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单|《重读契诃夫》2022.10
他传
年少时,那篇《万卡》让人印象深刻,由此认识了一位俄国作家——契诃夫。但仅此而已。
后来,课本中没了《万卡》,来了一篇《变色龙》,起伏跌宕的情节,让人发笑,也让人觉得讽刺,由此认识了一位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契诃夫。但仅此而已。
机缘巧合,不知是去年还是前年,粗粗涉猎了《契诃夫短篇小说选》,好多人物情节已记不大清楚,但属于那个时代、那群俄国人民的悲伤、沉重的情绪却始终让人无法忘却。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作家呢?
《重读契诃夫》,让你看到伊利亚·爱伦堡眼中的契诃夫形象以及他的文学追求、价值观等。这是一种答案,但不失为一种颇具个性化且有理有据的见解。
契诃夫“生性谦虚”、“躲避荣光”、“甚至没有大作家的自我感觉”。对于自己,他有着“接近不合情理的苛刻”。他会说,“我并不看重我写的作品”,觉得这些小说不过是“小玩意儿”,人们迟早有一天会忘却他的一切。但很明显,无论生前,还是现在,他依然拥有着众多的读者,影响深远。
契诃夫在他的作品中“非常准备地描绘了他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没有那么讨人喜欢,“但契诃夫所展现的人物却让我们感到亲切”。那些书中的人物,历史已经给他们做出了判决。我们现在仍会对他们感兴趣,“不是这些人物在读过报纸后都争论了些什么问题,而是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痛苦、他们的喜悦,能帮助我们认识自己,认识我们现代人”。
但没有人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或青睐,契诃夫也不例外。面对众多评论家们的非议,“契诃夫善于默默地承受委屈,或是一笑置之”。但当自由主义的杂志《俄罗斯思想》将他归入“无原则文人”的行列时,再好的脾气,也有恼怒的时候,他直接给这本杂志的主编写信加以反驳:“我有不少小说与文章,由于它们的毫无用处我可以把它们扔掉,但我现在能为之感到羞耻的文字却一行也没有......您的责难是诽谤”。恰如作者所言:“所有的语言都有弹性。有时有人被称为没有道德的人,是因为他的道德标准与谴责他的人的道德标准不同。有时一部作品的思想倾向与批评家们的思想观念不合拍,便被他们指责为没有思想的作品。《俄罗斯思想》的自由主义者们称契诃夫是无原则的人,是因为他的原则与他们的原则大相径庭。”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赞同那些非议。
成长于黑暗的历史时代,契诃夫憎恶沙皇俄国的专横,憎恶没有文化的警官,憎恶有文化的奸商。“与人道主义思想稳步发展的同时,另一种思想也在稳步上升。农奴制没有了,但资本主义发展了。在民主思想如火如荼地高涨起来的时候,还像过去时代一样,饥寒交迫的大多数人在供养和保卫着少数人。”契诃夫厌恶资产阶级社会,“不喜欢这个世界的庸俗、贪婪和缺乏人性”。
有人说,契诃夫是一个“冷漠的人”。但在契诃夫看来,“艺术家不应该成为自己的人物和他们言论的法官,他仅仅是一个冷静的见证人。” 他“ 从来不提供虚假证词,从来不背离现实和生活的真实。” 同时,他认为,“他的读者是成熟的人,他给他们提供了他从自己作品的冲突性的内容中作出相应结论的可能性。”而某些读者的理解,可能还相当高明。可以说,“契诃夫在很多方面教育了千百万人,但他从来没有说教过”。
在契诃夫看来,“良知是最高的公断人”。他没有明确的政治观点,他始终“站在真理的一边,站在人的一边,站在人民的一边”。
契诃夫的文学观是怎样的呢?因为谦虚,所以他只写“他熟知的,他理解的,能表达出自己见解的东西”。因为善良,富有同情心,他的作品具有穿越时空的人道主义精神。写作时,他“不满足于走马观花的寻访观察,他只写他直到得非常透彻的东西,他感兴趣的不是外在的现象,不是偶尔听到的几句俏皮话儿,而是人的内心世界,他描写的是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或许也正因为如此,直至今天,他的作品始终散发着日久弥新的味道,让人共鸣,让人亲切。
他的作品展现了多种冲突,没有绝对的白色和黑色,有的是“色彩的交融和情绪的多样”。“契诃夫爱憎分明,但他不美化他所爱的人,他也能在他不喜欢甚至为他所憎恶的人身上找到人性的因素。”当然,现实中的人不恰恰如此一般,矛盾而又复杂。没有绝对的好,没有绝对的坏。大概如此,“契诃夫会在他并不喜欢甚至是让他厌恶的人物的口中,放进一些为作者所欣赏的人物的正确的评价。”
契诃夫何以了不起?他那敏锐的观察力,能观察到一般人所忽略的东西;他能看到自己笔下的人物,能够分享他们的内心体验,让读者有机会走进他们的心灵深处。而这一切,先需要作者去体验,去共鸣。而在契诃夫“不长的生命过程中,他体验了数以百计的人的生命。”如何不令人惊叹!
契诃夫笔下有着形形色色的人物,这便引起了众人对于小说人物原型的种种猜测。哪怕现在,我们在解读其他作家笔下的人物时,偶尔还是能看到大家对这一类原型人物的追探,意图从这条路径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但显然,契诃夫在世的时候,对这一类的传言,有点吃惊,有点生气。还记得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小说中的我不等于作者,但有作者的影子。”其他的小说人物,大概也能如是这般回答。甚至可以如作者这般所言:“可以不断地议论文学人物的原型,着很有趣味,甚至很有教益;但不应该忘记那个永恒的原型,他的名字是作者。”小说各色人物的身上,也有作者的痕迹。
契诃夫的作品具有诗意。它不是外在的“诗性”,“它是在抒情性上,是在善良中,同时也在作者的心灵之美中”,是契诃夫人道主义的折射。
契诃夫也是一个文学革新家,在小说创作中,他摒弃了一些伟大前辈的写作手法,创造了自己的创作风格,例如简洁。在戏剧领域的革新,更使得当时诸多作家对其不解,连托尔斯泰也无法接受他的戏剧作品,19世纪末的俄国戏剧届,只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科真正看到了他的不同凡响。
契诃夫的伟大,或许还在于他与人道主义精神的密切联系。他热爱生活,他操心身边太多人的命运,他热爱园艺,热爱动物,热爱理解孩子。医生的职业让他知道,“为病人的生命担忧、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希望与失望的交织,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从医过程中,那些在他看来“令人生厌的日子与时刻”,让他生发出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情怀。这样的性格,这样的经历,成就了这般的契诃夫。
契诃夫对科学深信不疑,他远离种族主义,他清醒意识到世界文明的一致性,他憎恶虚伪、自私、金钱的专制。即使在当时的俄国,他所追求的所热爱的世界不曾到来,但他始终对祖国怀抱着深切的热爱,他的文字,皆是俄国,不管身在何处,他始终想着念着俄国。但契诃夫,这位写了诸多苦涩绝望故事的作家,却始终乐观地相信,一切美好终究到来。“想想过了200年、300年以后,那世上的生活将变得多么美好和惊人啊。”
这就是伊利亚·爱伦堡眼中的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