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6

中午去了姥姥家。站在院子里抬头望，柿子树像宝塔一样，结出许多层。姥爷说，得有千把个。 后来感觉不对。枣树好像不见了。我问妈妈，枣树呢？意外的是，妈妈讳莫如深地靠向我耳语，枣树得癌症了。我简直以为听错了，什么叫得癌症了？妈妈嗓音压得更低了，枣树疯了，得疯病了，邻居家传染的，治不好就拔了。 妈妈说话的语气让我怀疑这家里充满了神秘禁忌。枣树得疯病是某种文化里的不祥兆头吗？我又纳闷又有点害怕，好像我一旦发问就会戳破空气里的团圆感似的。 吃完午饭，我爸来接我，走出小区的路上我胃里发沉，像要去觐见领导。我深呼吸几下，调整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方便我接下来躲躲藏藏。总之，爸要问我许多信息，我呢，笑着，讲着另一个我的故事。我上班的公里数，我单位的福利，事事要在意的。他总是希望我能留给他更多的时间，他的迫切都写在眉毛里了。他的眉毛很乱。事实上，他整张脸都老得乱七八糟的。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当我们走进商场，他受过伤的腿像凉了的薯条拖在后面。 每次回家都是这样。总是要被爸妈拔来拔去的。或者说，是我爸试图把我往他那边拔一下。虽然一切可能太晚了，但趁着还没有更晚，他试图开出一些人似乎不应该拒绝的选项。咱去给你买件衣服，再给你买双鞋，得穿好点。 可是我没有什么购物欲啊。 上班就是得穿得精神点。 我只能领取他的用心，心虚地回想起他上次给我买的外套，在搬家时弄丢了。 我们走遍了这座现代商场。要到什么时候，我能够像个现代人，冷淡又坚决地，在我和他之前划出一条边界？根据现代法则，这是个人幸福的安全栏。我大概是做不到了。但涌出更多情感，我也是做不到的。就这样，我心平气和地跟他们看完献礼片。回他家的路上，过往熟人的名字，在我们之间抛来抛去，仿佛这也是种有价值的交流。我十分投入，适时吐槽，在关键时刻大笑。我小心照料着我对他的言辞，并期待这言辞也可以照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