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10000公里,母女共同开启下一个1000天 | 三明治


刚成年的女儿Ella去波士顿读大学,今天是开学周的第一天。
对我俩而言,这标志着人生新的阶段的开始。如果把未来的1000天算做一个里程碑,今天就是起点。
Ella出发前一天我们还在为超重的行李奋战到半夜,疲累冲淡了离愁,我误以为自己不会太难过。等到了机场,一个孩子没忍住红了眼睛,人群中伤感的气氛一下子就蔓延开来。女儿抱着我们哭成小泪人,"妈妈我会想你的。" 老公也不镇定了,背过身去擦眼睛。等回到家,看见鞋柜里少了女儿的鞋子,我的眼泪又唰地下来了。她只带走了3个箱子,整间屋子仿佛少了一半的东西,空荡荡的。
我在微信的头像中加上了emo小人儿,抱着自己膝盖,脑袋低垂蜷成一团。实际上,过去几年,我因为工作在另一个城市,能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我们早已习惯了一次次短暂的分离,她又是个大家公认的有主意能独立的小孩。然而这些都没有用,我的emo,排山倒海。
这样的情绪,我并没有在老公或父母面前表现出来,而是都留给了自己。眼泪的阀门完全不受脑子的控制,任何一个思绪都会让它们肆意流淌,无法平复。时光不能倒流,我无法再说服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一刻,对于所有自己曾经错过的孩子的成长时刻,心里是满满的遗憾。
电话打过来,女儿说:“妈妈,我emo了。”
“妈妈,Amazon上下单的床垫床单被子要明天才能到,今天晚上我只能和室友挤着睡一张床。”
“妈妈我累残了。我们去超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7大袋子,好重,我要自闭了。”
“妈妈这个房间简直就是太小。整个房子只有一个厕所,所以隔壁房间要通过我们的房间才能进洗手间。总之,房门是没有办法锁的,不过她们敲门的时候好像比我们还尴尬。”
“妈妈怎么有这么多东西要收拾?还有房间好脏,全是胶粘过的痕迹。我们买了一罐酒精消毒片。原来以为可以用半年,现在看等我擦完所有的柜子这罐子纸巾就没了。妈妈我发现我原来有洁癖。”
“如果有人问我有什么东西是来了以后发现最需要又没有带的,就是我妈!”
“妈妈,你能陪我一起擦桌子吗?我需要一个人边干活边陪我聊天。妈妈,我困了,呜呜呜......”
哦,好的。Susu女士和Ella小姐,一起加油吧!
寄养在别人家的小波说,“Ella姐姐要加油哦!”
Ella有一只玩偶娃娃,40厘米,是按她的偶像黄子弘凡的形象定制的。这玩偶是她的宝贝,去哪儿都带着。
黄子弘凡是谁?伯克利音乐学院大三学生,音乐剧演员,2018年参加《声入人心》出道,偶像型歌手。女儿自称“妈妈粉”, 对“儿子”爱护有加,也因此成了音乐剧迷。她给黄子弘凡写过厚厚的一沓子剧评,详细地列举了他在演出中的优缺点,还给出了建议。最后黄子弘凡有没有看着这封信我不知道,但她的这份追星的热情深深打动了我,以至于在她高中学业最繁忙的时候我也没有阻止过她看剧追星的各种活动。人生需要各种尝试,全情投入地喜欢一件事情,是很幸福的体验!
这只长得跟黄子弘凡很像的玩偶,已经多次历险了。在广州,他被收拾床铺的服务员卷进床单中送进洗衣房,深夜12点才被解救出来;在新疆伊宁,他被落在房间的椅子上,等想起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去300公里了,于是女儿哭到声嘶力竭。
除了小黄子弘凡,女儿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别的玩偶:兔子、小羊、大鲨鱼、大狗、各种抱枕、满墙的海报、满桌的摆件。临走的时候,我让她把东西收拾到箱子里放好。女儿不同意,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行,这样我的房间就会变得冰冷,没啥子感情。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结果她走了以后,我看着她的房间更觉伤感。一屋子的物件,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精气神,再没有了活蹦乱跳的兴致。
女儿是带着小黄子弘凡,兔子和小羊一起走的。
到了宿舍的第二天,电话里女儿带着哭腔告诉我:“妈妈,我把‘儿子’落在前两天的临时住所了。我人都不好了,没有了‘儿子’我很慌张。”
那家人住在城外,交通并不方便。女儿研究着地图说:“我周末要坐地铁转uber去把我‘儿子’接回来,我就会安心很多。我需要我‘儿子’,我也需要妈妈。”
第三天,女儿从宜家采购了必需品回来。她买到了床单,收纳架,垃圾桶,脏衣篮……宿舍在俩人的努力下有了家的样子,每一寸地方都利用起来,出乎意料的井井有序。“请叫我盲选届的天花板”,女儿得意洋洋。
女儿给我留言:“妈妈,我要用的东西都买到了。可是,可是,这里的宜家没有大鲨鱼和狗狗,我不能没有我的鲨鱼和狗,没有了它们我的人生会没有了色彩。”
“妈妈你能把我家里的大鲨鱼和狗狗寄过来吗?”
susu女士表示很为难,让Ella小姐自己再想想办法。
北极熊是新伙伴,负责堵住床边的缝隙。床头还有个大大的缝等着胖鲨鱼的到来。
上海终于不那么热了。黄浦江两岸风景依旧,人却少了很多。乌云厚厚地压过来,台风“轩岚诺”来了。
我跟所有人说:“最近在emo”。毫无顾忌地这么说,感觉也挺好的。就像在上海封城的后期,我也会在zoom会议中说“I am not doing well, I am not feeling good”一样,允许自己说出当下的感受,本身就是一种释然。
Ella小姐今天的主题则是是洗衣机和冰箱。宿舍的公用洗衣机一次要用七个25美分硬币,干衣机还要七个。所以每洗一回衣服都得先换出足够的硬币。第一次用洗衣机,她们没弄清楚怎么看时间,结果跑上跑下无数次洗衣机还没停下来。冰箱是租的,200刀一年(据说买个二手冰箱才120刀,可是不被允许)。学校还把她们的冰箱送错到隔壁的房间,颇费周折确认后又要回来。俩人欢天喜地跑去超市采购,终于可以在房间里存冰淇淋了!Gelato 5刀一大个,比北京便宜多了,“终于发现一样比国内便宜的东西了!”
周末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要去上关于团队教练的课程。虽然强打起精神去了, 但5+2的结果就是身体罢工,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15分钟的课间休息都能睡着,后来大脑也不转了。我明智地选择了第二天线上上课,放了自己一马。
工作伙伴问我还emo吗?这是一个漫长的重新找到自我节奏的过程,我提醒自己,情绪来来去去都很正常,不舒服了就说出来,停下来休息调整。至于别人会怎么看,管它呢?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比第一个礼拜好,但还是有时候很down。女儿倒是适应得比我好多了。疫情如果继续下去,我就去投奔女儿算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由,好像一点不惧怕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全然忘了之前每一次过度期的挣扎和痛苦。身体还没有复原,灵魂就已经开始不安分了。
看到下面这张图片,我第一反应是喜欢,多酷的一对母女,在风中一起拽拽的样子。结果Ella小姐说:“我有那么笨吗?冰淇淋都能拿翻了?”看,两代人之间的代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影响我们深爱对方。

Dear Ella,
由于时差,我们俩人不容易同步。你打电话过来时妈妈经常在开会,妈妈打过去的时候你又经常还在被窝里。那我把想说的话先写下来,待有空的时候一气儿告诉你。
昨天你说,去德州的同学很不开心。因为身边全是优越感爆棚的白人,很难融入。妈妈突然就想起自己去法国的时候,也有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一直到毕业离开都没能完全化解。那时全校只有我一个中国人,整个城市的中国人大概也就是两位数的样子。
你说得对,能和外国人交往是一回事,能和他们成为朋友又是另一回事。那时侯妈妈实在太忙于应付功课了,以至于学习之外的事情全部都自动免疫。我在班上独来独往,完全没有朋友。现在想起来有很多遗憾,但当时也保护了自己没有因为过于敏感而受到伤害。其实,很多同学是友善的,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来自陌生国度的同学交往,大家都在默默地观察,谁都不主动。
但妈妈非常感谢那一段留学经历,可以说,它重塑了妈妈的整个人生。我的留学生活开始得异常狼狈。之前虽然学过法语,但真正开始上课的时候我只能听懂一小半,课上没有教材也没有讲义全靠自己笔记。第一天我记下的全是支离破碎的句子,不知所云。但也就是这样的练习,让妈妈锻炼出逻辑思考和精炼总结的能力,因此而受益终生。要相信自己,困难是暂时的,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融入意味着适应环境,而不是一味迁就。无论在哪里,妈妈都希望你能保持中正的观察,知道自己的位置,保护自己的底线。你要知道,决定权永远都在自己的手里,选择做或不做,都是可以的。
爱你的Susu女士
Ella小姐正式开学,恰逢美国劳动节,灯光比往日更加璀璨。“是一个好兆头”,susu女士一厢情愿地这么想。
女儿说大学生活中社交让她烦恼。她玩得来的还是在波士顿读书的高中同学们,并没有在大学里交到新的朋友。上大课时,几百个学生在一间教室,课间的时候互相介绍互换联系方式,热火朝天。“可是,刚见面的时候好多人热情得让我尴尬,但接下去就没有可聊的话题了。好像大家都只是为了社交而社交,并不是真的想交朋友,我们管这叫‘虚伪社交’”。Ella说她们几个好朋友都是这么认为的。
“真正的朋友,是一起经过事的。你才去了几天,了解一个人都不够。交到真正朋友,所言尚早。”“你会有很多机会认识人,作业讨论小组,饭搭子,俱乐部活动......都可以。从一起做事一起玩开始,在这个基础上你才会慢慢发现和你兴趣相投三观一致的朋友啊。你现在还在探索的阶段呢,想一想,在中学期间你交到的好朋友不也是这样的吗?”
职场也是一样的。很多人都说职场中要抛掉情绪,保持职业,利益为上,要够狠。可是我认为,首先,我们要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喜怒哀乐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底线。只要自己足够的真诚和勇敢,就一定能交到真心互相欣赏的朋友,哪怕这个过程中有坎坷。
我以前有个同事。我们从搭档一起合作到后来成为上下级关系。我们在工作方式上有了分歧,那个时候,我刚刚开始负责全国性的业务,还没有学会该如何“放手”以及“按需支持”,而只会用我自己做事情的标准来衡量别人。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俩都太想做好,急于要证明自己。信任一旦被加上问号,误会就越来越深。于是我烦燥于怎么帮她这么久都不见起色,她委屈于付出这么多努力却没有得到认可,丢了面子。我们各自钻进自己的牛角尖,以为既然已经那么熟悉,对方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
后来她离开了公司,我知道她伤了心。我们再没有说过话,只在朋友圈默默的互相关注。我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做法是不妥的,懊恼无法释怀。我终于鼓起勇气,跟她郑重地道歉。
一年之后的今天,我才收到了她的回信,代表着我们之间彻彻底底的放下,并与过去握手言和。
女儿, 如果你问妈妈什么是我觉得“自己很棒”的时候,那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算一个。妈妈庆幸自己还能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勇敢地遵循了内心的声音去行动。
错了不要紧,改过就好。Susu女士和Ella小姐都在成长的路上。

今年暑假在喀拉峻大草原上露营。半夜被冻醒,脑袋伸出帐篷,看见一轮皓月当空。如今尽管相隔千里,天涯共念彼时。

*以上内容节选自每日书三明治xBellroyD1000主题班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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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ttom whisper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2-10-15 11:3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