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江湖

前一阵，我很着迷一些九十年代的江湖故事，尤其是一个叫“加某”的大哥，因为他在北京活跃时正好是我上中学的时候，但我却对社会上的事儿几乎一无所知。那个年代是各个行业和人的价值观野蛮生长的时代， 是个豁得出去可能获得极高回报的年代，也是个治安极其混乱，各地社会人翻江倒海的年代。

小学时，有钱的同学分为两类，第一类是高干家庭，另外一类就是有敏锐商业嗅觉的人群，当时长安商场上面有个免税店，这两类家庭的孩子常去消费，还有的从家里拿出外币在那里换成人民米请我们这些普通家庭的孩子吃个羊肉串。当时一串大概三五毛钱，吃了嘴软后有时帮助人家欺负同学，有时就直接心满意足的回家。

当时有个家里开歌厅的同学，在复兴商业城上面全款买了房，非常阔气，他在初中时还被绑过票，被几个人架上了面包车，他非常机警的趁人不注意把面包车门打开从上面跳了下去，也算是附近的一桩奇谈。后来这位同学因为有xing瘾症，干了些法律不允许的事儿，家道中落后进去关了几年，出来把房卖掉，又阔了。他买了辆豪车，在交友软件上挂上人车大合影，据说非常吃香。不知对他来说，哪个时代是最好的时代。

当时我们这片没什么地痞流氓，yan打时基本都抓走了，剩下的我们知道的自认为是社会人的也就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也不靠这个挣钱，主要图个威风。但当时北京的治安确实很差，抢jie案频发，甚至有白天打闷棍打死好几个人的案子。也有用重武器抢银行的（鹿宪洲）、绑票明星的（王立华）、对大街扫射的（田明建）、在朝阳一代势力庞大，还曾经被韩国以他为原型拍过电影的（李正光）、包括白宝山、中俄列车抢劫案的部分案犯（罕见的北京籍犯罪团伙）、西直门外q战等等。

但对我们这些小孩来说，虽然社会上罪案频发，但我们接触的最高层次的治安案件，也只是不用xiong器的斗ou，所以在很多年后看到大量博主二创这些亦真亦假的故事时，不由得感叹：“原来还有这些事儿发生啊。”再往深想一层，如果当时自己不上学去混社会，人生会是怎样呢？

在江湖故事中，逻辑一般就是主角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比拼白道势力，最终还是认识更高层次神仙的人获胜，倒像是西游记一样。故事里的社会人对战也很有技巧，哪怕双方人数相当，都有热兵器，也分狠人和不狠的人，狠人敢往上三路打，不狠的只敢崩下三路。 九十年代北京很小，人和人之间隔阂不大，到繁华地区晃一晃能看到不少名人，似乎任何行业都有无尽的发展可能性。

这两天，我在某视频网站看了一个可能是当过重卡司机的视频博主的一系列原创视频，居然看得入迷，一气儿能看俩小时。这个博主拍的是什么内容呢？主要是作为大车司机，在运东西的各个环节被克扣钱，然后怎么用找人、耍赖等江湖手段挣得应得款项的故事，拍得很有逻辑性，最重要的是，里面的江湖口吻相当逼真，让我梦回本世纪初。

我的大学时代，有幸在最北端的省份度过，因为有做过不良少年的经历，所以对当地强悍的民风还算适应，对着满口唠着社会嗑的同学也不会被吓到，所以经常跟人从意见上的分歧升级到肢体冲突，还被打住院过。我所在的城市相当狂野，一两句话就可以引发两个人或两拨人激情的碰撞，甚至学校小卖部老板都没能熬过四年。

毕业之后，回去的机会有限，只能偶尔从《黄海》、《马大帅》、《打黑风暴》这种近乎原生态的精彩影视作品中重温一下曾经非常熟悉的街景和人和人之间处理问题的直观方式。前面提到的视频博主的作品中，经常有朋友假装各种风格的社会人跟他对喷的情景，但现在的社会人的交流方式十分文明，虽然嘴里不干不净的禁止不了，但是动手的场景极少，一般都是有人往上冲，旁边人往回拉，双方得以在一个非常体面的不失身份的场景下友善交流。

两边说僵了，会找其它社会人摆事，有的假装佛系，有的展现凶恶，但有一点，绝不轻易动手。社会人非常进退有据，头一天两边说得恨不得不共戴天，互相拆基地，第二天就可以拉下面子打电话说：“咱俩脾气秉性都挺像，要没这事儿可能会成为好朋友。”或者“咱们之前的事儿也就那么回事，我挺佩服你的，之后咱可以好好处。”真实的令人发指。

因为在现在的社会上违法成本非常高，所以哪怕是多少年前呼风唤雨的社会人，现在也只能唠社会嗑，不能干社会事儿，不然容易分分钟进去。所以大家都学会了一手变脸绝技，不像几十年前一句咋的就能制造好几个血葫芦。如今社会规则的精髓在于，我先给你一个强硬的形象，看你的反应，你要是怂了，我就得寸进丈。你要是更强硬的反弹回来，俩人就互喷垃圾话，喷到最后也不动手，双方都得到了释放。

总的来说，摄像头的普及，在某些方面促进了文明，违法成本提高更是淘汰了一批靠体力混社会的大佬，这总归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