们。”含章在叶冕上药的时候她也不叫唤一声,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是尹历相信她绝不甘于做任人宰割的鱼肉,一定还有后招。
“对了,尹历,”叶冕合上外衣,“何事?”
“代我去一个地方吧。”叶冕在纸上写下地址,娟秀飘逸的字才能看出她女性的身份。
“那么你呢?”尹历好奇地问。
“我累了,先睡了一觉。”叶冕淡淡道,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尹历第一次听见叶冕说累,她究竟在忙什么事?
尹历提着几只烧鹅,终于走到了城外的城隍庙,才到庙外,里面就跑出了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大的看起来有十五六岁、小的看起来有八九岁,衣衫简朴,眼神清澈。
“你是叶哥哥派来的人?”其中一个大孩子问道。
叶哥哥?尹历立即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叶冕,尹历点点头,更多的孩子从庙里窜出,排成一列,开始报上代号: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一共十人,有人自觉接过尹历手中的烧鹅,轻车熟路地分给众人,尹历不太明白叶冕豢养这一群野孩子是为何故。
直至有一个大孩子自报代号:“属下名甲,尹大侠,叶哥哥是不是还托你带来一样东西?”尹历带出了一个黄布包,看到甲拆开,才明白里面是绘制了几十页的剑谱,剑招是前几日叶冕创出的“百川汇流”和“千虹贯日”,再打量甲的身板,这一帮孩子都是叶冕亲自挑选的练武奇才,将他们收容在这里,传授叶家剑招,训练成死士。
尹历内心一阵颤动,他同样练剑成痴,但寻人挑战都是点到即止,叶冕她怎么忍心让一群年轻人去冒险送死?
“你们练成这些剑招需要多久?”尹历问。
甲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同伴们吃着烧鹅乐得开怀,轻轻一笑,道:“至多三日。”少年们似乎也明白扬名立万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果然聚集在叶冕周围的都是同道中人。
三日后,尹历再见到叶冕时她已经一扫疲惫,邀他一同前往怒蛟帮,怒蛟帮和海沙帮两分漕运天下,最近和朝廷走得近,于是越发耀武扬威,不把武林人士放在眼里。最让叶冕忍无可忍的是,不知哪位无聊人士又模仿百晓生写了一本兵器谱,让本来一潭死水的中原武林重新炸开了锅,许多人为了排位大打出手,让叶冕头疼不已,其中就有怒蛟帮。
到达怒蛟帮时,不见帮主,只见林显秀也在,怒蛟帮与地宗的人对峙着,林显秀看到二人一同来了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二位,老帮主身子抱恙,特请林某来讲和,怒蛟帮与地宗并无过节,小公子何须兴师动众?”
“我听说最近怒蛟帮嚣张得很,一点都不把地宗放在眼里,不给点教训我地宗小公子的颜面放哪里放?!”叶冕阴沉着脸,坐在老帮主空出来的座位上,“况且,小林你是我地宗的人,替怒蛟帮当说客,这立场是不是错了?”
林显秀微笑道:“怒蛟帮也可以加入地宗,小公子何必计较?”若是叶冕肯铩羽而归,林显秀便替她兵不血刃地收复了怒蛟帮,但是叶冕岂肯看林显秀的脸色行事、善罢甘休?
“小林,你知道我的性格,休怪我不卖这个面子给你。”叶冕走到林显秀面前,礼节性地应道,“然而,”叶冕拿出一本册子,上书:武林兵器排行谱,却没写著者,“我今日亦是来追究掀起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的。这本册子是我在老帮主那里拿的,我很好奇,于是我看了看,有人竟把自己的排位写得那么靠前,当真当天下人是傻子,真是不要脸!”叶冕明嘲暗讽道。
林显秀似乎被捉住了痛脚:“你将老帮主如何了?”
叶冕身旁有人扔出了一个布包,挑开来看,正是老帮主血淋淋的首级,“老帮主身子抱恙,看起来难受得很,我便送他一程。”全场哗然,怒蛟帮的喽啰们叫嚣着要动手。
林显秀要插手这件事,叶冕就索性将水彻底搅浑,让林显秀也惹得一身腥,怒蛟帮的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写什么兵器谱,这东西写出来不就是为了挑拨离间的吗?
林显秀一个箭步上前要去抢夺叶冕手中的册子,叶冕虚晃一招,手一扬,册子飞至空中,书页翻飞,尹历扫了一眼,排行谱上第一名写的是林显秀,其次是无忧宫三贤,再次是叶冕,第四是尹历,他不问武林事已久,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叶冕一个回身,手腕一抖,抽出腰间软剑,出招疾劲有力,林显秀看着册子又落入叶冕手中,亦不示弱,袖中峨眉刺一抢,凌空划过一道圆弧。叶冕直从右侧扑了过去,林显秀往左一晃,似乎也不愿和叶冕正面交锋,叶冕突然道:“你这兵器谱恐怕要重写!”
“是吗?”
叶冕持剑当胸,剑光若舞梨花、飘瑞雪。林显秀抬手挡开,银钩铁画,以意运气,以气运身,以静制动,以弱克刚,以短胜长,以慢击快,二人越挤越紧,渐渐施展不开,尹历在局外看出了叶冕左侧露出了空门,正是前几日叶冕受伤的地方。
尹历决意强行加入战局,也不管叶冕乐意与否,他抓住林氏的右手一甩,趁势介入半边身子,将叶冕挡在身后。
尹历双拳连出,应刺变招,击林氏之左,又击林氏之右,不离要穴,林显秀峨眉刺使出逆腕十字固,想要尹历无法出招,尹历捏住他的手腕一拧,另一掌切开手腕,侧身躲去,又追上一掌切向他颈脉,往后一掠。林显秀双目凛凛,看出了尹历出的尽是虚招,出手越发狠绝,叶冕自然是不肯罢休,一记“凌云飞渡”又插入二人之间,林显秀却留了手,刺向叶冕的峨眉刺急急收回,林显秀两指一夹,抢到了册子,内力一提,五指一紧,册子在他指间化作粉末,“那我替你毁了它!”
碎纸屑被风吹起,周围人杀得血流成河,顿生一片血雾,很快又散去,怒蛟帮已然被控制住,这一出闹剧将将落幕。
六、 叶冕的过去
叶冕伫立在一旁,看着残局,面对一地残垣,面对地宗的兄弟遍体鳞伤,她目送林显秀离开,怒蛟帮她还是拿到了,但这一次他不会再为她收拾残局。她不发一言,一点点翻阅着过去的记忆,实在找不到她与他交恶的起点在哪里,尹历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在等她回去,他终于看清了她在狠辣决绝的表面下脆弱敏感的内心。
终于叶冕迈开步子要出门去,尹历看见她身后走过的地方留下了血痕,刚才打斗的时候她受伤了吗?前一秒尹历觉得这血迹触目惊心,下一秒叶冕便已屈膝跪下。
尹历匆忙上去搀扶,叶冕却推开他的手佯装要站起来,尹历强行一把横抱起她,大步快走,口里喝道:“你逞什么强!”叶冕此时已经脱力,只好靠在他胸口上。
走出了怒蛟帮,尹历关切地问:“你究竟伤在了哪里?”
“右心口,是去杀老帮主的时候受伤的。”
“被什么所伤?”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伤口着实疼的紧,金创药也止不住血。”
“让我看看!”这一句叶冕意外地没有回答他,他不得不重审一遍,“让我看看你的伤!”
叶冕叹了口气:“虽然我以男子身份面世,可是我毕竟是女儿身,我也有我的尊严…”
尹历微微颔首,就对上了叶冕抬眼看他,汗珠浸湿了额前的发,她脸色苍白,嘴唇微干,他说道:“如果我看了,我娶你!”
突然间叶冕就笑开了,尹历真不知道她居然还有力气笑,“你就如此笃定我会嫁你?女人啊,在你们心目中,再厉害的女人是不是也要嫁人的?”
“你的伤势比较重要。”尹历知道她只是拿他取笑,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造成的伤口,他关心她所以决定要看看,他看着能任性开玩笑的她,觉得有点开心,好过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好过她强打起精神为权谋痛下杀手视别人性命于无物,好过她女扮男装二十年丧失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你还不走快一点?”叶冕轻轻把手挂在他脖子上。
到了一处歇脚的亭子,四下无人,尹历便将叶冕放下,靠在石柱上,尹历去掀起她的衣襟,她丝毫没有扭捏,只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语气里没有一丝紧张,尹历正色道:“不,今日一事你要我明媒正娶也可,要我挖出双目也罢,我都坦然接受。”
叶冕知道他不是说笑,默默掉下眼泪,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伤口疼的,大概连尹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替这个恶毒的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尹历小心翼翼地打开她的衣襟,束胸上是一个偌大的伤口,周围的肉已经开始溃烂,不停地流着血,和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的对比,伤口呈圆形,很深,周围的肉呈破裂状态,这是什么暗器呢?尹历伸手去摸,伤口里似乎还有一个硬呼呼的东西,难道是暗器还在里面?
“那人出手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没有看见,我想是躲在暗处,可我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暗器。”叶冕将衣襟合上,穿好衣服。
“这不是暗器,是弗朗哥火枪,是洋人以火药和弹珠做成的武器,我以前见过。我们要尽快去找大夫。”
“怒蛟帮竟然用上了西洋火器,很可能背后有朝廷插手,这一回我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尹历抱起叶冕,道:“你先别想这么多了,事不宜迟,子弹要尽快拿出来。”叶冕重新被纳入怀抱,听着尹历“咚咚咚”的心跳声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叶冕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仙人庄,浑身酸软,但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好起来吧。
尹历带她去找的是药王谷韩若的弟子韩敏,韩敏之前与尹历是旧识,自然尽力医治叶冕,灌了麻沸散,将伤口用小刀切开,把子弹取出,将腐败的烂肉割掉,缝合伤口,当事人却丝毫不知,是他暂时给了她一片安宁。
尹历和哥哥叶冠都守在身边,尹历伏在茶几上休憩,叶冠却醒着,见叶冕醒来,忙说:“阿冕,你醒了,你口渴吗?”
叶冕摇摇头,并示意叶冠小声说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五更天了。”
“你们一直守在这边?”
“嗯,在你睡着的时候,尹历问了我很多你以前的事。”
叶冕一挑眉,“你怎么和他说的?”
叶冠稍有迟疑:“额,就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说你自出生以来就像男子一样活着,说你从来不哭,说你练功刻苦,说你对待别人都是又凶又恶。”
“还有吗?”叶冕也跟着回忆。
“还有十一年前无忧宫的人把爹娘带走的事,那时候你很绝望,却看着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叶冠并没有注意到叶冕对他人重提往事的不悦,尤其是不肯面对那时胆怯弱小又不知所措的自己,叶冕将他打断,“你怎么和他说了这个?他说了什么?”
“他只说,只说,他很心疼你。”叶冠试图回忆道。
“是么?大概他觉得我既不像个女人,也不像个好人吧。我是荒原枯藤,他是天地沙鸥,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我强留他,他本可以拒绝我的,我怎么敢奢求他的理解呢。”叶冕的话语终究是惊醒了尹历,尹历眼中似乎有一份淡淡的欣喜,却又不显得羞怯和暧昧,尹历起身去帮她端药,叶冠去叫含章替她换药。
药碗端过来,汤水又浓又黑,叶冕慢悠悠地接过,突然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若是在这世上能有一二值得坦诚相待的人乃是幸事,你待我也不算差。”尹历以为她来了脾气不肯喝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像劝酒一般劝道:“喝了这碗药,一饮尽江河。”
一听,叶冕竟有些释然,哪有人哄人喝药像劝酒一样的,对道:“再饮吞日月。”遂将汤药一饮而尽。
七、 林显秀退出
取出了子弹,叶冕恢复得很快,而怒蛟帮暂时会由几个死士们,也就是尹历之前在破庙见到的少年们接管,看似凶狠莽撞的叶冕已然想好了后路,而当下还有两件大事是十分棘手的,一是正式接任地宗宗主之位,二是挫败无忧宫不再受其压制。
尹历惊讶的是叶冕没有把自己的父母安排在计划之中,权谋比亲情重要吗?换作是他,他断不会舍弃大义,但是他试着去理解,不羁如叶冕,她怎么会被道义所束缚,她放弃自由和安乐,一个人强撑着,也只是想守护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人无完人,其他人又有资格去指责她。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在解决这两件事之前,会旁生出另一件事,林显秀不再做地宗的军师,再和叶冕吵过一架之后,他要退出地宗。
在仙人庄里见到林显秀并不出奇,他在仙人庄还有一间属于他的房间,但是知道他的来意之后,尹历还是很吃惊,他本以为无论如何叶林两家会同气连枝、同仇敌忾,他也不明白,林显秀要离开的理由,被叶冕拒亲似乎不能成为理由,他看起来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林显秀一来是探望叶冕,二来是送上说明退出地宗的文书。叶冕自然没回避,林显秀要走也终是留不住的,她只是有些惋惜此前二人相濡以沫的二十余年竟然眨眼间就成了陌路。她明白他,两个强势要强的人决不会有共存的一日,谁都不甘心成为谁的附庸,谁也困不住他,此时离开,总好过日后两人互相仇恨。
看了林显秀的书帖,叶冕淡淡道:“很好,很好。小林,你去意已决,我也不便挽留,你留在仙人庄的东西过两日我会差人送到府上去。”叶冕再次从头到脚看了林显秀一眼,“过去这么多年里劳烦你的照顾,日后,你多保重。”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忽而又起身,小声道:“我找含章去换药。”随即离开。
剩下尹历和林显秀面面相觑,“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尹历却将他打断:“林公子,你对她当真没有半分情谊?”林显秀知道他所指,答道:“我待她,与男儿身无异。”
谁都不是傻子,林显秀是在说谎,若当她是男儿,就不会有求亲之举,大概二人之间是有过情愫的,可是倔强的二人都选择了无视,恐怕连林显秀自己也不清楚叶冕为何拒绝叶林两家联手,难道真是为了女性的自尊?
“我虽然是个粗人,却也懂得情爱最经不起推敲,你稍一犹疑便是舍弃她了,她比不上你的大业,也比不上你自己。”尹历一针见血,虽未经历过情事,作为局外人却看得清楚。
林显秀被说中心事,没有恼怒,反问道:“你待她似乎也有些不同?当初入住仙人庄你可是万分不情愿,今日你居然会替她说话,若是她知道你将她看作女子,指不定会有多么生气。”
“无论男子女子都少不了身边的人的珍视,虽然我还是不懂她找我来的意义何在,但是我觉得我参与进她的人生似乎迟了些。”
林显秀十分讶异听到尹历这番近似告白的话语,一个爱酒成痴的落魄剑客居然在一个混世魔王身边开了窍,但他很快又正色道:“好了,不提她了,今日我来还有第三件事,我要你找切磋,我倒是想看看,叶冕捡回来的是一把利剑还是一把废铁!”
“你认为我凭什么会接受你的挑战?”
“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与我一战,我今后决不会加入无忧宫,与叶家为敌。”若是能护叶家周全,何不做一个顺水人情?“好!一言为定!”
叶冕换好药出来,听闻他们所谓的男人间的一战就十分好笑,站在一旁看着,苦于尹历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叶冕便抽出腰间软剑给他,叮嘱他:“好好比。”
林显秀一瞧,顿生一股无名之火,“别婆婆妈妈的。”甩出袖中水刺攻上前来,尹历侧身一迎,便与林显秀厮打在一起。
按理说,兵器寸长寸强,林显秀反守为攻,先发制人。峨眉刺配合十二式阴阳手,竟也如此天衣无缝,他接连使出六招:文姬挥笔、红拂掸尘、西子洗面、木兰弯弓、绿珠坠楼、红玉击鼓,劲势不大,招式精妙。
尹历剑招灵动,如鱼游浅湾,如孤鸿捕风,以九宫连环剑,又变换为八卦游龙剑应对,剑与刺相撞出的电光石火如同雪花一样扑面而来,两旁的人不断地感受到由剑气所化就的阵阵狂风。
“尹历一阵子不练,没想到剑法精进了不少啊。”叶冕在一旁说道。
“我可是有听你的劝阻,许久没有碰过酒水了。”尹历分心道。
“那好,若是你赢了,那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佳酿便赏你了!”
林显秀听了更是不甘示弱,以刺为剑,招式狠戾,似乎是急雨,一针一针地戳在人心上,尹历招式突变玄虚,出招后,剑锋走剑气留,二人间一时难分高下。
二人正欲再战,有一人翻墙而入,正落入二人对阵之中,打乱了二人对峙的阵法,局一破,气就全散了。
“哎呀,今日的美酒喝不着了。”尹历收剑。
“阿融,你可是坏了我的好戏!”来者是一个少年,叶冕上前拉住他。
“小公子,你可知道如今这石岐城全城戒严了?”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尹历在破庙所见的代号“甲”的少年。
八、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戒严?戒严什么?我们自从三年前禁武令已经被逐出了芳林城,连夏岛都留不得了,如今蜗居在石岐城,还要我走投无路不成?”叶冕冷笑道。
“恐怕是近日来地宗鲸吞了几个大帮,动作太大,引来了不满,无忧宫那边也不知暗地里有什么阴谋,若是她们和朝廷勾结,我们怕是很难对付。”少年衣衫简朴,精气神却十足,举手投足间武功底子似乎也不错。
“与朝廷勾结?”叶冕看向林显秀,尹历肯卖他一个人情,不代表她也肯,林家式微,加入朝廷不失为一个选择。
林显秀对上了叶冕怀疑的目光,他有些难过,本来他们应是并肩作战的好伙伴,什么时候生出了这么多嫌隙?他道:“林某不屑于做暗地里勾结之事!尹历,今日一战,林某受教了!他日再会,可就不是点到为止了!告辞!”随即拂袖而去,而少年殷融阳却一脸嗤笑。
尹历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叶冕不肯相信林显秀,却肯相信殷融阳呢?
最终,叶冕还是将那坛女儿红拿出来,邀请殷融阳共饮。
殷融阳这人直肠子,忠心,仗义,不莽撞,看得出来叶冕很赏识他,他是不是也是叶冕的一把利剑呢?
酒过三巡,尹历问道:“阿融,你和小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殷融阳看了看叶冕,得到默许后,才开口道:“小公子接管地宗十一年,我和他就认识了十一年。”
“当初若不是他救我一命,恐怕我已经饿死街头了。当时我只是四处流浪的小乞丐,借住在土地庙,有一次饿急眼了,又没讨到东西吃,只能去吃土地爷的供品,那些东西不知道摆放了多久 ,也顾不上挑选,我一边吃一边害怕,只好哭着跟土地爷磕头,说我不是故意的,请他不要怪罪我。正巧被小公子看见了,不仅请我吃饭,还一直接济我们,教我们武功,以免我们这些流浪的孩子受人欺负,否则我们也不会有今天。”殷融阳说着说着眼里泛光,将杯中酒喝光,他们这群少年大多受过叶冕恩惠,性格又单纯,所以才更好控制,可是叶冕对他们真的只是下属那么简单吗?还是他对他们和自己相似的处境引起了共鸣?
“呀,我还有一坛好酒,拿出来给你们尝尝!”叶冕跳起来,被尹历拉住,“你大伤初愈,不可贪杯。”
叶冕笑笑,“我看你们喝。”两步并作一步去拿酒。
“看来小公子他很高兴!”殷融阳道,“若是平时,她是绝不会听人劝的。”
“是么?”尹历发觉叶冕倒是对着他固执到底。
“尹兄似乎对小公子很上心啊?”
“我和你们一样啊,不过是报答她的知遇之恩,不过,除了报恩,你们就没有别的想法?”
“加入地宗不正好可以扬名立万吗?尹兄不必担心我们存有异心,相反的,你这半路加入的才更令人怀疑吧?”
“尹历他并不是地宗的人,他只是我请来仙人庄的客人。”叶冕给两位倒满酒。
客人?尹历想起之前睡梦中隐约听见叶冕说的“我是荒原枯藤,他是天地沙鸥”一话,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吗?尹历竟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凉,明明他已经做好了加入仙人庄的准备。
“来,属下先敬贵客一杯!”殷融阳举杯。
“好!”尹历迟疑了一下,遂举杯对饮。
“你还有疑虑?就为了刚才的事?”叶冕又道,尹历看向她,却也不否认。
“我与阿融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们为我卖命,我为他们提供扬名立万的机会,如今谁不知道我叶冕手下有一批所向披靡的武士?至于林显秀,他不信我,我如何信他?”
“可是你还将叶家剑法交给他们…”
“现在禁武如此厉害,叶家人丁凋零,如果不外传,恐怕要从此绝迹。”叶冕说得有些心酸,“不过,我既然教,就不怕他们会有超过我的一天。”
殷融阳在一旁听了好笑,径直喝了几杯酒,道:“尹兄,来,干。”尹历听了殷融阳的警告,看他那一心护主的样子,不敢推辞。
叶冕笑道:“阿融,别为难他。”“小公子,论酒量,我不及尹兄的十分之一,哪有为难!”说着,殷融阳又往杯子里倒酒。
三人就这样在石桌上坐了一夜,尹历和殷融阳也喝了一夜,大部分都是殷融阳在劝,尹历在喝,两人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叶冕起身,从后院走向前门,稍有走动,脑袋便清醒了很多。
天还未亮透,花厅里的灯还未熄灭,含章大概还在休息,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声嘈杂,叶冕打开大门,怒道:“大清早的,你们吵什么!”
“哎,小公子,你在就好,我等特地来找你商量事情!”领头的是沙老金,是海沙帮的帮主,余下的人也都是地宗手下帮派的主事人。
“商量何事?”叶冕顿时警觉起来,这帮老家伙都是老江湖了,后来屈居于地宗之下,怕是万般不甘心,如今这番逼宫的架势是要商量什么?
“我等能不能…”另有一人站出来,是青龙帮的大当家,萧凉。
“好,各位进来说!”
石岐城戒严,绝不是空穴来风,朝廷一步步紧逼,打击武林人士,是要逐步一统朝廷和武林,但是,石岐城现在是既成的僵局,无忧宫那边不知是忠是奸,地宗若不尽快动手,万一无忧宫是朝廷鹰爪,到时腹背受敌,地宗的人将永无宁日。
原来他们这次来是想请地宗带领大家一起反抗。叶冕自有盘算,道:“我叶某人和无忧宫的恩怨迟早要清算,不过,地宗要和无忧宫开战,难保朝廷 不会趁虚而入。”
沙老金虽然身宽体胖,腆着个肚子,说话却是十分洪亮,“小公子,话可不是这么讲啊,地宗要长久地生存下去,光靠躲怎么行?和无忧宫,和朝廷总有开战的一天,你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会欺负你。小公子,当初你还是小毛孩子的时候,我等就支持你,如今轮到你为我们撑腰了。”沙老金看起来是傻咧咧的一个人,心里城府深得很。
叶冕笑笑,心想:说是地宗,其实不过是逼仙人庄和无忧宫火拼,赢了,各帮派趁机吞了无忧宫的地盘,输了,树倒猢狲散,地宗没了,他们就自行解散再也不用受人管制了。朝廷给了巨大的压力,大难临头,不少江湖帮派就自乱阵脚、四分五裂了。
见叶冕迟疑着不说话:萧凉便问:“小公子有异议?若是有想法不妨说出来,叫大伙听听!”
“对啊!对啊!”大伙纷纷应道。
叶冕看着这阵势,又想起来小时候这帮老家伙逼她做决定,将她当做傀儡,当地宗是摆设,不肯服她的情景,她从怯懦害怕,变成抗拒厌恶,当中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误解。
“沙帮主的提议,我会慎重考虑,即便要开战,也要好好部署,改日回复各位,现在,请回吧!”叶冕下了逐客令。
“我看你是在敷衍我等,觉得我们老了不中用了,翅膀硬了就骄傲自负了是吗?”沙老金质问道。
叶冕负手而立,“本公子就是不把你们这群老东西放在眼里,地宗做事,几时轮到你们插手?
“我看你是年纪太轻,欠管教!”沙老金一拳打来,他的罗汉拳可是闻名江湖。
叶冕拔出腰间软剑,迎上去,沙老金的拳头巧妙地躲开了剑锋,卸去她的招数,叶冕又岂将沙老金的罗汉拳放在眼里,像猫耍耗子一样陪他耍了几十回合,一脚将他踢开。
萧凉也觉得叶冕剑招奇怪,也来会会,一招五雷天音掌直冲面门,叶冕剑尖相向,掌心与剑尖相对,掌风与剑气相持不下。叶冕突然想起来多年前女扮男装苦苦坚持的自己,在竹林中不懈钻研剑法的自己,十几年来开拓地盘浑身浴血的自己,还有对面萧凉瞳孔中的自己,逐渐合而为一,已经没什么好再畏惧。
突然之间,迸发的无双剑气将萧凉震开,口吐鲜血,叶冕阴阴笑道:“你们一起上!”
大伙儿自然不信这个邪,一股脑地往上冲,大伙儿都没见过叶冕的新招式,不消一刻,大伙都被叶冕杀伤,“千虹贯日和百川汇流只配用来和高手过招,用来对付你们这些杂碎简直是浪费了,你们要走要留,地宗不会阻拦,但与地宗为敌,你们最好想清楚!”叶冕警告道。
众人纷纷讨饶道:“是,是,您说得对,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乱来了。”一干人等匆匆忙忙退出了宅子。
九、 与谁共孤光
“尹历,你替我走一趟,这封信你代我交给林显秀。”
尹历坐在路边的茶棚里,饮了几口茶,回想起临行前叶冕嘱咐他的话,他原封不动地将信带到,林显秀匆匆看了几眼,又让他原封不动地带回,什么也不说,尹历不好私自拆信,好奇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前叶冕和林显秀不欢而散,尹历本以为两人会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叶冕会主动向林显秀开口。
“哎,你听说了没?昨日仙人庄和无忧宫火拼啊,战况那叫一个惨啊,地宗小公子全身武功都被废掉了,哎哟哟。”茶棚的小厮突然和别人聊起来。
“平日不可一世的小公子也会有今天?他的武功不是很厉害吗?还有他新创的剑招…”另一人接口道。
“再厉害也不够无忧宫三贤厉害啊,别看她们都是小娘子,武功计谋也是深不可测啊!江湖恩怨就是整日杀来杀去的,小公子平日作恶多端,能留条性命也是万幸了…”小厮道。
“小二,倒茶!”有人使唤小厮,这才停止了议论。
尹历却听得急火攻心,难道她故意差遣自己去送信是为了支开自己、独自去解决火拼一事?虽然尹历剑术尚未恢复至巅峰,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受人欺凌,殷融阳那帮护卫可曾真的护她周全?尹历又气又悔,将碗中茶喝光,干粮也来不及吃,就急忙往回赶。
尹历急急迈进仙人庄大门,恰好与叶老爷叶夫人撞个正着,含章在一旁侍候,叶冕将两位接了回来?顾不上许多,尹历开口便问:“小公子在哪里?”含章答道:“宗主在练剑的地方。”尹历拔脚就走,来到地方,看见叶冕独自坐在凉亭里发呆,她没再练剑,她再也无法练剑了。
“为何支开我?”尹历上来便问。
若是平时,一定不会有人敢如此和叶冕说话,若有,叶冕一定会给那人一个教训,可是现在不会了,她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凶不起来了。
“支开?”叶冕或许没想过将尹历支开,只是恰好派他去了这件事。
“我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尹历一字一顿道,哪怕叶冕只是当他是一枚棋子。
叶冕道:“你不要听了外面人所言,他们始终忌惮我,凡事都往坏处说,我不过是兵不血刃地接了二老回来,继承了宗主之位,他们不能一辈子都被关在那里,我们也不用再受无忧宫制擎。”叶冕大概猜到了尹历又气又急的原因,他不傻,又重情重义。
“当真?”尹历害怕叶冕狡兔三窟。
“我何苦骗你?我不是派你去送盟书了吗?”
“盟书?这是盟书?”尹历想不到叶冕居然愿意低声下气与林显秀结盟。
“你可拆开信看看。”尹历将信将疑地拆信,信上说,仙人庄与无忧宫一战,若输了,恳请林显秀接管仙人庄和地宗,若赢了,地宗邀请与林氏结盟,对抗朝廷也好,对抗无忧宫也罢。
“你是向林显秀求援?你不信我可以保护你们?”尹历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失言。
“你在吃醋?”叶冕笑道,“护我一人你尚且有余,可是要护地宗上下,绝不是你我二人可为,非借林氏之力不可,林显秀给了你什么答案?”
尹历脸颊上飞过两片红云,即刻又恢复正常脸色,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让我把信又送回来。”果然林显秀对叶冕孤注一掷的做法不甚认同,他宁愿继续等待和沉寂。
“唉,”叶冕叹了一口气,“往后我内力全失,我只有你和阿融了,地宗也只剩下仙人庄了。”
“为何殷融阳一干人没有护你周全?”尹历追问。
“我不是说了,这一战是兵不血刃,我们并没有动手,作为接回父母,接任地宗宗主之位的代价,我要舍弃全身武功,地宗不再抢掠地盘,也不再与无忧宫作对,不过她们没有想到的是,我早已将百川汇流和千虹贯日交给了阿融他们。”
“你早算准了今日?”
“与无忧宫硬拼,我半分胜算也没有。”叶冕神情黯淡下去,尹历握住了她的手腕,探着她的脉门,内力全失,真气散尽,若想再练回来,至少要二十年。失了内力和真气之后,叶冕的精力不似从前那般旺盛,手脚也是冰凉的。
尹历松开手,心疼道:“下次若是有苦战,千万不要遗下我,我不懂你当初请我来仙人庄是为了什么,也不懂你是否相信我这个酒鬼的承诺,但我还是想说,我会尽可能久地守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叶冕先是一愣,她没想到一向木讷的尹历会说这番话,她听懂了话中的意思,却假装不懂,也不拒绝,又道:“相比之下,哥哥受的伤比我更甚。”
尹历凝眉。
十、 哪堪几度霜
尹历起意去看望叶冠,东厢的第一间本来是林显秀的,如今是叶氏老夫妇在住,叶冕仍旧住在正院里,西厢却没有什么变化,人烟也少,比起东厢冷清得多。
尹历轻轻叩门,里面答了请进,尹历这才进去,叶冠半卧在床,手里拿了本【水浒】,见了尹历,高兴道:“尹历,你来了!”
“听叶冕说,你受伤了?伤势如何?”
“我替阿冕挡了那老妖婆一掌,吐了几大口鲜血,我以为我要死了,阿冕又把我救回来了,不过,不能下床,头沉得很,走不了路。”叶冠恢复得很快,叶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她待哥哥比待父母还要好得多。
“你怎么会跑到无忧宫去?”
“含章告诉我阿冕和人在无忧宫决战,我虽然武功差,但我绝不可以让她有事,她替我扛起了地宗这一担子,我怎能弃她不顾?幸亏赶上了,又幸亏含章医术高超,将我和阿冕都医好了。”看来叶冠并没发现叶冕武功被废,含章故意告诉叶冠让他去无忧宫,可能是报复之前叶冕利用她对付孟浪一事,叶冕不会不察觉,却不处置含章,是何缘故?听起来,叶冕叶冠好像还有一段往事。
其实,并不像叶冕所言的没有动手,叶冠赶来的时候,叶冕正与三贤对峙。
“老妖婆!”
叶冕有那么一瞬讶异叶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继而又恢复严阵以待的状态。
陆令萱皱眉道:“你还真是没家教,一见人就叫老妖婆,我哪有那么老!”
“你们练了什么邪功,十几年都是一个模样,不是老妖婆是什么!”叶冠抢白道,与叶冕站至一线。
“我家两位高堂都被软禁在无忧宫,一关就是十几年,叶某自然缺了管教。”叶冕答道,一身水青长袍,发冠上的玉带垂靠在挺直的脊背上。
“但若你要无忧宫放他们回去,自是没那么容易…”萧毓婉、霍成君一并开口道:“你若是想硬来,我等也很乐意替令尊令堂指教你一番。”
“不妨试试。”叶冕旋即抽出腰间软剑,出手快如电如光,一瞬间无忧宫内飞沙走石,出手间的数剑对三贤不算威胁,为了对付叶冕的“百川汇流”和“千虹贯日”,三贤摆开阵势,是脱胎于道家的真武七截阵,在此阵内发起者互相配合,攻击力会倍增,三人等于四人之力,四人等于七人之力,若是七人发功便等于四十九人之力。
叶冕深知三贤武功深不可测,此番也只是探一探三贤的武功路数,没想到三贤直接祭出了杀器,她们根本没打算隐藏什么,凡是所有打上门来的人,统统都如此对付,过不过得了此关,就看个人造化了。
叶冕招式其势如水,浩浩奔流,大起大落,不可阻挡;其意肃杀,阴险狠绝,逼得人一点回身的余地都没有,三贤发动真武七截阵,合三人之力为四人之力,气势如山,巍峨险峻,崎岖蜿蜒,却并非不可攀越,叶冕浑身气劲一起,杀意正浓。
三贤的招式悉数化解,战了数百回合,三贤十分惊讶叶冕武功进步之速,叶冕却渐渐体力不支,百川汇流和千虹贯日声势浩大,却十分消耗体力,奈何叶冕为女子,能坚持数百回合已是难得。
叶冕见叶冠对阵三人落了下风,便跃入阵中,真武七截阵很快便调整过来,二人顿时被困于阵内,叶冠无非就会一点气桩功,着实算不上有多大助益。
叶冕怒喝:“你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个叶冕生命中重要的人正色道:“阿冕,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有事?”
叶冕不为所动,挥出凌厉一剑又一剑,萧毓婉一掌袭来,叶冠却挺身上去挡,萧毓婉掌中气劲发出之时,叶冠忍痛抬手扣动扳机,袖子里的袖珍机弩连发三箭,萧毓婉收掌不及,中了一箭,真武七截阵随即破了。
霍成君将萧毓婉护着,道:“你居然出阴招?”
“兵不厌诈!”叶冕道,但如此下去,即便占了一些便宜,也于事无补,今日她尚且不是三贤的对手,她一手扶着叶冠,又道:“晚辈前来,无非是想与三位谈笔交易。只要你们将家父家母放还,不再过问地宗之事,晚辈可答应任何条件。”
“放还?你甘心交出你手上的权力,做回你的小公子吗?”陆令萱问道,“你以为地宗的诸门派还会像以前那般服气?”
“叶某不甘心做傀儡,手中权力也不会交还,地宗迟早要脱离无忧宫的,为人子女,接双亲回去有什么错?”
“好个为人子女!倒不如我替你杀了,免得阻了你接任宗主之位!”萧毓婉闷声道。
叶冕不置可否,叶冠却急了,“阿冕!”叶冕抬手制止,道:“恳请三位开出条件吧!”
难得叶冕有这么客气的时候,三贤隐约觉得叶家剑法百川汇流和千虹贯日于真武七截阵是个祸害,留不得,便一齐道:“我要废了你全身武功,从此不可再动武!”
“好!”叶冕不假思索道。
“阿冕!”叶冠知道这对叶冕意味着什么,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如同废去了左右手,无异于废人。
萧毓婉差人去把二老带了出来。
“动手吧!”叶冕半跪在地上,霍成君一掌覆于她天灵盖上,体内真气从她脑后四散,叶冕低低地发出怒吼,霍成君遵守承诺只废掉武功,没将她一掌毙命,待收手时,叶冕额前已是一片冷汗。
“你们好自为之吧。”
“三位,今日晚辈受教了!后会有期!”叶冕和叶冠互相搀扶着走出无忧宫。
尹历听完叶冠的叙述,突然有些心疼叶冕,她一个人孤独地做出这些决定,回来之后没有怪罪任何人,也没有去强求去改变她不能满意的结局,可是她同样也没有告诉他们她将来的打算,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她都将是一个人一力扛起。尹历甚至有些恼怒,为何叶冕没有将他算在内,没有信任他。
“尹历,我知道阿冕坚强得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但是我很怕她狠下心的时候失了分寸,伤害到自己,我保护不了她,所以我,我只能请求你,看着她。我知道,她请你回来是信得过你,所以,也许只有你能做到。”叶冠说话有些激动,尹历给他递了一杯茶。
“阿冕她从小就这么偏执吗?”
“不,不是,她小时候比现在快乐得多,有一次她跑出去玩,迟迟未归,我冒雨出去找她,后来回来就发了一场高烧,脑子思考不再敏捷,体质也变差了,阿冕一直认为这是她的错,她一直很内疚,还代替我接替了小公子的位子,将我从这千钧之负下解脱出来。从爹娘被囚开始,她一个人保护了我们,让仙人庄、让地宗在无忧宫的阴霾下苟延残喘,是我对不起她。”
尹历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何时离开叶冠房间的了,也难以想象她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和煎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她自己又是否发自内心地愿意。相比之下,更教他关心的是,无忧宫究竟有什么企图,这也是叶冕一直担心的问题。
十一、石岐有凤凰(一)
叶冕对于自己没了武功这一点还不是很能适应,虽然平日里需要她动手的时候少,但是体质毕竟下降了不少,精力也不似从前,她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一些时日,有殷融阳他们在,地宗的事已然不用她操心,她也懒得再去追究什么人,或是再去向什么人立威,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休息过了,什么都不用管。可惜冷静下来,她也没有看清自己。
这些天来尹历自从确定了她没有受重伤以来,都不曾与她过多交流,直至今日,才终于问她:“今晚一起去看河灯吗?”
芳林人一直以来都有放河灯,过灯节的传统,而芳林周围的市镇也沿袭了这一传统,不过不像芳林城那样有芳林河穿城而过,百姓们只好改放孔明灯。
叶冕一度以为尹历对她心有芥蒂,不过还好他问出了这句话,她不是不知道他的用意,只是不想去深究,只答道:“好啊。”
叶冕父母缘浅,她离开父母太久,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和父母相处,只留着叶冠陪着两老,包了茶楼的对窗一个雅间观夜景。而她选择和尹历游夜市,更为自由,尹历由着她,却不明白叶冕自小以男子自居,为何换回了一身女装。叶冕只是解释说:“我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即便如此,没有见过叶冕女装扮相的尹历还是有些心猿意马,男装的她英气舒朗,女装的她明丽流光,世上真有这样男女皆宜的人吗?他见过孤独的她,凶狠的她,豪放的她,不知道温柔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你在想什么?”叶冕打断了尹历的思路。
“没什么,”尹历敷衍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继而又补充道。
叶冕白了她一眼,她知道他因她失了武功而紧张,但她不希望他将她看作是小女孩。
街市上人影幢幢,可惜都入不了叶冕的眼,她的眼神十分黯淡,没有因为出来玩耍觉得开心,尹历给她买了糖葫芦,又买了纨扇,她实在是没好气地答道:“你这些东西还是留着给自己吧。”刚认识尹历那时,他还是落魄酒鬼,现在却有了生气,仿佛浪子剑客一样。她不否认,不拒绝,不承诺,却有意地和尹历保持着距离,她无法忍受毫无意义的暧昧,即便是在感情里她也要做胸有成竹的那一个。
尹历也不生气,乖乖把东西收好。
“叶冕!”
叶冕听到有人叫她,首先是诧异谁能认得出女装的她,接着便恼怒谁敢直接叫她的大名,抬头寻找来人,竟发觉那人声音是从旁边的三层小雕楼上传来的,细看,竟是久违的林显秀,林显秀示意他们上楼。
叶冕本来想走,尹历却执意要去,揽过叶冕的腰,踏风而起,就上了那个三层的小楼。
叶冕脸上有些泛红,见了楼上的情景后顿时面容又生出凉意,这雕镂上目光开阔,风景独好,显然林显秀没有独享,在座的还有一人,叶冕和尹历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林显秀介绍道:“这位是凤家十三少,凤栖梧。”
叶冕没见过此人,但凤十三的名号还是知道的,凤氏是芳林朝廷的一位异姓王,封号永宁,封地就在石岐城,凤老王爷子嗣众多,光是儿子就有十几个,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常在老王爷身边的那几个,排行第五的凤还巢,排行老九的凤来仪,排行十三的凤栖梧,排行十七的凤求凰,其他子女低调得很,也不插手凤王府的事。只是凤王府怎么会插手武林的事?林显秀又怎么会和凤十三一起?他还是打起了朝廷的主意?
凤栖梧头发整齐地梳成一束,垂在两肩,英眉朗目,面容白净,指节纤细,轻轻地摇着折扇,只是笑笑,可谓翩翩佳公子。
“这两位是林某的朋友,尹历尹公子,叶家二小姐叶冕。”林显秀继续道:“但愿十三世子不要介意林某邀他们一同赏灯,都是朋友。”
凤十三道:“哈哈哈,林公子倒是抬举我了,赏灯人多一些自然有趣一些,可是剑客尹历我听过,却没听过叶家还有一位二小姐…叫叶冕之人只听过新任地宗宗主是叫这个名字。”
林显秀圆场道:“宗主想来不应该四处乱走才是。”
凤十三又接着道:“走了一个林显秀,又来了一个尹历一个殷融阳,如若是像我这般不会武功的人自然也是不用怕的。”
叶冕听着他们一人一句地唱对台戏,若是为了奚落她大可不必,只是她开始怀疑这凤王府是不是和无忧宫有联系,她早已没了耐心,和林显秀也再没有合作的可能,这风十三倒是知道的不少,叶冕恨不得给他一个下马威,看看在石岐城究竟是永宁王府说了算还是地宗说了算!
叶冕右手按在腰间软剑上,尹历见她想动手,虽然她配软剑的习惯没改,但她拔剑已然无益,尹历按住了她的手,笑道:“十三世子客气了,尹某先敬各位一杯!”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叶冕任由尹历捉住她的手,打量着风林二人,似乎除了耍嘴皮子,暂时看不出别的企图,越来越多人来搅混水,但眼下无忧宫才是要紧事。
“看,花灯!”林显秀示意大家看向窗外,窗外漆黑的夜幕下放飞的花灯数以千计,各式各样,犹如银河中的繁星。叶冕好久都没有看过这般景致了,仿佛是与尹历相遇之后人生开始一点点找回了失掉的色彩,当然一切还是要靠她自己,尹历只不过是那个指引的钥匙,如果她也可以任性骄纵,如果她也可以温柔可人,那感觉怕是会从未有过的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最为感动的莫过于灯火阑珊处,还有人等着你,可是如果那人开口承诺的话,是否愿意去相信呢?
十二、石岐有凤凰(二)
深夜,林显秀翻上墙头,刚落到院子的地上,便撞上了起夜的凤栖梧,不过凤栖梧没有惊动屋子里守夜的人,低声问道:“林少侠,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呢?”林显秀不知怎地被他认出来了,却也不忌惮,便道:“来确定一下我的猜测是否为真。”
凤栖梧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林显秀点点头:“但我不知道为何。”
凤栖梧笑笑,“世间的事哪有这么多为何,发生了就是事实,你只管接受还是不接受,不过林少侠你早日抽身地宗这趟浑水也是明智之举,至于其他人,你也可以将事实告知他们,可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他见林显秀面露难色,又道:“你不告诉叶冕,是怕他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崩溃,可是他央你伸出援手你又不肯,我实在不懂你的意图。”
林显秀道:“我不想参与这件事,便任由事态发展,我想要的答案已经知晓…”
凤栖梧打断他:“你当真忍心看见叶冕在囚笼里做困兽之斗?”
林显秀道:“石岐城并非是朝廷要剿灭武林的据点,凤家也不是策源地,更不屑于理会地宗,无忧宫只不过是凤家对付武林的一个瞭望塔,好让永宁王爷安心舒服地做个贵族,三贤只是凤家的三个庶女,即使是真的打败了无忧宫又如何?地宗就能够一统武林吗?朝廷便能收回禁武令了?事实不会改变,最好的结局就是叶冕发现并且接受,然后不再为难自己。”
凤栖梧又道:“若是林少侠不便告知却又不忍心,凤某可以安排,自然将原委告知。”
“地宗大可和十年前一样,在无忧宫的指缝中生存,只要他们不是特别过分,永宁王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显秀抿唇,他不会插手,她身旁有尹历,但愿好自为之吧。
林显秀走后,凤栖梧看向屋内,守夜人也开口道:“刚才为何不让我出手?”
凤栖梧道:“他不会对我如何,不过,传言说他是石岐第一高手,如果和你交手,你有多少胜算?”
守夜人笑了,声音宛如银铃般清脆,“哦?第一高手?有多高?”
凤栖梧道:“其实有机会你可以和他切磋一下的,不过我想,你的夺命锁喉枪怕是会占了他峨眉刺的便宜,还是算了。”说完,凤栖梧又走回屋里睡觉了。
叶冕一直觉得最近状态不好,以前为地宗争名夺利时还好,现在暂时告一段落了反倒觉得有些空虚,她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何为活着的快乐,她毫无头绪。
哪怕过去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她也不会为过去所作所为道歉,为了地宗为了叶家有一息之地也不惜孤注一掷,可是她现在心有些乱了,过去的她果断坚决,而现在她只是优柔寡断的废人一个。
尹历看出了她的不开心,劝道:“若是有事,可以差我去办。”
叶冕抬头看他,知道他所言不假,但是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差遣他去的,若是与无忧宫必有一战,尹历可以替代她去,但如今已无必要。
“我将百川汇流和千虹贯日的剑谱给你,如何?”
尹历不知道她所言何意。
“我武功全失,日后恐怕还是要依仗你了。”
原来只是如此。尹历放下了心中大石。
哪怕她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可是在爱的面前,万山无阻。
或者本不该追究太多,情之一字,万种艰辛,世间男女,却泯而不惧,如今有机会厮守,已是万千痴怨中的幸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