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死掉了

“我老觉得我明天就要死掉了。”我苍白地和我妈说，她正在煲她的第五十三包中药，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要是总不注意调理身体，这可很难说。”她把原本装药材的中号塑料袋抖了抖，随手塞进头顶的壁橱里，那是个用数不尽的备用垃圾袋编织出来的盘丝洞。我握紧了拳头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人的一生不能不知道的事情”传了过来，我爸和抖音同时涌进了家门，他把屁股往窗台一放，口袋里摸出来一瓶小百威，以此宣告他的夜生活拉开了序幕。 我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关门。躺在床上，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就像老式剧院的巨大幕布。我没有指望会有什么影像出现，毕竟我明天就要死掉了。现在大概是晚上十点吧，离明天还有两个小时。我还能干点什么呢？我既不想煲中药，也不想喝啤酒。能面对一片空白刚刚好。前些日子我还老担心家里有人会死掉，苦恼着不知道是谁，这下好了，我还有两个小时就死掉了，再有谁死掉我都不关心了。今天下午看西哲史的时候把脑袋整成浆糊，现在就只剩下主观判断和科学结论在各自找对象。艹我都快死了居然还忿忿不平地想这个。 我无法一直处在怕死的状态里，但我可以长时间地浸泡在快要终结的感觉里，虽然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之前在哪本不靠谱的大众科普书里看过一句话说人每秒能升起600个念头。我现在毫无选择地信了，我从四五岁起就知道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刀，人每天不停地蹦跶就是为了忘记自己头上有这么个东西。每次我试图以一种尽量友好的态度发起关于刀的话题，我的朋友们会告诉我他们正忙着准备考试或者后年的口粮。我简直是个在上幼儿园的婴儿，没有女朋友和我手牵手就不敢去上厕所。我居然就没再往前踏过一步，成功地把自己留在了原地。 现在忏悔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明天就要死掉了。我浪费了二十几年，在人间瞎晃了一圈，什么也没看明白，还越想越糊涂。反正只剩一小时了，我望着桌上的电脑屏，想着没来得及把它卖了以报心头之恨，虽然实际上是会计报表里的数字伤眼睛。我想到隔壁杂物间的三平瓷砖地板每周才见光一次，七天里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会有一个抹布头从它的脸颊滑过，然后我居然又想到那个该死的问题，它当时会觉得受到惊扰吗？它以后要学会喜欢寂寞了。