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三体》:未被真正战胜的虫子

一、史诗级的想象力
刘慈欣的脑洞有多大? 可能比黑洞还要大,可能像宇宙一样浩瀚无边。
幽灵倒计时、纳米飞刃、面壁计划、黑暗森法则、发射大脑、二向箔、降维打击……刘慈欣的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超乎想象。
很多情节看似天马行空,但却在情理之中,逻辑严密,经得起推敲。
在人类军方处置三体叛军的“古筝行动”中,巴拿马运河两岸,扯上只有头发十分之一的纳米材料,“审判日”号巨轮驶过,顷刻间,船体和叛军被切割成薄片……
“审判日”号驶过死亡之琴的画面,何其惨烈、凄美。
二向箔,是强大的歌者文明用于消灭其他文明的杀器。发射二向箔,能使三维宇宙空间及其中所有物质跌落到二维,让攻击目标变成二维的平面画。
这简直是毁灭性的宇宙武器,威力何其大,攻击画面何其震撼 。
消灭一个文明,将其所有生命和物质变成一幅画,这样的暴力美学何其诗意、唯美 。
最后,海洋变成直径约5000千米的巨型雪花,“太阳真的在融化,把它血铺展在二维平面中,这是最后一次日落”……
太阳系如诗如画地毁灭了,被二维化后,宛如梵高的《星空》。
大概只有中国人才有这样想象力,大概只有刘慈欣才有这么神奇的脑洞。
这比漫威宇宙中,灭霸集齐五颗原石、戴上手套、打一个响指,就灭掉一半生命的想象设定高级太多。
个人觉得,大刘拥有在中国的神话传奇、武侠小说的想象力基础上迸发并超越它们的想象力。
《三体》还融合了很多华夏文明的历史文化和中国哲学元素,成就了东方独有的想象力。
史诗级的想象力!宏大的宇宙观、瑰丽奇绝的文明景象、残酷的宇宙生存法则、惨烈的文明对抗、深邃的人性思考与批判……《三体》世界浩瀚无涯,璀璨迷人。
东方神韵征服了全球的科幻迷。奥巴马曾亲自发邮件来催更。
卡梅隆也曾自嘲:“每年我会收到上千封邮件,全是要求我执导《三体》的请愿。可能在中国人眼里,世界第一的电影是《阿凡达》,但是在美国人眼里,却是还没开拍的《三体》。”

2015年,刘慈欣获得“科幻诺贝尔奖”——雨果奖。
严锋说,刘慈欣单枪匹马,把中国科幻文学提升到了世界级的水平。
读过《三体》的人,会被刘慈欣神奇的想象力和密集的创意所震撼。
据说大刘当年被误诊患癌,以为时日无多了,就把好点子都用在《三体》上。
有人诟病大刘的文笔差,在神奇脑洞和超前思维面前,文笔不值一提。
二、未被真正战胜的虫子
三体人的星球距离地球有四光年的距离。
三体文明领先人类文明很多年,在三体人看来,人类只像一堆虫子。
为了抑制人类科学进步,三体人利用两个智子将地球科学锁死,并嚣张地发出信息:你们是虫子!
面对如此困境,面对如此强大的三体人,以及若干年后三体人的入侵,汪淼和丁仪陷入颓废、绝望,于是借酒浇愁:
“我们这辈子反正能打发完,今后,颓废和堕落有理由了!我们是虫子!即将灭绝的虫子,哈哈……”
“为虫子干杯!真没想到世界末日是这么爽,虫子万岁,智子万岁!末日万岁!”
此时,史强为了让大家振作起来,带着他们,驱车到了华北平原的一片麦田,去看像沙尘暴一样肆虐的蝗灾。

“是地球人与三体人的技术水平差距大呢,还是蝗虫与咱们人的技术水平差距大?”
一语点醒绝望人!
的确,蝗虫、蟑螂、苍蝇等虫子,人类用尽各种方法想消灭他们,用火烧、用杀虫剂喷、用基因改造法等等,但虫子并没有被灭绝,甚至仍然让人类头疼。
把人类看做虫子的三体人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虫子从来就没有被真正战胜过!
所以不必悲观、绝望,要像虫子一样,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意志,以及不被战胜的决心。
三、黑暗森林法则
在那场十年浩劫中,叶文洁的父亲被打死,妹妹被杀害,自己也多次遭人陷害。她期望外星文明能够改造和完善人类社会。
于是,1971年,在红岸基地工作的她,偷偷向宇宙发射了超强电波信号。
没想到八年后,收到了地外文明的回复: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这是来自三体星上1379号监听员的回复。
1379号监听员是三体世界的和平主义者,他告诫叶文洁:如果回答,发射源将被定位,你们的行星系将遭到入侵,你们的世界将被占领!
这也是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宇宙就像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潜行于林间。任何文明一旦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很快会被其他文明消灭。

叶文洁的做法,无疑已将人类文明的坐标暴露在猎人的枪下。
而1379号监听员为什么要暗中帮助人类,背叛三体世界呢?
三体星上有几千个监听站,1379号只是其中一员。他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穷极一生都在这个平凡岗位上,现已衰老,孤独的一生中,没有财富、地位、爱情,也没有丝毫希望。
“如果我能够拯救一个自己爱上的遥远的美丽世界,那这一辈子至少没有白活。”
遥远的地球文明成了1379号的精神寄托,拯救地球成了他残留余生的全部意义。
文明领先的三体人,为什么会对“虫子”的文明心生向往呢?
因为三体世界让他厌倦了。他们生活和精神中,除了为生存而战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1379号背叛三体世界被发现后,与元首之间爆发一场激烈的论战,因为他已做好了为最后一点理想慷慨赴义的准备。
“元首,请看看我们的生活:一切都是为了文明的生存。为了整个文明的生存,对于个体的尊重几乎不存在,个人不能工作就得死;三体社会处于极端的专制之中,法律只有两档:有罪和无罪,有罪处死,无罪释放。”
“我最无法忍受的是精神生活的单一和枯竭,一切可能导致脆弱的精神都是邪恶的。我们没有文学没有艺术,没有对美的追求和享受,甚至连爱情也不能倾诉……这样的生活有意义吗?”
最后,元首说,如果三体文明最后占有人类世界,我们也可以创造那样的生活。
“元首,我怀疑。金属般的三体精神已经凝固到我们的每一个细胞中,您真的认为它还能融化吗?”
可见1379号对三体世界有多绝望。三体人已经被塑造得如钢铁机器一般,毫无生命情感。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1379号在生命最后阶段,会帮助如“虫子”般的地球文明。
四、享受做“虫子”时的快乐!
1379号对地球文明手下留情,就像我们对蚂蚁产生了恻隐之心;他向往人类的美好生活,就像我们羡慕水中无忧无虑的鱼一样。
三体文明领先人类文明许多年,科技也先进太多,人类文明是三体文明曾经历过的阶段,类似“虫子”的阶段。但三体世界人们生活的幸福感指数比人类世界低很多。
刘慈欣也是在探讨文明发展进程与人们的生活感受、生命体验之间的关系。文明高速发展与生活幸福指数呈正相关吗?
他也是在反思当下人类社会高速发展的同时所产生的问题。
工商业文明高度发达,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化,每个人都是流水线上的工人,忙碌地重复着工作,也像一颗颗螺丝钉,被拧死在高速运转的机器上。
个人生活空间被挤压殆尽,人与人之间情感逐渐疏离,幸福感越来越低。
人类用了十几万年,从狩猎时代进入到农耕时代;用了几千年,进入到工业时代;仅用了200多年,进入到原子时代;此后只用几十年,就进入到信息时代。
人类文明加速进化的能力让三体人震惊,所以他们用智子锁死人类的科技。
三体文明是文明发展的极端情况,几百万年甚至更久远之后,人类文明会不会也发展到那个阶段,不得而知。但那样的文明状态,是现在人类所深恶痛绝的。
倘若几百万年之后,真变成了那样的世界,我想那时的人类大多已经适应了,或是也无能为力。
那时人类也会无比怀念现在的地球,欣赏它“虫子”的状态,纵然生态环境已恶化得愈发严重了。
宇宙文明的进程、人类世界的发展、个人的成长等,本质上有相似的规律,宇宙万物都遵循不可逆的原则。
所以,人总爱怀念童年时光;穿越剧大行其道,很多人幻想能回到农耕时代,去雁门关外牧马放羊;三体世界里的1379号向往人类世界的生活,并以死来拯救地球。
“小时候,我喜欢哭,哭着哭着,我笑了;长大后,我喜欢笑,笑着笑着,我哭了”。你怀念的是儿时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状态。
穿越回古代,是人们怀念农耕时代慢节奏的生活,以及幻想用现代的智慧、武器大杀四方。
1379号呵护的地球文明,在他们看来是文明尚处在“虫子”状态的阶段。
怀念的都是“虫子”状态,而非成为“虫子”。
羡慕鱼儿在水中游,自由自在,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安知鱼之不乐?说不定水中被放生了鳄雀鳝呢。
穿越回古代,你能承受牧马放羊的辛苦,忍受单调的生活吗?
三体人1379号能在地球幸福生活吗?能否融入人类?
其实,对逝去的时光、时代、文明的怀念,本质上,都是对“虫子”状态的怀念,是对一切不可逆的宇宙规律的对抗。
所以,当你还很弱小、还没参透、还不圆满,还处于“虫子”状态时,不必焦虑,珍惜“虫子”的状态,享受做“虫子”的快乐!
很多人强大了,却感慨“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不由己,怀念小喽啰时的快乐。参透、圆满之时,就没意思了,追寻的过程才是最快乐的。
五、文明的落差形成认知的围城
距离产生美,未知的神秘产生致命的诱惑,让人心驰神往。
一方面,叶文洁等人认为人类社会存在仇恨、偏见和战争,有很大的缺陷,渴望借助外星文明拯救人类。从而形成了叛军组织。
另一方面,三体世界公布占领地球文明的政策后,激发了和平主义情绪。有很多像1379号监听员这样的三体人,向往地球文明,并愿意拯救它。
“地球文明在三体世界是很有杀伤力的,对我们的人民来说,那是来自天堂的圣乐。地球人的人文思想会使很多三体人走上精神歧途,三体文明在地球已经成为一种宗教,而地球文明在三体世界也有这个可能。”
文明的高度落差形成了认知的围城效应。
何止有巨大差距的两个文明之间,可能形成围城效应。两种不同的文化和意识形态也有如此效应,这就是为什么会有文化渗透和叛国者。
认知的围城效应大多是出于绝望时的幻想和极致理想主义。
就像叶文洁面对最后的审问:为什么认为三体人就能改造和完善人类社会?
她说:“如果他们能够跨越星际来到我们的世界,说明他们的科学已经发展到相当的高度,一个科技如此昌明的社会,必然拥有高度的文明和道德水准。”
显然,这样的结论是不科学的。
实际上,三体文明是处于生存危机中,对生存空间的占有欲非常强烈,不可能与地球人分享这个世界,只能毁灭地球文明,完全占有生存空间。
三体人用智子杀死人类科技进步,计划占领地球后,永远禁止生育。
生存是一切前提,在生存面前何谈文明与道德。

六、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书中提到,伊文斯创立一个学说:物种共产主义,核心理念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物种,生来平等。
这跟庄子“齐物论”和佛教“众生平等”的思想,有相似的地方。
但人类只要生存下去,这种平等就不可能实现。农作物也是物种,人要生存至少要吃粮食。人类生存发展过程中,有多少植物、动物的物种灭绝。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生物生存法则,虽然残酷,但也是规律。
按大刘的叙述,人类文明阶段曾在三体世界存在过,在所有三体文明轮回中,这类文明是最脆弱最短命的,一次不大的乱世纪灾难就足以使其灭绝。
人类文明在宇宙中就像是温室中娇弱的花朵,放在三体世界,绝对生存不了一百万个三体时。
言外之意就是真正的宇宙生存法则异常残酷。
在三体人看来,文明的毁灭,是一件在宇宙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再普通不过的事。一束高能宇宙射线就可能毁灭成千上万个微宇宙。
高级文明毁灭一个低级文明,就如同踩死一只虫子。
在三体人看来,地球文明像虫子一样,毁灭你,与你何干?
大象或人类路过踩死了蚂蚁,与蚂蚁何干?
宇宙文明的生存法则可能比想象中更为残酷,还包括其他方面,比如黑暗森林法则,暴露目标就意味着毁灭。
面对如此残酷的宇宙生存法则,如何才能活下去?
人类启动“面壁计划”对抗三体人,利用三体人不会说谎的特点,最后通过谎言保卫了地球。
程心美丽、善良、慈爱,取代罗辑成为执剑人那刻,三体人发起了攻击,美好的品德却成了三体人攻击的弱点。
人性的恶成了保护盾,善成了被攻克的命门。何其戏谑,又何其残酷!
在生存问题面前,善与恶模糊了界限,文明和野蛮失去了定义,一切都可以利用。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生存是首要的,在文明生存问题面前,在宇宙黑暗森林里,回归原始的兽性才有可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